副总晕了机,疑似还有点中暑。
小李经理搞了个乌龙,他把实习助理认成了解弋,热情地又拖行李又帮拿外套,直到上车前,才搞清楚,旁边那个拖着小行李箱,自己背了电脑包的“小孩”,才是“小弋总”本人。
他手握严柘交给他的“锦囊妙计”。也事先听说了,解弋是自己母校的研三师弟。
那肯定是助理比较像。而小弋总本人,看起来分明就还是本科生的模样。
一番折腾,终于离开了机场。
小李开了辆租来的商务车,预算不多,经理也要兼职司机,他对金主代表们介绍说,今天当地村寨里有盛会,舞团在那里有演出,他现在直接带解弋一行过去看演出。
副总身体不适,在后面闭目养神,基本丧失了商务功能。
解弋对这安排倒是很满意,不浪费时间,直奔主题。
目的地是曼岚的一个民族村寨。他们到的时候,寨子里的广场已经人山人海,村民聚集在此,也还有很多外地游客。
场地正中,有一群人正在跳舞,穿着芭蕉叶制成的衣服,带了很夸张的面具。
“这是山神舞。”小李道,“以前是祭祀时的舞蹈,现在节庆经常都会跳。”
他把解弋带到预留好的位置,端了食物和水出来,才跑去忙表演的事。
解弋坐下看了一会儿场中的表演,很有趣,但能看得出,这些不是专业舞者,应该是当地村民在跳,是提供给观光游客看的特色演出。
有人敲了铓锣,村民们退场。
音乐响了起来,接下来才是舞团的正式表演。
专业舞团的服装和面具,显然都是村民们的升级版本,更精致就不说了,在设计上也都更能展现出舞者的体态。
舞者们的“山神”和村民们原生态的表演不一样,却也同根同源。很多动作眼见得是在古老的山神舞基础上,用更专业的舞蹈技巧来进行全新的阐释。
有了前面的对比,更显得那项目文书里的很多词汇不是在吹牛。
这个舞团确实是在原生态之上,在传承,再发扬。
领舞的“山神”,一定就是岩罕。
解弋很快就把认出来了。
岩罕的山神舞,和解弋看过他跳的傩舞,乍看有一些类似。
但是“山神”比起“傩神”更有一种精灵感,岩罕通过很多小动作的设计,让“山神”山中精灵的一面更得以展现,而“傩神”就有一种神秘的鬼魅感。
这两段表演各有所长。解弋都很喜欢。
岩罕真是一位令人叫绝的舞者。
山神舞结束。游客们纷纷鼓掌。
解弋更是起立鼓掌。
副总和助理也站了起来。助理也相当振奋,看来是不虚此行。
副总对舞蹈和民间艺术都不感兴趣,一把年纪,晕了机,来的路上又晕了车,坐在日头底下看了演出,还得陪解弋起立鼓掌……这“神神鬼鬼”到底跳的什么东西。
老头快要昏过去了。
“你快把副总送回车上,”解弋对助理说,“让他休息下吧,这里实在太晒了。”
助理扶着副总去了。
小李经理带着岩罕过来,岩罕端了两个竹筒制成的饮具,还戴着山神面具,面具后的双眼微微低垂着。
解弋说:“你刚才跳的真好。”
他学着在公司里学来的样子,伸手要和舞者握手。他第一次外出考察,其实也有点紧张,伸出手了,才注意到岩罕两手都端了竹筒杯。
“……”
岩罕把一只竹筒放在了解弋伸出的那只手里。
解弋只好接了。
“……”岩罕轻声说,“水水水。”
让我喝水吗?解弋茫然地喝了。
岩罕也喝了自己那杯。
解弋更茫然了。竹筒里是酒,不是水。
“哈哈哈。”小李经理干笑,解释说,“水水水是当地话,干杯的意思。”
解弋道:“哦。”
小李把两个竹筒都接过去,看看两人。
岩罕伸出手,和解弋握了一下。他的手很大,掌心是潮热的。
“岩罕老师你好,”解弋对优秀舞者发自内心的尊敬,自我介绍道,“我是华艺的解弋。”
“嗯……”岩罕说,“冒哆哩。”
解弋又茫然了。
岩罕看了小李经理一眼。
小李经理只得负责解释,说:“严……岩罕老师说你长得好看,冒哆哩是帅哥的意思。”
解弋道:“这样啊,谢谢老师。”
岩罕好像在面具后笑了起来,很快又看了眼小李经理。
“他就是当地人,不太会说汉话,”小李经理好似一脸惆怅,说,“可以和他说,他能听得懂。”
解弋有点遗憾,语言问题一定会限制舞者的发展。
难怪岩罕老师这么强大的技术和表现力,也没能从家乡走出去。
解弋看到岩罕的额角,还有脖颈上的汗水。
“面具戴着不热吗?”解弋道,“是不容易取下来吗?”
岩罕看着小李经理。
小李经理说:“山神不能在人前露脸的。”
解弋也看到了刚才跳山神舞的村民们在收东西,他们也都还戴着面具,大概真是如此。
有人叫小李经理过去。小李道:“你们聊一聊,我马上回来。”他不放心地看看岩罕,岩罕挥了挥手,他才走开了。
解弋有点尴尬。这几乎就是和一个不会说话的人相处了。
岩罕好像也有点,他就站在那里看着解弋,和舞蹈的灵动比起来,现在这“山神”也有点呆。
“你们……”解弋想了想,说,“要在这里表演多久?”
岩罕比了个“三”的手势。
解弋说:“三天吗?”
岩罕点了点头。
解弋也没什么别的话可说了,问复杂的,这位老师也回答不了。
他观察岩罕的面具,看起来像是用泥土做的,又用纸张覆面,再画了拟兽的图案,猛虎一样的眼睛,还有兽牙。
又看岩罕的上衣,是件麻布短褂,应该是用植物颜料,画了民族特色图案,也是一种野兽,不知道是什么。
舞裙是芭蕉叶编的,很细致,看起来工艺不简单,也许是有当地民族技法的传承。
岩罕注意到他在看自己的服饰,用手指指了指自己的衣服,解弋点了点头。
岩罕示意他,像是说可以摸摸看。
解弋忙摆手,表示不用。
“面具是一次性的吗?”解弋问。
岩罕摇了摇头,像是想说什么,又没能说出来。
解弋观察他的面具,自然会注意到他的眼睛。
岩罕很快把脸转去了一旁。
他是个害羞的舞者。解弋心想。不错,艺术家还是内敛一点比较好。
“你们除了傩神和山神,”解弋问,“还有什么别的演出吗?”
岩罕点了点头,他拿出手机来,点了几下,给解弋看。
解弋本来以为是要给他看视频,结果看到是微信二维码。
解弋从没和第一次见面的人加过好友。
岩罕执着地把手机放在他面前,示意他,快扫。
解弋最终还是脸皮薄,扫了,加了好友。
岩罕的头像是一张彩色的简笔LOGO,解弋看那图形,认为应该是当地最有代表性的孔雀。
失踪的助理终于回来了,浑身湿淋淋的,走到小弋总面前,尴尬地正要开口,打了个大喷嚏。
他出去送副总,回来路遇游客项目,在体验泼水节。这能忍住不泼吗?不泼还是人吗?泼了,湿了,感冒了。
一行三人,刚来还不到半天,倒下两个。
已经快到傍晚时间,小李经理建议他们回去休息。
解弋坐了几小时飞机,又过来看演出,见到了期待中的舞者,很尽兴了。
他们上了车,和舞者们告别。
岩罕的个子很高,他在最后面朝着解弋挥了挥手。
解弋对他笑了笑,感觉到面具下的那双眼睛也笑了起来。
天黑透了,小李经理才送资方代表到了人家自己订好的酒店里,让他们好好休息,事情明天再说。
曼岚地方不大,村寨离市区却很远,当地是非常著名的旅游城市,市中心很拥堵,公司给解弋他们订酒店的时候,选了一家度假村里的五星,不在市中心,但交通很是便利。
副总回房间休息区了。
助理换了衣服,生龙活虎了,到解弋的套房来,两人又看了次助理拍的山神舞视频,并把视频发在了团队群里。
小伙伴们纷纷表示,这真的很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