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了顿,她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脸色一变道:“是被那仙人负了吧?”
少年浅笑了一下,他长得本就艳丽好看,这么一笑,这一个屋子都仿佛亮起来了。
和尚敛了眼眸,不再看他。
“后来……”少年望着常和的侧脸,眸中闪过一丝黯然,道:“后来他们就那么过了二十来年。”
……
他们那么过了二十来年,快活肆意,又有心上人在枕畔,因此图南每日都高兴。
直到有一天钟沂逍在书房教他占卜,那只是最初级的卜算法,算的是两人未来的吉凶,那卦象上显示的不清晰,却不是什么祥兆。
钟沂逍脸色一变,像是突然间想起了什么,他再起了一挂,是一样的卦象,不清晰,却不是什么祥兆。
他妄图去算一算细节,外边却有人在叫门。
是天庭上的一个仙人,告诉他需要去凡世应劫三生三世。
“若不去如何?”
钟沂逍问。
“若不去……”那英武不凡的将军打扮的仙人望了一眼他身后的图南,说道:“你历劫的期限本就到了,若不去,就会沦为坠仙,这你应当清楚。”
坠仙,形同入了魔道。
那将军说完以后就走了,留下钟沂逍在原地沉思,眉目阴沉,不似平时的他。
图南轻抿了下唇,从后边环住他的腰,轻轻闭上了眼睛,说:“你去三世,我寻你三世,我们在凡间相恋三世,就当是一场新鲜游戏。”
钟沂逍:“……”
图南撒娇道:“凡人的三生三世很快就过去了,等回来时,我们邀上好友来家里喝酒。”
他不知道图南会洞悉到如此,他察觉到了自己想避开轮回的别离,他一直怕自己走上歪路。
他确实是想了,但他不能那么做,那样做了,图南定会伤心,乘黄是瑞兽,那样他们才当真是不配了。
所以他应了,他转身轻松的将图南抱了起来,道:“那我们埋下几坛女儿红,待我回来喝。”
图南弯起眼睛:“嗯,我去找你时,也给你带上。”
“你不要去找我,”钟沂逍脚步停了,认真的看着图南的眸子,道:“三生三世用不上三百年,我尽快回来,你就在这里等我。”
图南:“可我若是想你了怎么办?”
“那太苦了,”钟沂逍将额头抵着他的,静静的看着他,眸中是一如初见的温柔:“你一步一步的找,要找到什么时候去?人有生老病死,我不愿意你看着我经受那些,我不乐意你难受。”
图南没吭声,显然是没把他的话往心里去。
钟沂逍轻叹了声,道:“你应我一声。”
良久良久,图南才不情不愿的“嗯”了声。
钟沂逍离开的前夜,图南抱着他温温软软的说了一宿的话,牢牢地抱着他,舍不得放手,钟沂逍就一句一句的应。
尽管他们都知道喝了孟婆汤后,钟沂逍就什么也不记得了。
清晨时分,鬼差来催了,钟沂逍才不得不离开,他走到门口,床上的图南撑着床坐起,叫了他一声:“哥哥。”
钟沂逍肩头颤了颤,没回头。
图南望着他高大的背影,声音带笑的问:“哥哥,你说你见我第一眼就想要我,那重来一次呢?你还会一眼就喜欢上我吗?”
钟沂逍毫不犹豫的点了头。
图南笑了声:“那就好。”
钟沂逍开了门,于熹微的晨光里最后眷恋的看了他一眼,道:“你就在这里等我,我很快就回来了。”
房门关上,那人离开了,图南大颗大颗的眼泪落了下来,根本没有刚刚一点的笑模样,他趿拉着鞋去追,院子里空荡荡,只有他自己的呼吸声,伴着清冷的风声。
他回到屋子,想在还沾着那人温度的床上再趴一会儿,转眸却见桌子上有一包糖,是油纸包着的松子糖。
他初下山时,最爱吃这个,每天睡觉都含着睡。
他将那松子糖取出来一颗,放进了嘴里,然后恢复了原型,跳到被子里,沉沉的睡了过去。
……
“后来呢?”
那姑娘将自己的糕点递给了他一些,说:“后来乘黄就这么等着了?”
少年摆手拒绝了,反而向常和伸出一只手。
常和虽闭目,但很敏锐的察觉到了,他问:“做什么?”
少年说:“给我一粒松子糖。”
常和沉默片刻,将松子糖从怀中取出,摊开手递向他。
少年没全部拿走,他打开油纸,从里边取出一枚放进了嘴里。
糖在齿间化开,他尝见了甜味,说了下去:“那乘黄不是个真乖巧的,他在家里待了三日,约莫着那仙人已经投了胎,就出门了。”
——天庭上,一群闲的没事干的神仙围着一面镜子看。
“钟沂逍那小子下凡去历劫定会有好看的事,平日无趣的很,我就天天在这里守着了。”
“也不知他在凡间娶妻生子,他那眷侣可会吃酸?”一人看热闹不嫌事大道:“话说回来,他那小眷侣是天地间少存的瑞兽,怎么他就那么有福气……”
“三百年,”一道冷淡的声音从后边传来:“三百年在人间可不短,就算劫数过了,他们还能如同以往吗?”
没人接他的话,这些老头子没有一个敢与一身杀戮气的武神说话。
那武神却神色有些深沉,望了眼镜中的凡世,转身走了。
乘黄是瑞兽,名声虽好听,可到了天庭做神仙也是做上仙的坐骑的命,这也是乘黄降生时,他曾路过灵山,但并没有把他带回去养的心思的缘故。
他每回战后都会去看一看那只小乘黄,瞧他在林间捕鸟逗鱼,努力修炼,看他在大石头上睡觉,像小狗一样爱吐舌头,他看着他就能静下心来。
他从来没现过身,因为他怕给乘黄带来麻烦,若是天界知道了他,他定是没几天清净日子可过了。
可他不知道,竟然还有这种方法,当他再次去看乘黄的时候,他已经走了,再找到他,他已经和钟沂逍结成了姻缘。
本来不必他去传信的,他只是想去看看乘黄过得好不好。
那少年化形后堪称一声惊艳绝伦,过得也很好,他稍微放了心。
可他说完了那事,他像是要哭了。
他又下了凡,可他到的时候,那仙邸已经空了。
图南走了很远很远的路,他一路打听谁家有新生的孩子,一路问可有天降祥瑞。
若是仙人投胎,一定会有祥瑞伴随。
他寻了许久许久,一次次的失望。
他想钟沂逍想的厉害,有时候会哭,化成兽型,躲在深林里或是某家的柴草后边哭,泪滴顺着雪白的皮毛滑落,落到爪子上,它再默默舔了去。他会想,如果钟沂逍在就好了,他在自己就不会哭了。
心里像是空了一大块,能补填的方式就是脚下不停的找,从春到冬,从草木荣到草木枯。
天上的神仙就在上边看着他这么找,从一开始的隐隐嘲讽到后来的感叹唏嘘。
直到一年元宵会。
人太多了,图南只能化成人形,他在人群里寻着,忽然听到桥上有喧哗声。
他不知怎的,心念一动,本要往反方向去的脚步一转,走了过去。
元宵节灯会,夹岸密布的灯将落满了雪的河面映地通明,上面搭了台子,兴着曼妙歌舞,一旁湖心亭里,有富家公子在观赏。
有人敞开帘子走了出来,站在亭边向岸边看,看清那熟悉的元神的一瞬间,图南呼吸都滞住了,接着就是铺天盖地的酸楚,让他眼前一片模糊。
他扒着桥头,想跳过去,突然心里一凛……这是凡间,他这样过去会被当成妖怪的。
半晌,他抿了抿唇,走进了人群里。
第165章 乘黄志异
这元宵灯会人山人海,挤挤挨挨的几乎走不动路,几个公子哥就选了处酒楼,在二楼靠窗处赏夜色。
陈简喝了口酒,笑道:“少凌,今日可玩的痛快?”
常霂无趣的撇了撇嘴,道:“年年都是这样,半点花样也不变,有什么痛快的。”
陈简探头凑过去,不正经的笑:“晚些,晚些给你找些痛快的。”
常霂挑眉,还不待开口,就听一侧有个带笑的声音说:“什么痛快的?”
众人齐齐回头看去,只见是一个样貌十分出色的少年,穿着雪白的狐裘,墨发用玉簪束着,好一个翩翩美少年,玉树临风前。
众人都惊于他的容貌,常霂的目光凝在他的脸上,一错不错。
陈简很快反应过来,道:“你是……”
他在对上少年那双琉璃似的眸子时倏地一顿,眼中闪过一丝混沌迷茫。
少年粲然一笑,叫了声:“表哥。”
陈简怔怔的接了一句:“这是……我表弟,从临安过来的。”
常霂抿了口清酒,唇轻微的挑起,赞了声:“故家乔木。”
天上的元宵宴刚结束,有几个喝高兴了的神仙凑到一起扒着围栏瞧人间。
斗姆元君定睛往那凡间镜一看,奇道:“那不是……那个乘黄?”
路过的北方武神脚步一顿,向那镜子看去。
这是钟沂逍下凡的第二十个年头,天上一天,地上一年,乘黄找了他整二十年。
人间,钟沂逍在与乘黄同游,在挂满花灯的河畔。
陈简几人走在前边,钟沂逍特意落后一步,到图南身边。
“今夜风景真好,”常霂侧头看他:“你……日后留在幽州吗?”
图南嘴角擎着笑,从见面至现在都是,瞧得人心里暖融融的,心里头舒坦。
“我留在幽州,”图南眸中有细碎的水光,望着那人的转世,有些不知说什么是好,他动了动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