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饿了?”单北转身,就见男人走了过来,他只看了自己一眼,视线并没多停留,对老程道:“我先给你们弄点吃的。”
老程乐了:“不用,他是没吃着好的,亏了肚子,不是真饿。”
单北:“……”
男人这次将目光落在了他脸上,和气道:“那你先等等,明天给你们弄点好吃的。”
单北避开了他的视线,目光不经意地落在他被迷彩包裹的长腿上,在上边停留了少顷,开口道:“真饿了,辛苦大哥现在就弄点吧,有什么好吃的吗?”
这话给洛东初说笑了,他打量着这个看起来有点腼腆的好看男生,略带调侃地对老程道:“这是个馋猫啊。”
老程胖墩墩的脸上眼睛笑成了缝儿:“我这车队都是游客,就他是食客,顺着219国道从云南一路吃到这儿的。”
“到这儿吃?”洛东初有些惊讶,问:“吃什么来了?”
单北默默吞了吞口水,接口道:“红柳大串。”
正宗新疆红柳大串,要取用小臂长的新鲜红柳枝,穿上大块羊肉,烧的柴要用梭梭和胡杨,烧烤过程中新鲜红柳枝独特的微粘稠汁液浸入羔羊肉,调节肉类风味的同时消除了羊肉的油腻,配上梭梭和胡杨燃烧时独特的木香,完美融合了新疆大漠中植被的风味,单北就是冲着这个来的。
洛东初薄唇轻挑:“吃红柳大串不去南疆,怎么来阿里了?”
单北低头摆弄房卡,说:“程哥不去南疆。”
老程笑呵呵地说:“他只跟熟悉的车走,我今年跑完这一趟要歇上两个月,不去新疆。”
洛东初点了点头。
老程:“左右你这里的红柳大串正宗,了他一个愿。”
这一个车队有二十几个人,男女都有,最小的有二十出头的小姑娘,年纪大的有五十岁的大哥,有结伴来的,有独个儿自己的,这么一路上多多少少都熟了,领了房卡就有人吆喝着一起出去吃饭。
单北没去,他今天特别累,老程和男人一起说话去了,他拿着俩人的房卡回了房间,进来就瘫在床上了。
这是他第一次来高原地区,果然很累,走两步就得喘一会儿,去布宫的时候走那段斜坡他硬是走了半个小时。
程哥的车队到狮泉河后会从北线返回拉萨,他也没兴趣自己再找车继续沿着219国道去新疆,这次车队喜欢越野,所以选了北线往回跑,不过景色也不错,本次高原之旅最遗憾的就是去不成普兰了。
他望着酒店干净整洁的墙顶嵌入的柔和灯光,大字舒展了一下身体,然后重重吐了口气,嘀咕道:“好饿。”
狮泉河夜里的温度不算高,外边还刮风,他只想在酒店里吃点。
在屋里躺了约么十来分钟,他都要睡着了,房门终于被敲响。
他撑着床坐了起来,走到门口开门,外边站了个带着厨师帽子的维族中年男人,他端着个托盘,上边放了个好大的碗。
单北几乎是瞬间就被那股香味俘虏了。
“老板吩咐多给你放了肉,”男人汉话说得不大好,带了点腔调,挺热情地说:“客人趁热吃。”
老板……
单北轻咬着唇肉,犹豫了两秒,叫住了那个刚走出两步的厨师:“师傅。”
厨师转身看他。
单北垂眸看着那一碗诱人的汤饭,问:“你们老板叫什么?”
汤饭,新疆特色美食,选牛肉或羊肉切成肉丝,放入丰富的佐料与西红柿土豆煮汤,揪片子面成手指长短,最后放进芹菜杆丝、洋葱辣椒丝和蒜末香菜,热腾腾的吃上一碗,胃瞬时就暖了起来。
“他都在这路上跑了多少年了,”老程洗完澡,坐在床上抽烟,摆弄自己那台长筒相机,咬着烟蒂含含糊糊道:“现在的219国道,从新疆喀纳斯到广西东兴,全长一万多公里,是现在中国最长的国道线。2018年交通部通知下来之前老219国道没这么长,北起新疆喀什的叶城,南到西藏日喀则的拉孜,全程两千多千米,也就是咱们常说的新藏线公路,是世界上海拔最高,也是公认最难最险的路,那条路他是从小跑到大的,没人比他更熟悉这儿了,这人仗义,我们这些跑车队的多多少少都承过他的情。”
单北吃着汤饭,问道:“他是新疆人?”
“不是,”老程放下相机,端起自己那碗臊子面拌了拌,道:“青海人。”
单北“哦”了声,道:“看着是个很厉害的人。”
老程秃噜着面条,道:“确实是厉害,可和你这样学校里走出来的高材生不一样,他十来岁就出来闯荡了,自己一个人赚下这么大家业,能不厉害吗?”
单北愣了愣,十来岁就出来闯了……
老程喝了口水,有点稀奇地看他:“你打听他干什么?难得见你对吃之外的事儿有兴致。”
单北无辜地眨了眨眼睛,挺坦荡地说:“头一回见着这样的人,看着挺酷的,好奇。”
老程笑了声,接着又舒了口气:“来他这儿我就不用操心了,在这儿玩几天,差不多了咱就往拉萨返。”
单北没睡着,他身体不大对劲,刚到酒店时他只是觉得累,全身轻微酸疼,也没太在意,本来吃过饭发汗了觉着舒坦了不少,可后半夜就开始觉着胸闷恶心,全身冷得发抖。
他忍了挺久,还是没能忍住,跑到洗手间把夜里吃的都吐了。
老程被他吵醒,看他情况不对,立马给他找了氧气瓶,扶着他躺下了,穿起衣服出了门。
不知过了多久,他床边模模糊糊传来一个好听的声音:“高反了?”
老程:“这屋供氧啊……一路都没事,活蹦乱跳的,不至于到这突然就倒了,看样子像感冒了。”
那个声音近了些,似乎在俯身看他:“我叫人开车过来了,先吸着氧。”
老程:“我背他下去。”
单北的意识混混沌沌,身体上的难受让他有种强烈的不安全感,有人靠近时,他下意识伸出指节都在酸疼的手,抓住了那人的衣裳。
那人似乎愣了愣,接着,他身体一轻,被人抱了起来。
被他抓着衣服的那个人语气柔和,低沉的声音从胸腔传入他的耳朵,哄小孩儿似的说:“没事,扎个针就好了。”
那人力气很大,抱得很稳,单北没怎么感觉颠簸,他勉力半睁开眼睛,只瞧见装修精致极具地域特色的酒店廊顶,他微微侧目,看清了男人轮廓优越的下颚线,顺着脖颈弧度向下延伸至性感的喉结,接着古铜色的皮肤被掩在黑色毛衣下边。
男人的唇轻抿着,步子很快,将自己包裹在大衣里,他贴着他的身体,能感受到他硬朗的肌肉线条与温暖的体温。
刚一接触外边的冷空气,单北就瑟缩了一下,阿里七月,最低温度零上一二摄氏度出头。
男人把他抱进了车里,里边已经有司机在等着了,老程拿着他的证件追了上来,说:“东子,我去就行。”
洛东初看着自己被紧紧抓着的袖口,那小孩力道大得指节都有些泛白,他目光在他苍白俊秀的脸上看了片刻,道:“抓得牢,松不开。”
这绝对是单北21年来经历过最难受的一次感冒,在海拔4300米的高原上,一场感冒并不是小事。
他半梦半醒,昏昏沉沉地被送进了医院,中间细碎地听到了有人在他床边交流,但传到大脑里又什么也记不住,只知道右手一直紧紧攥着个东西,他不敢松开。
再醒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了。
阳光透过玻璃窗洒在床上,他觉得身体轻松了大半,缓缓睁开眼睛,入目的是洁白的病房。
他动了动有些发僵的右手,侧眸看去,就见那个英俊的男人坐在他床边,撑着头打瞌睡。
他愣了愣,指节不自觉地蜷缩了一下,男人敏锐地睁开了眼睛。
安静的病房里,两人猝不及防地对视,有那么三四秒的时间,两个人都没开口。
直到单北先避开了那双漆黑的眸子,轻轻松开了右手。
男人收回手臂,晃动了下手腕。
单北盯着被角,说话声音虚弱得像从嗓子里哼哼出来的:“给您添麻烦了。”
洛东初靠在椅子上,舒展了下长腿,眸中带了点笑意:“这下看你还怎么吃,昨天看你脸色不好,还真当你是饿的。”
说话语气熟稔随和,单北也稍微放松了些,他轻轻勾了勾唇,说:“病得太突然了。”
“单北,”单北看着被子,轻声自我介绍道:“我叫单北。”
“洛东初,”洛东初好整以暇地盯着小孩儿鼻尖上的小红痣,突然问:“你多大了?”
单北:“……21。”
洛东初站了起来,拿着暖水瓶倒了杯热水递给他,略带调侃道:“不像21了,瞧着年纪更小些。”
单北:“……”
单北收敛好视线,小声问:“那你呢?多大了?”
“我?”洛东初抬眸瞧了他一眼:“你得叫声叔。”
老程正好这会儿推门进来,手里拎着早餐,听着这话就乐了:“占便宜呢,大十岁就得叫叔?”
单北暗暗记下了,洛东初今年31了,瞧着外表要年轻些,但气质确实符合年纪。
他浅啜了口杯子里的热水,规规矩矩地叫了声:“东哥。”
肩上轻微一重,洛东初略带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肩,开口道:“你昨天也是把我吓着了,醒了就没事了,等养好了哥给你弄红柳大串吃。”
单北不动声色地瞟了一眼肩上那只温热的大手,轻咬了下唇肉。
洛东初拿起了一旁的大衣,老程有眼色,忙道:“你先回吧,我在这儿看着。”
洛东初:“行,有事给我电话。”
护士来拔了针,病房里就剩下老程和单北,单北慢吞吞喝着没什么滋味的粥,抱怨道:“本来今天就能吃上的。”
老程瞪了他一眼,道:“都什么样了还想着吃,昨天给我吓得一夜没合眼。”
单北:“……”
单北轻咳了声:“昨天晚上是他在这守着的吗?”
老程乐了:“是,你死抓着人不放手,跟个小孩儿似的。”
单北被说得有点不好意思,过了会儿,小声说:“我找机会谢谢他。”
“不用,”老程摆手:“这点小事,他不会放在心上。”
第299章 情定狮泉河
单北在医院又躺了一天,挂完吊针后开了一堆药回了酒店。
下午八点的阿里,天还没黑,和白天没什么两样。酒店后边的宽敞大院子里一群背包客在聚餐,单北抱着氧气瓶透过窗往外看,瞧着他们在院中唱歌跳舞吃好吃的,有点羡慕。
洛东初进来的时候,就瞧见那小孩儿坐在沙发上,怀里抱着个氧气瓶,头有气无力地靠着窗,眼巴巴向外看。
地上行李箱大敞着,里边衣裳没几件,全是吃的。
小孩儿看得太投入,没注意到来了人,他站在房门口,屈指敲了敲门,那小孩儿转头看他。
眨了眨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没起来,也没说话。
洛东初目光在屋里扫了一圈,问:“程哥没在?”
小孩儿慢吞吞点了点头,目光没从他脸上移开。
洛东初挑唇,靠在门口,问道:“身体怎么样了?”
然后他就看见那小孩儿用力吸了两口氧,这才把氧气瓶放下,屋子里很静,他的声音很弱,蔫巴巴的,听着可怜:“我不好,我吃不进去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