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烈的呼吸声回荡在漆黑的房间里。
梦境余音未绝,恐惧感久久不散,直到额角和后背的汗水冷掉,沈年才闭上眼睛深呼吸了两次,慢慢地平复了心情。
他摸过手机看了一眼时间,不过凌晨四点多。
短短两三个小时的梦,却好像被拉回去又上了一遍高中。
又是学习又是暗恋,也不知道有什么好怀念的,那身心俱疲的三年。
还不如直接梦见江崇把他抛弃了,免得让人心烦意乱。
沈年躺回去闭上眼睛,却怎么也睡不着了,明明脑海里什么也没有,一片空白,但就是格外精神,泛着梦里未尽的情绪。
翻来覆去半个小时后,沈年重新睁开眼睛,叹了口气,翻身下床去浴室冲澡洗漱。
镜子里的人头发凌乱,眼睛肿着,眼白上全是血丝,眼底青黑,下巴冒出了一片细小的青色,看起来格外颓唐。
沈年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脸,对着镜子扯出一点笑,自言自语道:“振作点啊沈年,别搞得跟离了男人活不了一样。”
可镜子里的人笑得实在难看,沈年又收了起来,鞠起一捧凉水泼在脸上。
成年人的生活,大概就是哪怕昨晚刚失恋,今天也要正常去上班。
尽管出门之前又冰敷了一次,但沈年的眼睛依然没能完全消肿,双眼皮变成了夸张的欧式大双,眼睛里也水汪汪的,看起来电眼逼人。
杨远宁盯着他看了半天,总觉得他哪里不一样又说不出来,还得是关明月一眼扫过来,满目震惊:“你连夜去喇双眼皮了?”
有女同事凑热闹也过来看一眼,笑道:“哟,在哪家做的效果这么好,当天做当天出效果啊。”
沈年被她们逗乐了,情绪也被冲淡了一些,玩笑着答:“家里蹲医院做的,熬两天夜立竿见影。”
虽然他什么都没说,表现得还算正常,但女孩子对情绪的感知总是敏锐很多,隔了一会,关明月往他桌子上推了包坚果,冲他眨眨眼:“吃点开心果呗。”
杨远宁闻声凑过来:“什么开心果,也给我一包。”
关明月推开他的脑袋:“你心已经够开了,吃点藕吧你。”
午饭时,沈年本来没什么胃口,关明月不由分说要拉着他去食堂:“人是铁饭是钢,天塌了也得先吃饭啊。”
杨远宁大大咧咧地说:“估计又减肥呢吧他,没事,他不去我陪你去,走走走,今天食堂有盐焗鸡腿,去晚了就赶不上了。”
关明月看了一眼这位心宽如海超绝钝感的兄弟,欲言又止。
沈年没有拒绝她的好意,拿上手机:“走吧,去吃。”
因为实在没什么胃口,沈年转了一圈,还是去小窗口要了份小馄饨。
杨远宁端着三个鸡腿回来,看了一眼他的碗:“沈年是真爱吃馄饨,三年了都没吃腻啊。”
他坐下来,接着说:“好像你平时打菜也都是固定老三样,够专一的。”
沈年回想了一下,好像还真是。
他喜欢的东西总是会反复点,一个人出去吃东西的时候,也习惯去熟悉的店,而且也很少有吃腻的时候。
大学的时候,食堂三楼有一家掉渣饼,他曾经连续吃了大半年,后来食堂换了承包商,做掉渣饼的阿姨搬走前还特地跟他告了别。
只有偶尔同学同事聚餐或者跟江崇出去吃饭的时候,会发掘一些新店或者新菜。
比如上次那家新疆菜就挺不错的,江崇也很喜欢,他还把那家餐厅加进了两人以后的菜单里,只是没想到还没来得及去第二次……
他想得有点出神,神色黯淡下来,关明月看他一眼,忍不住用胳膊肘捣了捣碎碎念着“感情专一吃饭也这么专一”的杨远宁一下:“少说两句,吃你的鸡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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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有这种学习的劲头,做什么都会成功的……
第17章 惯性
公司有午休的习惯,十二点半准时关灯,沈年没什么睡意,带了杯咖啡去顶楼的天台吹风。
这个天台原本是大楼对外出租办活动的地方,后来不知道为什么荒废了,物业在上面撑了凉棚摆了桌子,变成了办公楼里员工们摸鱼休闲下午茶的去处。
天气预报说近几天会有雨,但一直也没下下来,阳光被厚厚的云层拦住,让松宁的夏末有了难得的凉快天。
沈年放空了大脑,看远处的云和山,看林立的高楼和车水马龙,有种整个世界都是虚拟的恍惚感。
“看景呢。”
沈年转过头,关明月端着一杯咖啡在他对面坐下,也往楼下看了一眼,感叹道:“这么一看,感觉松宁都变得好小。”
沈年撑着脸:“是啊,感觉自己很渺小。”
人渺小,情绪更渺小,可渺小的情绪把渺小的人折磨地死去活来。
关明月看着他:“你没事吧,到底怎么了,跟你对象吵架了?”
轻风吹乱沈年额前的碎发,他喝了一口手里的拿铁,沉默了一会,淡淡地说:“没吵架。”
“分手了。”
关明月愣了好一会:“什么时候分的?”
“昨晚。”
“为什么?闹矛盾了?”
“没有,和平分手。”
关明月的眉头渐渐拧起来。
沈年的恋爱脑从平时的作风就可见一斑,只要对象一找,天大的事也得往后靠,好端端的和平分哪门子手。
而且看沈年今天这副样子,关明月潜意识觉得肯定是对方提的分手。
失恋这种事什么安慰都是徒劳,她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最后只能安抚地拍拍他:“沈年,你是个特别好的人,以后也一定能遇到更好的人。”
心里空得发冷,眼前仿佛蒙上了一层雾气,沈年眨了眨眼睛,想,他再也不会遇到下一个江崇了。
这世界上有很多很好的人,可他们都不是江崇。
这世界上只有一个江崇,可这个江崇以后就不属于他了。
下午连开了三个会,讨论新项目的需求和落地方案,沈年那点儿女情长的愁绪被项目经理和老徐此起彼伏的“时间紧”“任务重”“赶进度”挤到了犄角旮旯里,集中注意力参与到新项目需求可行性的分析讨论中。
过载的大脑在下班时隐隐地疼起来,沈年一手揉着后颈左右晃了晃脑袋,一手下意识摸过手机,想找江崇抱怨两句这次离谱的项目需求。
非常顺手地打完一句话之后,沈年才猛然想起他们已经分手了,像触电般赶紧删掉了对话框里差点发出去的文字,退出了聊天页面。
置顶上明晃晃的备注此刻显得格外刺目。
沈年盯着那两个字看了一会,重新点开对话框,点进江崇的个人信息界面的备注里,按了后面的叉号,删掉了备注。
争取来的:老公”只用了一年多,重新变回了一个江字,让那个熟悉的树木头像都变得陌生起来。
沈年快速退出软件,按掉了手机,收拾东西下班。
关明月周五晚上要回家陪父母,临走前约他明天出去“借酒浇愁”。
想着不用一个人待在家,这个周末也许就不那么难熬,沈年答应了。
走出公司大楼,下班的员工有说有笑,对面的商场人来人往,仿佛和过去的每一个周五都没什么不同,让沈年又生出了一点不真实的恍惚感。
在这个一切如常的空间里,仿佛就只有他的生活发生了剧变。
分手了吗?是真实的分手了吗?
以后就要这样一个人过了吗?
回家再也见不到江崇了吗?
再也不能联系,再也不能拥抱、接吻,要失去已经习惯的一切亲密吗?
沈年机械地走在人群里,突然没来由地一阵心慌。
明明只是分手,他却有种生活已经被抽干的感觉。
今天是周五,公司员工都走得格外早,约饭的约饭,逛街的逛街,约会的约会。
六点才过十分,办公室就差不多走空了。
程溯这几天不知道又要去哪里逍遥,上午就走了,留下一堆方案合同报表给江崇自己处理。
签完文件,江崇坐直身体舒了口气,打开电脑,去邮箱下载这周提交上来的日报和数据。
等下载的空隙里习惯性地摸过手机,打开了聊天界面。
往日里打开总是挂着一串红色数字的聊天框,今天却没有看到,往下滑了几下,那个熟悉的头像才出现,却并没有消息提示。
这非比寻常的清净让他怔了一下,才突然反应过来。
沈年已经跟他分手了。
自然也不会再发消息过来。
这个认知让江崇拿着手机发了一会呆,才缓缓放下,有些心不在焉地重新滑动起了鼠标。
一页没看完,旁边的手机突然亮了一下,弹出对话框来,他心头一跳,立刻拿过手机点开。
是宋文清来的消息,约他一起吃晚饭。
跳起的心又落回原地,江崇定了定神,回了个好。
七点半,江崇合上电脑,关了空调和灯离开公司。
宋文清开着车在园区门口等他,看起来精神奕奕春风满面,脸上还带着薄红,大概是刚洗过澡,头发也还潮着,手搭在车窗上跟他打招呼:“大忙人,终于下班了啊。”
江崇拉开车门坐进去:“不是说今晚有事吗,怎么过来了?”
“临时取消了,就来找你了。”
“想吃点什么?我看了家日料还不错,可以吗?”
江崇倒是不挑食:“可以。”
周五的晚高峰比平时更长,一路开开停停,夹杂着此起彼伏的喇叭声,格外磨人。
漫长的红绿灯档口,宋文清一边调电台一边吐槽松宁的交通,江崇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同时百无聊赖地拨弄手机。
摆弄间不知怎么的就点开了沈年的信息页面,又顺着点进了他的朋友圈。
第一条是一个小时前发的。
棉花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