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怎么找的,他们被堵在酒店里了。
卫菘蓝咬了咬唇,道:“走吧。”
他们是擦肩而过,那些人在走廊里挨个门搜,卫菘蓝牵着封怀的手,贴着那些人身旁,大大方方走进了电梯。
电梯门上光滑,可以把影子照得清清楚楚。
卫菘蓝穿着一条长裙,戴着口罩和帽子,活脱脱一个身材高挑的美女。
一路出了酒店,两个人上了出租车,看着酒店越来越远,卫菘蓝才松了口气。
这条裙子是问隔壁住的姑娘买下的,昨天住进来时他就见过那个姑娘,身材高挑,她的衣服卫菘蓝能穿,也幸好她还没走。
那个卢半仙住得远,在一个乡镇,两个人租了辆车。
封怀跟着导航开,一路出了城,车变得少了起来,隔一会儿才能见着一辆,道路两旁小柳树正簌簌掉着叶子,大概很快也会光秃秃了。
“他们好像在挨个酒店搜,”卫菘蓝抱着封怀的包,道:“我们没地方住了。”
封怀沉吟片刻,道:“后天是这几个月阴气最盛的一天,再等就要等到冬至了。”
他的意思卫菘蓝明白,他们得尽快找到自己,要不李榭估计都要烂了。
他们这里还保留着土葬传统,说不定李榭现在已经烂了。
他很久没出城了,望着窗外飞驰而过的景象,心情缓缓放松了下来。
“封怀,”卫菘蓝撑着腮,问:“江西长什么样子?”
前边跑过一只野狐狸,封怀减缓车速,没答。
卫菘蓝看着深秋满目灿烂的金黄,说:“你回去后会忘了我吗?”
封怀皱了皱眉,没说话。
卫菘蓝:“反正我还是会去你的账号下留言的。”
封怀语气微凉,问了句莫名其妙的话:“昨晚睡得好吗?”
卫菘蓝眨了眨眼,转头看他:“挺好的啊。”
封怀微微点头:“我觉得也是。”
卫菘蓝呆呆地张口:“啊……”
封怀眉心微蹙:“精力用不完就下去跟着车跑,别烦我。”
谁烦他了?
卫菘蓝老老实实闭上了嘴,安静了十几分钟后,卫菘蓝很小声地说:“忘了买水。”
话刚说完,封怀递过来了一瓶奶茶,他认真看着路,没分给他半个眼神儿。
卫菘蓝惊喜地接了过来,问:“什么时候买的?”
奶茶是瓶装的,还温热。
卫菘蓝拧开,含住瓶口,喝了一小口,他低着头,长长的眼睫低垂着,沉默了下来。
一百多公里的路,开了将近两个小时,到地方时正好是中午。
这是个不大的镇子,灰突突的,比村子大不了多少,只偶尔有几间二层小楼,大多都是平房,路上行人也不多。
导航至多能到这里,具体位置就不知道了。
封怀停了车,道:“先吃饭吧。”
卫菘蓝:“正好,问问有没有人知道他的消息。”
冷风吹过,撩起了封怀的衣摆,卫菘蓝背着包下车,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什么也没有。
卫菘蓝:“在看什么?”
封怀收回环顾的目光,道:“没什么。”
这小镇的饭菜也不好吃,重油重盐,店铺陈旧,桌子上的油垢不知积了多少年,都已经看不清本来木色了。
封怀没吃几口就放下了筷子,卫菘蓝虽然不挑食,但也实在没什么胃口。
深秋了,晚上温度已经零下,小餐馆里搭了炉子,这会儿正燃着,屋里很暖和。
卫菘蓝喝了口奶茶,对瘫坐在炉子边上玩线上麻将的店主叫道:“叔,跟您打听个事儿。”
那头发油腻腻的店主掀起一个眼皮看他,待答不理道:“什么事儿?”
卫菘蓝:“你们这儿有没有一个姓卢的大师?”
“大师?”那店主屈眼看他,看傻子一样看他,讥讽道:“这年头哪有什么大师?封建迷信。”
卫菘蓝:“……”
卫菘蓝不死心,问:“那有姓卢的吗?”
“没听说过,”店主不耐烦了,用屁股对着他,道:“问别人去。”
卫菘蓝瘪了瘪嘴,转头看封怀,见封怀正在喝奶茶,他的那瓶。
他微微仰首,将奶茶贴在唇上,吞咽间喉结滚动,配上他的气质,有一种禁欲的苏感。
听着他轻微的吞咽声,卫菘蓝莫名觉得耳朵有点发烧。
“去问问别人吧,”卫菘蓝目不转睛地望着他线条性感的脖颈,舔了舔唇,提议道。
封怀放下瓶子,说:“不用了。”
卫菘蓝微微一愣,随着他的目光看向窗外。
窗外北风扬起了尘土,天有些阴了,空荡荡的大街对面是一排不知靠什么维持下去的老旧店铺,封怀的目光望向那排店铺更后面。
“如果他真的有一点本事,就一定在那个位置安家。”封怀道。
这个镇子死气沉沉,来往的人多是行色匆匆,脸上多半没什么好的情绪,要么愁苦,多半暴躁。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这地方的风水显然很差,肉眼可见的差。
“一方水土养一个人,”封怀语气微冷,眯起眼睛望向那个方位,道:“强取这一个镇子的风水、人运来丰盈自身,真不简单。”
卫菘蓝瞪大眼睛,好奇地问:“被借运会怎么样?”
封怀:“轻则倒霉、缠绵病榻,重则……”
他没说下去,起身道:“走吧,去看看。”
卫菘蓝正准备付账,封怀已经结好了。
这两天一直是封怀在花钱,无论是吃饭、住宿、租车,封怀都抢在他前面。
卫菘蓝追上了他的脚步,很认真地说:“封怀,以后我来付钱。”
封怀转头看他,虽然没表现出来,但卫菘蓝感觉到他目光里透漏出的莫名其妙。
卫菘蓝很贴心:“我知道你们做道士的收入很少。”
封怀眼神更奇怪了。
卫菘蓝拍拍胸脯:“所以我来付钱就好了。”
封怀终于开口,他俯身靠近卫菘蓝,在距离他不足十公分处停下,眯起眼睛,缓缓道:“谁告诉你我很穷?”
卫菘蓝:“不……穷吗?”
封怀淡色清亮的眸子里映着他的影子,又仿佛带了点笑意,他抬手掐住卫菘蓝的脸,低声道:“我可以养三头你。”
卫菘蓝:“……”
等人走远了,卫菘蓝才从失神中回过神来,他揉了揉发烫的脸,快步追了上去,后知后觉反击他:“你才论‘头’呢!”
卫菘蓝想过很多种姓卢的居所的模样,以为也会是个很豪华的地方,像那个佛寺的主持一样。
可到了地方才发现,和他想的完全不一样。
这是一家面上很破旧的店铺,一个很破旧的纸扎店。
门外摆着金童玉女,脸上的两坨红色颜料经了风吹日晒已经掉了色,那金童玉女咧着嘴笑,豆大的眼珠子盯着来客,不知是在迎客还是赶客。
就是扎得太好、太过精巧,眉眼间神态都活灵活现,被那双点漆的眼仁儿盯着,有一股诡异的阴森感,让人全身难受。
尤其风一过,门口两个纸人晃了晃身子,简直栩栩如生。
卫菘蓝躲在了封怀身后,小声说:“好吓人。”
天阴得更厉害了,整个街道灰蒙蒙的,唯有那纸扎店里是唯一的亮色。
堆起的黄白花圈、纸扎的高头牛马、金山银山摇钱树,五花八门,颜色扎眼。
最显眼的还是分列两排的纸人,整整齐齐,笑容满面地相对而立。
“叮铃”一声轻响,门被推开,卫菘蓝躲封怀的身后走了进去。
店里有电视的声响,是从最里边传出的。店里一股子沉闷的纸与香烛的气味,没开灯,因为阴天的缘故也没多少天光,越往里走越暗。
走在两排纸扎人中间,卫菘蓝总觉得那些纸扎人正咧着猩红嘴唇意味深长地盯着他看,还有那些隐在阴影里影影憧憧的冥器,让他心里发毛。
他活动了几下手指,掐好灵官诀,心渐渐安稳了下来。
店铺不大,走到最里边,转了个弯就看见了正在播放的电视,是那种老式笨重的小屏电视,正播放着地方台骗人的广告语“骨质疏松、股骨头坏死,来**医院,电话……”
电视机声音并不大,对面放着一个躺椅,上头胡乱堆着个毯子,没有人。
卫菘蓝低声道:“封怀,那里有个门。”
店铺后面有个门,微微敞开一个缝。封怀伸手把卫菘蓝往后护了护,放轻脚步走到门后,屏息听了片刻,推开了门。
卫菘蓝跟着他进来时,愣了一下。
后院里同样没人,堆了些乱七八糟的杂物,而卫菘蓝的目光被最中间的东西吸引了。
那是一副棺材,红色的,上边画的花鸟还没干透。
封怀绕着棺材走了一周,在头部停了步,目光落在棺材身上,淡淡道:“过来。”
卫菘蓝现在朝不保夕,本能地对这种涉及生死的东西忌讳,磨磨蹭蹭地往他身边走,问:“怎么了?”
封怀还没说话,他目光随意一扫,却在那棺材前边看见了一个做标记的牌子。
上边写了三个字。
三个他再熟悉不过的字卫菘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