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卷上的字像小蚂蚁一样,密密麻麻,夹杂着看起来熟悉的符号,他无聊时看了一道题,他知道答案,但没有写上去。
他今天的主要任务就是等放学,下雪后去小木屋喂麻雀下雪后草籽、粮食会被覆盖,麻雀会很难找到食物,不知道有没有饿到。
天从早上一直阴到了下午,三点多,考试结束,学校提前放学。
老师收走了试卷,考场的学生有序撤离,段乐安在原地没有动,趴在桌上,等着凌以川来找他。
光线很暗,班里开着灯,再过不到半个小时,是这座城市的日落时间,天就黑了。
走廊上声音嘈杂,教室里空荡荡的,桌子与桌子拉出很大距离,他在空旷的教室中最角落的位置,不声不响,安安静静。
过了不长时间,段乐安听到了脚步声,抬起头看过去,就见凌以川走了进来。
他随手将挡路的椅子推到桌下,穿着牛仔裤的长腿修长挺直,不疾不徐地穿过考场走到他身边。
随后,拉开他前边的椅子,坐了下来。
段乐安将下巴垫在手臂上,抬眸看他。
“饿不饿?”凌以川唇角擎着笑,问道。
段乐安慢吞吞点头。
凌以川向他伸出手:“走。”
第364章 越冬的麻雀
出去的时候教学楼里已经没什么人了,空荡荡的。
一楼大厅的紫色水晶灯没开,开了白炽灯,有点冷清。
出了门,一阵寒风吹来,带了点雪沫子,扬了段乐安一脸。
天色暗,路灯提早亮起,段乐安抬头看过去,就见细细的雪像是撒盐一样,随着风在风中一潮一潮得散下。
这种天气,麻雀应该不会出来觅食了,段乐安想。
“咱们打车去。”凌以川勾住他的脖子,段乐安发觉他为自己挡了大部分的风。
段乐安:“好。”
只要可以在那里待一会儿就好,他很想去,即便天气恶劣。
刚出了校门,穿过马路,凌以川让他在路边拦车,自己跑向了小超市。
雪天的车不好拦,他挡下一辆,回头看,凌以川还没出来。
“可以等一下吗?”段乐安的声音被寒风吹散,很显然司机师傅没听到,他剃着锅盖头,穿着黑色半截袖,大金链子挂在脖子上,激情对着车载频道聊天,看起来十分社会。
于是段乐安闭了嘴,站在车边,祈祷凌以川快出来。
“唉,老弟!”身后那大哥叫他。
段乐安低下头,想道歉让他先离开时,那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司机吊儿郎当地说:“等啥人进来等,给我冻感冒了我可讹人。”
他声音不好听,像是公鸭嗓一样,可说话很善良,段乐安应了声,坐进了后座,拉上门,说:“我会多付给你钱。”
“小伙子讲究人,”司机说了一句,问他:“等对象?”
“不是。”段乐安抓紧衣角,说:“他过来了。”
凌以川拿了一个很大的包出来,不知道里边装了什么,看见段乐安开门,跑了过去。
从学校到小木屋距离很远,越走越偏,段乐安望着窗外路灯下静谧落着的雪发呆。
车停在江边,司机收了钱,降下车窗,还纳闷儿地往外看了看,说:“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你俩过来干啥?”
凌以川说:“过来看雪。”
“啧,”司机咂了咂嘴,似乎觉得他们挺有病的,从名片盒里取出一张,潇洒地用两根手指头甩了出来:“回不来给哥打电话。”
四点多,天黑了。
小屋里没有电源,没有灯,凌以川似乎早有准备,将蜡烛拿了出来。
屋里很冷,凉气仿佛贴着地上往上渗,只呆了一小会儿就冻得人手脚发麻。
好在煤够多。
凌以川熟练地引燃炉子,段乐安在旁边扇着风。
炉子慢慢热起来,凉气被一点点驱散,两个人蹲在炉子边上烤火。
橘红的火苗跳动在澄澈的眼眸中,同时将少年苍白的脸染上了血色。
段乐安轻轻抬眸,撞上了那双漆黑的眸子,凌以川不知道看了他多久,安安静静,目光纯净。
小屋里很安静,外边的风似乎变大了,雪沫子莎莎扑在门板上,光是想想就知道有多冷。
呼吸已经不是白色雾气了。
段乐安转开目光,望着火焰,说:“地瓜在哪里?”
凌以川站起身,揉了揉他的脑袋,说:“不吃地瓜,吃火锅。”
段乐安呆呆看着他一样一样把食材从包里拿出来,伸手帮忙。
那个包真的超级大里边竟然有一口锅,还有一大瓶纯净水。
烛火在小屋里静静燃着,因为面积小,东西不多,所以和灯泡也差不了多少,只是光色昏黄,显得很暖。
水咕嘟咕嘟烧开,辛辣的香气扑鼻,凌以川把肉和菜一起倒了进去。
江边小木屋外寒风呼啸,两个人坐在里边吃火锅,段乐安咬着筷子等待菜煮熟,想着,真的没有比这件事更酷的了。
凌以川真厉害,他转头问:“我可以喝剩下的水吗?”
那一大桶水还剩一些,他口渴了。
凌以川正坐在沙发上整理背包,轻挑着唇,看起来心情很好。
他从背包里拿出一个瓶子,说:“我们喝这个吧。”
那是一瓶二锅头。
段乐安呆住,盯着那瓶像水一样的酒,良久,缓慢地眨了下眼睛,说:“好!”
他没喝过酒,更何况是烈酒。
他土生土长这块土地在很早的时候是极寒之地,以前在这里生活的游牧民族取暖大多要靠酒。
这种由地理环境造成的生活习惯保留下来,没能留在他身上,爸妈不许他抽烟喝酒,所以他一直以此为规范。
纸碗是一次性的,简单就着火锅蘸料吃着烫熟的羊肉,只吃了几块身上就出了汗。
火锅热气模糊了小木屋的玻璃窗,在里边蒙上了一层水汽。
外边风雪很大,两个人挤在破旧的沙发上,腿挨着腿一起吃饭。
凌以川拧开了白酒,先递给了段乐安。
酒瓶很凉,外边缓了霜,纯粮的酒,很香。
他没多犹豫,闭上眼睛,仰头灌了一大口。
冰凉液体顺着喉咙流入胃里,反而一片火辣辣的烫,他觉得自己要着火了,鼻腔里也是那种浓烈的白酒味道,眼泪顺着眼尾滑落,他将脸埋进了手臂间。
凌以川结过他手里的酒,伸手揽住他的肩。
段乐安窝进了他的怀里,安安静静,很长时间没缓过来。
火锅咕嘟咕嘟冒着泡,里边食物诱人,骨节分明的手拿起明显少了一块儿的酒,微微眯起眼睛,凑到唇边,慢慢喝了一口。
他放下酒,低头看他,轻声哄道:“乐乐,吃点东西。”
段乐安已经好了,只是胃有点烧,酒劲儿上得很快,他已经有点晕了,同时,他感觉到了一种痛快,好像还有一点点开心。
这种开心似乎是酒精带给他的。
做个坏学生真的很爽。
他撑着凌以川的大腿,慢慢直起身,望着凌以川的眼睛,轻声问:“你还会做更坏的事吗?”
凌以川:“……”
男孩儿眼尾绯红,明澈的眸子里闪着清透的水光,说话时红润润的唇中隐有酒香,声音湿漉漉的,有一点可怜,可怜中带着纯净的憧憬和期待。
凌以川眸色渐渐暗了下来,半晌,他垂下眸子,拿起酒又喝了一口。
金丝边框的镜片掩住了他的心机,再放下时开口,语气温柔轻缓:“我买了很多东西,你现在的任务是把它们全部吃光。”
段乐安迟钝地转眸看那热腾腾的一大锅,丸子上下飘着。
他很喜欢吃丸子,很快就忘掉凌以川,拿起筷子去追丸子。
他已经明显有醉意了,半天没有成功捕获。
凌以川没有半点插手的意思,坐在沙发上,两条长腿随意地撑着地,手臂随意地撑在膝上,挑唇看着他的小动作。
花费了好大力气,段乐安终于夹到了那个丸子,放在唇边吹气,吹得没那么烫了,送进了嘴里。
可能是这口酒让他食欲好转,他安安静静吃了起来。
这些东西大概是凌以川事先买好的,昨晚他就说过给自己带好吃的。
他抬手从凌以川手里拿过酒瓶,喝了一小口,辣得眼眶发烫,缓了缓,又抿了一口。
窗外的风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世界安静了下来,凛冽的寒冬天气里,仿佛只剩下这样小小一方被烛光点亮的天地,炉火燃得很旺,暖烘烘的。
酒已经喝了小半瓶,段乐安拿起来,仰头往嘴里灌了一口。
烈酒穿喉而过,段乐安发现自己爱上了这种快感,眨掉被辣出的眼泪,他把丸子捞了出来。
他低着头戳丸子,戳了好几下才用筷子插了起来。
他没意识到自己醉了,所有动作都很慢,在丸子上吹了吹,他张开嘴咬向丸子,动作忽然一顿。
身侧贴过来一个略高的体温,唇碰到了一个柔软的东西,那只丸子被另一个人一口吃掉了。
段乐安转眸看向近在咫尺的男生,抿抿唇,良久,轻声说:“还吃吗?我再给你捞一个。”
凌以川鼓着腮嚼了,懒懒地说:“段乐安,你好乖。”
段乐安垂下眸子,有些讽刺地掀了掀唇,却没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