哄你睡觉短篇合集 第280章

说着邀人的话,还不忘顺带着逞个口舌之快气气得罪了他的人,那年轻力夫年少气盛,放下碗,撸起袖子就要过来,被摊主拦住了。

……

“今儿是什么日子?”那说着故事的姑娘突然打了个岔。

连理撑着腮瞧她,懒懒答道:“小雪第二天。”

墙上的石英钟指针静静划着,已经过了十二点。

“那天正巧是是腊八,三九第三天,”姑娘道:“眼看快过年了。”

“早些时候过年和现在有什么不一样吗?”角落里抱着孩子的中年女人细声问。

“没什么不一样,”姑娘和气道:“穷人有穷人的过法,富人有富人的过法。”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她扫了眼那一大家子桌前的干面包,轻轻叹了口气,道:“古今亦然。”

……

手顺着衣袖向下滑,于臂弯处探入,轻挽住了他的手臂。

蛮蛮轻轻晃了晃他的胳膊,用他那股子独特的语调道:“夜还长着呢,你去不去?”

“别去,”那年轻力夫跳脚道:“跟着这样的人去了,你不脱层皮甭想出来,到时候没钱了把你当要饭花子赶出来。”

子桑这穿的戴的,举手投足之间都带着股子清贵气,看起来很像待宰的肥羊,摊主心好,也犹豫着想要劝劝,就听子桑平平淡淡应了声:“好。”

这人想去,别人再拦着就是没眼力见儿了。

蛮蛮高高兴兴地站了起来,仰头看随他一起站起来的子桑,喃喃说了句:“你长得好高啊。”

蛮蛮才十六七,个子矮,只有子桑肩那么高。

桌上整整齐齐摆着几枚钱,那馄饨碗里连汤也没剩,被风吹冷,雪落进去也没化。

身后隐隐传来那年轻人的声音,听他啐了声:“点儿背。”

蛮蛮挽着身旁人的手臂,轻哼了声,说:“我气死他。”

转而又忍不住仰头看子桑,眸子亮晶晶的:“你吃什么长大的,怎么这么高?”

子桑没看他,目光望着前路,道:“我不吃东西。”

蛮蛮眨了眨眼,道:“神仙才不吃东西。”

他把脑袋凑到子桑胸前,装模作样地问:“你是神仙吗?”

子桑终于垂眸看他,道:“我不是。”

蛮蛮撇嘴,道:“我说你是。”

子桑顿了顿,说:“那就是。”

蛮蛮满意了,不挡他的路了,缩回脖子,安静地走在他身侧。

邻近除夕了,有些人家在大门口挂了红灯笼,照着那一块儿地界儿红彤彤的,雪下得小了。

蛮蛮蜷起指尖,抓紧了他臂弯处的衣裳,微微倾身,将头靠在了子桑的肩上。

子桑没说话,他似乎稍稍放了心,将脑袋靠得实了些。

转入狭窄的胡同,弯弯绕绕地转,脚下的雪“咯吱咯吱”地响,不知走了多久,忽闻一阵热闹声,灯光自胡同口乍现,转过一个街角,忽然就窥见了北平的繁华。

缛彩遥分地,繁光远缀天。这不是十五,这里夜夜十五。

店铺酒楼灯笼高悬,戏子高台咿咿呀呀,脂粉红楼大开迎客,处处香车美人。

这里也不尽然全是体面人, 喧杂的街上也穿杂着算命的、唱话匣子的、缝穷的诸多营生,三教九流、五行八作,应有尽有。

汤池子上的烟囱冒着腾腾热气,惊堂木一声响拉回了蛮蛮的思绪,他站直了身子,望着这长街,豪迈道:“瞧瞧这热闹,今儿小爷做东家,请先生听戏、喝茶,今儿你想进的地方,我都请了。”

子桑侧头看他,正碰上他看过来的视线,蛮蛮搂紧了挽着他的手臂,舔了舔红润润的唇,声音很轻,似乎在和他说,也似乎在自语:“今儿我也做一回爷。”

子桑轻描淡写道:“你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蛮蛮高兴了,他双臂搂着子桑的右胳膊,道:“我喜欢先生,今夜我就做先生的人。”

子桑移开了视线,道:“萍水相逢,不必。”

蛮蛮“噗嗤”笑出了声:“我说笑呢,你这人,怎么这么不禁逗呢?”

正对过有个小二层,房檐上挂着几块儿半尺来长的牌子,上边分门别类写着茶名儿,天儿冷,门口挂着厚厚的门帘,依旧挡不住书座儿的叫好声。

书茶馆里正热闹,即便是已经开场了,还是有不少赶过来听灯晚儿的客人。

蛮蛮拉着子桑往门口走,说:“若是没记错,今儿这场说的是《隋唐传》,请的是叫座的名角儿。”

刚一走到门口,就有伙计帮着掀开帘子,殷勤着将人往里领。

长桌子、大板凳,瓜子果皮剥了一地,这里边人很多,蹲着的、坐着的都有,却并不闹,都目光炯炯地盯着台上那位瞧,台上那位说书先生五十来岁年纪,留着山羊胡子,身材清瘦,声音却洪亮如钟,正讲到李元霸举金狮,听得人仿佛身临其境,大气不敢喘一下,生怕稍有错过。

蛮蛮拉着子桑上了二楼雅座儿,刚一落座就有伙计送上食单,蛮蛮看也不看,随手扔下几枚银元,说了句:“挑好的来。”

伙计欢天喜地地去了。

这坐下了,蛮蛮就放开了子桑的胳膊,趴在栏杆上往下看,眼睛亮晶晶的,津津有味地听。

子桑将手臂搭在藤椅扶手上,慵懒地撑着下巴,一双黑眸随着看了会儿下边的热闹就移开了视线,于他而言,有些东西亲眼见过,就听不进去别人口里说的,总是差些意思。

他的目光落在那少年身上,静静看着。

等蛮蛮转身,正对上了他的视线,稍微一愣,随即笑开了。

他有些轻挑地冲子桑挑了下眉,道:“先生看我做什么?”

子桑没答。

蛮蛮踱步回来,隔着桌子坐在他一旁的藤椅上,双手撑着腮瞧他,说:“先生娶亲了吗?”

正赶上伙计泡了茶上来,雨前龙井,斟进茶碗里,子桑拿起杯子,放在鼻间轻轻嗅了嗅,淡淡道:“没有。”

蛮蛮“哦”了声,道:“那正好,等会儿领你去见识些快活玩意儿。”

子桑将茶杯放下,问:“什么?”

蛮蛮不怀好意地瞧他:“等听完了这场,等会儿领你去试试爷们儿爱的玩意儿。”

子桑轻挑了下唇,弧度很小,若不是蛮蛮一直盯着他瞧根本不会察觉。

他瞪大了眼睛,扒着桌子往这探头,呆呆愣愣地说:“您笑了?您为什么笑?”

子桑摇了摇头,移开视线看楼下的说书人。

蛮蛮却没心情听了,他一直盯着子桑瞧,大约是嫌弃坐得远了,他站起身,跑到子桑跟前,蹲下了。

他趴在子桑的膝前,漂亮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他,样子居然有些乖巧。加上他领口上毛茸茸的领子,简直像个小狐狸。

子桑被他看了半晌,也没听到他说话,终于低头看他,见他模样有趣,难得生出了点逗弄心思,端起茶喝了口,慢悠悠问:“好看吗?”

蛮蛮轻轻点头,轻声说:“好看。”

子桑定眸在他脸上瞧了会儿,没说什么,敛眸,又喝了口茶。雨前龙井色绿、香郁、味甘,好喝。

这八大胡同最不缺快活玩意儿,尤其是爷们儿们喜欢的快活玩意儿。

从书茶馆出来,再往里行个一二百米就是澡堂子,俗语说“二十七洗疚疾,二十八洗邋遢”,如今临近过年,里边的人不少。

进门儿先换趿拉板儿,掀开帘子一进浴室,雾气弥漫,仿佛进了仙境。

蛮蛮说的快活,这澡堂子也算一个。

金鸡未唱汤先热,红日东升客满堂。——说的就是北平这澡堂子的模样。泡澡能解乏、活血、化瘀、驱寒气,甭管什么人,什么身份,往那澡堂子里一钻,脱了衣裳都一样儿,想在里边待多久就待多久,伙计热情,没人赶你,在里边喝茶、聊天儿,睡觉都成。

外头的散座人声鼎沸,热热闹闹,往里的官堂单隔出一个池子,地方不小,摆了棋盘、躺椅还有点心。

子桑脱了衣裳,只围了浴巾,坐在池子边上,将脚探入冒着蒸腾雾气的水里。

身后的帘子掀开了,蛮蛮走了进来,他把外边的棉衣脱了,可里衣还是穿得整整齐齐,他手里端了盘点心,口里还咬着一个,望着子桑的背影,先是呆了呆,然后将点心囫囵咽下,跑到了他身边。

他半跪在子桑身旁,丝毫不避讳地在他身上看,嬉笑着说:“先生的身子也好看。”

说着伸出手,似乎想碰碰他,却在要碰上时突兀地快速将手收回。

子桑转头看他,淡声问:“怎么不脱衣裳?”

“身子卑贱,”蛮蛮轻声说:“不敢污了先生的眼。”

子桑:“……”

流畅的线条自腰腹向下收入雪白的浴巾,仿佛带着蓬勃的力道,子桑看着清瘦,其实衣裳下的风光极好。

蛮蛮收回了目光,跪在池子边,撩起一捧水试了试温度,说:“池子里泡澡讲究个次序,先泡,再搓,最后打肥皂冲洗,先生下去泡着,过会儿我给您擦背。”

子桑自他刚刚那话后就一直瞧着他的脸,这会儿开了口:“你不下来?”

蛮蛮摇头。

子桑一手撑着池边,缓缓下了水。有些烫人的水包裹了全身,他坐在池子里,闭上了眼睛。

下水时漾起的水波渐渐平息,室内雾气昭昭,人就在身旁几乎也看不清,湿热的水汽蒸得人全身发懒。

不知过了多久,水声轻响,子桑的肩上被淋了一捧水,暖流顺着肩背滑落,接着,一只手落在了他的肩上。

有些粗糙的布子触碰到他白皙的肌肤,不轻不重地在肩上搓着。

身后人的动作很熟练,像是伺候人伺候惯了的,手顺着肩擦上了脖子,子桑微微仰头,露出修长的脖颈,那只手顿了顿,抚上了他脖颈上的凸起,动作轻了许多。

手在上边流连,细细挫着,粗糙的布斤落在人身上,解痒也舒坦。

子桑闭着眼睛,喉结轻微滚动,声音被水汽蒸得有些慵懒,他说:“你下来。”

那擦拭的动作一顿,蛮蛮弯着眼睛说:“我不方便。”

子桑半睁开眼睛,仰头看他。

氤氲的水汽里,蛮蛮那张出色的脸更加艳丽,唇润润的,眼也润润的,肤色像珍珠,拢在雾里。

子桑微微坐直身,伸手取了池子边的茶碗,喝了一口,道:“你若是不自在,我不看你便是。”

“不是……”蛮蛮欲言又止,半晌,叹了口气,道:“我这身子不值钱,做这行当的也没什么不自在,我只是怕……”

“怕什么?”

蛮蛮笑了出来,冲他扮了个鬼脸,道:“怕把自己泡浮囊了吓着你。”

子桑勾了勾唇,眼底闪过一丝笑意,道:“不会。”

蛮蛮下了水,却还是没脱里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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