哄你睡觉短篇合集 第422章

凌以川轻笑了声,直起身,拿起酒抿了一口。

段乐安放下筷子,拿过凌以川手上的酒,仰头喝了一大口。

凌以川撑着腮看他,看他一口接一口的喝酒,脸上飘起了红晕,被辣出的眼泪划过脸侧那颗小小红痣,在蜡烛的光芒下,仿佛一颗晶莹的红色宝石。

他静静欣赏着段乐安的每一寸生动的细节,酒精似乎瓦解了段乐安谨慎修建的城墙,让他看得更加清楚,可他并没有想让段乐安烂醉。

这一口段乐安似乎喝得有点急了,捂住了嘴,深深弓起了身体。

凌以川拿开他手上的酒瓶,抬手将他搂进了怀里。

微高的温度、干净的气息,让茫然的思绪找到了一个安全安置的地方。

胃部的灼热慢慢缓解,他蜷了蜷指节,撑着男生紧实腹部的手慢慢向后,片刻后,搂住了那个人的窄腰。

他将要滑坐到地上了,那双力气很大的手将身体轻飘飘的他抱了起来,放到了腿上。

他跨坐在男生的修长的腿上,搂着他的腰,紧紧闭着眼睛。

火锅快烧干了,他现在好饱好饱,也很晕。

“段乐安,”男生的声音很温柔,慵懒,微微带着笑意:“今天是不是交白卷了?”

段乐安乖乖地说:“嗯。”

凌以川垂眸看着那张过分优越的脸,问:“为什么不答题?”

段乐安答得很快:“没有意义。”

凌以川:“我为你找一点意义好不好?”

段乐安睁开眼睛,扶着凌以川的肩坐好,迷糊又认真地盯了他一会儿,随后,捞起地上的酒,自己没喝,而是贴上了凌以川的唇。

他对凌以川说:“班长,你还喝吗?”

凌以川摇头。

“现在所有人都不在我面前提学习了。”段乐安把酒从凌以川的唇边拿走,喝了一大口,呛出的眼泪砸在了凌以川的手背,灼得他下意识收紧指节。

“所有人都放弃我了,”这口酒的后劲儿太大了,他的眼泪止不住了,大颗大颗滚落,他低头看着凌以川,哑声说:“我也放弃我自己了,我觉得这样会很轻松,可为什么……”

口中的酸涩和酒精混在一起,味道让他难受极了,他咽下酒,很难过地问凌以川:“为什么我什么都不做也这么累啊?”

凌以川抬手,轻轻蹭掉他脸上的眼泪,语气轻柔地和他对话:“是哪里累?”

眼泪簌簌掉落,段乐安喝醉了,都不知道自己在哭,他垂着眸子,鼻音很重地答道:“白天在学校睡觉,身体累,头疼,晚上睡不着,身体累,头也疼,不睡的时候心累,睡着的时候心也累,身体沉甸甸的,每天都没力气。”

他很艰难地组织语言,问凌以川:“你知道那种空荡荡的感觉吗?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明明和所有人都坐在一起,却感觉被所有人留在原地,什么也看不到的那种空。”

他搂住凌以川的脖子,把脸贴在他修长的颈侧,很难受地说:“我知道我爸妈只想让我开开心心活着,他们不想给我压力,可那种小心翼翼的态度让我快喘不过来气了。”

凌以川紧紧抱着他,这种几乎疼痛的力度却让段乐安感到了安全。

他喝醉了,觉得自己像是一只大海上漂泊的小船,摇摇晃晃,无处着落,而现在他终于发现了一块陆地,想紧紧抓着,在这里靠岸。

凌以川在他耳边轻轻说:“啊……那真的好累。”

段乐安靠在他的肩上,哑着嗓子说:“是啊。”

“可怜的乐乐,”凌以川声音缱绻,指腹蹭过他的后颈,轻声问:“每天都睡不着吗?”

“嗯……”段乐安顿了顿,小声说:“累极了会睡一小会儿,但很快就又醒了。”

“那睡不着的时候都做什么?”凌以川问。

“发呆,”段乐安乖乖地回答:“像是走进了另一个世界。”

小木屋里安静了下来,外面风停了,不知雪停没停,林间一片寂静。

凌以川喝了一口酒,灼热的液体让他轻轻打了个颤,段乐安微微坐起身,抓住他的手,瓶口调转方向,凌以川眯起眼睛看他,看见他瘦得有些硌人的指节握着自己的手,抬起,灌了一大口。

段乐安还在哭,好像一直没停,被烈酒呛了一下,段乐安闷闷咳嗽了几声,抬眸看他。

面前有两个人影,也可能是三个,在来回晃着。

他放开凌以川的手,慢慢向上,捧起了他的脸,那双小麻雀一样清澈的眼睛红红的,挂着满脸泪痕,很认真地请求:“你别晃了,都把我给晃晕了。”

凌以川眸色渐渐幽深,牵起的唇角弧度优雅,他抬手贴上段乐安的手背,说:“我没晃,是你喝醉了。”

干巴巴呆了许久,似乎有点难以处理这些信息,段乐安忽然脱力地趴到了他的胸前,喃喃地问:“你是谁啊?”

凌以川:“……”

凌以川凑到他耳边,笑得有点坏:“不认识我了?我是你男朋友啊。”

段乐安是醉了,不是傻了,他摇头否认:“我没有谈恋爱。”

他趴在自己身上的样子,像极了一只飞累了的小麻雀,呆头呆脑,停在掌心晕头转向,不想飞。

烛泪缓缓流下,已经悄无声息短了一半。

凌以川半靠在沙发上,勾唇说:“那你有喜欢的人吗?”

段乐安说:“有的,以前很喜欢邻居家的哥哥。”

凌以川:“……”

他沉默了下来,半晌,不轻不重地捏段乐安的脸,追问:“他帅还是我帅?”

段乐安没答,抬眸看他,安静了一会儿,说:“你的心肠真好。”

凌以川:“……什么?”

段乐安轻轻弯起唇,扬起一个晃人眼的笑:“你愿意和我做朋友,你人真好。”

不知怎的,这句话说完,凌以川怔住了,漆黑的、辨不清情绪眸子一瞬不瞬地望着眼前的男孩儿,他紧紧抿起了唇。良久,他松动了神色,缓缓开口道:“对我那么好,你要好好对我。”

段乐安像是没听懂,歪了歪脑袋,像是落在掌心的小麻雀在努力观察人类。

凌以川弯起了眼睛,逗他说:“来,背一段《逍遥游》听听。”

段乐安:“……”

凌以川:“不会?”

段乐安低下了头,他沉默了几秒,乖乖地开口道:“北冥有鱼。”

段乐安的音色很好,是那种清澈的少年音,都干净得有点诱人了,被酒意晕染,微哑,又有点可怜。

他没喝过酒,醉得很厉害,有限的理智无法解释他为什么在酒后还要背《逍遥游》。

他紧紧抓着面前人的双手避免自己摔倒,绞尽脑汁地背诵:“……鲲之大,不知有几米。”

凌以川:“……”

他要笑不笑地看着他,耐心听着他磕磕绊绊、颠三倒四的语句,等他坚持不下去了,停了下来,他弯唇说:“很棒,一点也没有错。”

段乐安却好像没注意他说了什么,撑着他的身体,摇摇晃晃站了起来。

凌以川让他摔倒,虚虚从身后护着他,就见他转身,向门口走了过去。

风停了,雪还在下,是小雪,静静落在屋前与树梢。

外边覆盖了厚厚一层雪,屋里的暖气与寒气相碰撞,结成了雾,腾腾漂向了半空。

段乐安走路很不稳,下台阶时差点摔倒,甩开凌以川拉他的手,站稳,转身看着站在光影交界处的高挑男生,愉快地扬起唇,说:“我要去跳江了,再见。”

凌以川:“……”

小木屋距离江边也就五十来步,是下坡路,下雪,路滑,段乐安走得跌跌撞撞。

江边小路上有路灯,不太亮,光线朦朦胧胧。

凌以川不远不近地跟在他身后,林间很静,只有脚踩在雪地上的咯吱轻响。

他看到段乐安跌跌撞撞走到了江边,随后,毫不犹豫地一跃而下。

那个利落的动作,让他有理由相信段乐安已经在心里演练过无数次了。

可惜,冬天的松花江面比地面还结实,已经进了采冰期,人跳下去没办法落水,卡车开进去也掉不下去。

段乐安扑到了冰上,一头扎进了雪里,不动了。

凌以川跳到了冰面,抬步走到了那只企图自杀的麻雀身边,屈膝半跪了下去,抬手,将他捞起来,搂进了怀里。

段乐安满脸是雪,紧紧闭着眼睛,刚刚还红润润的脸庞一片苍白。

凌以川用袖子将他上的雪一点点擦净,指腹在他脸上那颗失了颜色的小红痣上蹭过,温柔地说:“段乐安,你为什么要跳江,可以告诉我吗?”

夜间的温度太冷了,把人身上滚烫的血都晾凉了,仿佛无法接受这样的现实,他忽然大声哭了起来,是那种完全释放毫不隐忍的号啕大哭,那里边的绝望听着让人心惊。

冬日昏暗的松花江面,远近一公里内都没有人,段乐安冻僵的手死死抓着雪,他大哭着,很不解地问凌以川:“为什么松花江里没有水?”

他哭了多久,凌以川都忘记了,他控制着男孩儿的双手,避免他用那双瘦弱的手徒劳地抓那厚厚的、只能用切割机才能撼动的冰面。

小雪在天空轻盈舞蹈,落在灯光璀璨的冰城,明明是那么美的场景,凌以川却清晰感觉到了从段乐安骨子里透出的绝望。

冰城拥有七十几座教堂,那里才是寻求解脱的地方,而不是为了救他而努力结了厚厚冰层的松花江。

凌以川站了起来,将少年从冰面上横着抱起,这样对他说道。

段乐安长长的眼睫上落了雪,结了冰,那双无神的眼睛怔怔看着他,又仿佛在看别的什么。

凌以川力气很大,抱着一个将近一米八的男生也毫不费力。

他上了岸,顺着来时的脚印原路返回了小木屋。

小木屋没关门,温度早已散尽,炉子里的炭火快要烧完了,蜡烛也只剩下短短一截。

凌以川把男孩儿放在沙发上,关好门,拿开炉子上已经干掉的火锅,又将所有蜡烛都拿了出来,点燃,放在小屋的各个角落。

世界明亮了起来,甚至有点耀眼。

煤重新燃烧,温暖着这只有几平米的地方,凌以川走到段乐安面前。

他低头看着段乐安拿起酒,不管不顾地仰头灌了下去,五十几度的酒,他像喝白开水一样。

在他做第二个吞咽动作时,凌以川抢走了瓶子,俯身看他,笑容温柔:“你总要给我留一点吧。”

酒把已经冷透的身体重新点燃,段乐安开始细细打颤,凌以川抬手脱掉了他满身是雪的外套,坐在他身边。

没有棉衣阻隔,身体更容易接触到暖流,小木屋里混杂着火锅香气和酒香,炉子里的火越来越旺,烤得人身上发烫。

段乐安晕晕乎乎地转头看他,软软地说:“我刚刚摔得很疼。”

凌以川:“……”

他抬手,刚要去查看他是否受伤,就听他说:“我会疼,你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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