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房的小护士进来,看见这一幕,没忍住笑,说道:“你俩谁是病人啊?”
我用指腹蹭掉赤岩唇边沾的酱汁,静静凝视着他,怎么也看不够,我勾了勾唇,说:“他吃了,就是我吃了。”
第445章 堂上仙
和赤岩在一起的日子和童年时一样,每天开开心心,无忧无虑。
我问以前的朋友借了点钱,开了个网店,取名“童家铺子”,卖的是各种山货。
小区门口有店面出租,我租下一个不大的门脸,收拾妥当后,大兴安岭已经换上了另一套皮肤。
北疆绿屏尽染秋色,五彩斑斓,美轮美奂,蓝宝石一样的水流穿过林间,动物悠闲在水边活动,冷空气先祖国其他地域降临,漫山彩妆。
我穿着羊绒大衣独自行走在林间,偶遇野生的狍子,它转头看我,满眼好奇,也不知道躲避。
水中有肥鱼,岸的两侧绵延的野生榛子树已经可以采摘,松鼠灵巧在林间穿梭,天空飞鸟过,留下耀眼弧度。
冷空气清新,大自然总是可以让人愉悦放松,赤岩从水边走来,用草叶穿起两条五六斤的鱼,递到我面前。
我仰头看他,明亮的阳光从他身后晒下,暖融融的,他穿着我给他挑选的襦裙,黑底银纹,长身玉立,雅致出尘。
他是不怕冷的,只穿着薄薄布料即可,不像我,已经穿起了长大衣。
时候还早,我想再坐一会儿,编了草绳将鱼浸在水里,仰头望着遥远的天。
我希望雪快一点下如果我的身体允许,我想在死前再看一次这里的冬天。
在雪里打洞,看山间麋鹿,静静看着落雪将这一切包裹,万籁俱寂又生机勃勃。
赤岩站在我的身后,我坐累了,就靠在了他的腿上,晒着暖阳,勾唇说:“赤岩,我想长长久久记住你。”
我已经盘算好了,我死后不想投胎进入轮回,那样我就会把他忘了,有个法子可以避免入轮回,我正等待着那一天的到来。
赤岩低头看我,良久,开口道:“你在想什么?”
我笑了声,说:“在想这条鱼要清蒸还是……”
水对面忽然出现一个庞然大物,四肢雄壮,身体肥厚,乌漆麻黑的。
这边的水并不深,可以清晰看见水底石子,也不算宽,想涉水也只是一眨眼的事。
我的声音随着看到它的那瞬间变小,望着它扬起的爪子,续道:“……红烧呢?”
鱼与熊掌,第一次在一起看见。
我望着它的眼睛,风平静地吹拂两岸,水流涓涓向前流淌,它也顿住了,望向我们。
沉默对视里,我缓缓抬起了手,向它摆了摆。
那熊瞎子往后退了半步,人立起来,向水这边张望。
它站起来几乎有人高,压迫感极强,我有点害怕,往后靠了靠,这是人类对庞然大物的本能畏惧。
它在对岸踱了几步,看起来很想靠近水,却又在忌惮。
再待下去就打扰人家捕猎了。
我仰头看赤岩,说:“回家吧。”
赤岩点点头,抬步走向水边。
虽然隔了一条水,可那熊却立刻警惕地四肢着地,往后逃跑,胖墩墩的身体意外灵巧。
野生的黑熊和动物园的不一样,要更聪明也更灵巧,赤岩走到水边,俯下身拎起鱼,熊停下往后观察,见我们离开才又重新走回了水边。
我频频回头看,看它走进水里捕鱼,只是须臾就咬住一条,吞了下去。
如果只有我一个人在这深山老林里,约么也会被这么一口吞掉。
日头将要落山时,村里升起袅袅炊烟,老房子让我找人修了修,里边收拾干净了,鱼送给隔壁一条,正巧遇上霞姐回娘家。
我看见了她家的两个小孩儿,胖乎乎的,不像霞姐那种好看,约么是随了爹。
我一人给了五百块钱红包见面礼,霞姐推拒不过,只能接了。
她送我出来,关切地说:“前些日子听说你住院了,想去看看你,第二天你就出院了,现在咋样?身体还好吗?”
这次出院,我还真就没怎么疼过,也胖了不少,我站在她家院门口,笑着说:“好多了,没什么事儿。”
霞姐看着我欲言又止,良久,叹了口气,说:“我还记得你小时候也是常常生病,你奶奶还说……”
顿了顿,她想起了什么,忽然道:“你奶奶有两张照片在我家里。”
我一愣,心咚咚跳了起来,眼睛发涩,追问:“什么时候的照片?”
“我结婚那时候的,”她说:“有两张你奶奶抱着你的照片,当年洗出来放着,一直也没动过。”
原来那两张照片没随着我的胶卷一起毁了。
那时候老照片都是浓墨重彩的,光线也不好,背景里的家具是那时候时兴的,也是新打的,我还记得那上头飘的木香味儿,可现在看,总是觉得带了股子陈旧味。
就连我看着我与奶奶的笑容,都觉得陈旧。
火光把我眼中的涩意熏干,鱼香味儿已经飘满了屋,往灶台底下添了块木头,抬头时,我有一瞬间恍惚,下意识说道:“奶奶……”
开锅了……
开锅了,奶奶却不在了。
赤岩走过来,开口道:“小礼,有客到访。”
我一愣,转头看向大门。
灯光从屋门平坦地铺至院中,朦朦胧胧能看清木头院门。
大杏树被风吹落了几片叶子,静静飘落地面,除此之外,没什么别的动静。
我正想说是不是他听错了,堂屋门口忽地出现一道人影。
我被这忽然出现的人吓了一跳,很快反应过来,这位客大概不是人类。
这是位二十出头的大姑娘,尖下巴大眼睛,身材曼妙,是难得的美人,秋天已经开始穿袄的天气,她穿着条红裙子,站在门口望着我,一双大眼睛含着的泪吧嗒吧嗒往地上杂。
这还没开口就开始哭,把我弄得一阵懵。
“这位……”我不知该如何称呼她,顿了顿,我站起来,小声问赤岩:“这是什么?”
赤岩勾了勾唇,说:“你细看。”
细看?
这一看,我还真看出了点东西。
那姑娘哭得梨花带雨,惹人怜惜,可她身后隐约有个影子,细长的身体,扁平的脑袋,周身被红麟,正凄凄惨惨地哭着。
那是蛇。
蛇在我们这儿又被称为长虫,几十年前在这地方随处可见,但随着人迹侵入,能看见的次数就少了。
胡黄常蟒四位仙家的“常”就是指这位。
鱼块糊了,我连忙打开锅盖,开口道:“奶奶已经故去十几年,如今家里堂口早已散了,仙家找错地方了。”
那姑娘悲悲切切望着我,开口道:“我不是冲着旁人来的,我是来找你的。”
找我?
我把鱼从锅里盛出来,递到赤岩手中,又拿了个盆,将贴在锅边的玉米饼子铲出。
我直起身看向她,诧异道:“找我?”
姑娘点头,可怜巴巴地说道:“他们都说你心善。”
“他们?”我更加疑惑,望向赤岩,小声说:“他们是谁?”
姑娘开口道:“山里修行的精怪,还有一只过路的大耗子。”
“耗子?”
我真是越听越哭笑不得。
“我不认得什么耗子啊。”
姑娘红着眼看我,说:“认得的,它说它没了亲娘,是你把它喂活放生。”
我一怔,攥住筷子,追问:“你说的是二十年前的事?”
姑娘点头,我眼睛一酸,心里热乎乎的,笑问道:“它们还好吗?”
姑娘说:“我那日见着是很好的。”
她见我关注点跑偏,又往前一步,急切道:“求求你,救救我弟弟。”
我一没出马立堂,二没半点道行,是真的帮不上忙的。
要是我有点能耐,走过修行路,那日在医院里的厕鬼和婴灵我就能收拾了,而不是逃走。
这世上很多事是有心也无力的。
据那姑娘说,从大兴安岭龙脉断后,灵气衰退,她弟弟一直琢磨去南方寻个地方修行,前些日子终于动身,预备从东北前去五行山。
从乾隆帝下旨胡黄不过山海关已经过了百年,现在已无禁制,所以仙家在哪里修行的都有,全国各地都有从东北出去的动物仙家,这不奇怪。
她是不想走的,就一直留在山里,等着弟弟传回来消息,可就在前些天,她发现她和弟弟的感应断了。
她想出去找,可又不晓得人间事,这才找我来帮忙。
我问她:“为何不去找别的出马仙家?”
她泫然欲泣道:“找了,要么是骗人的,家里堂上供的都是些孤魂野鬼,少数几家正规的,还都被人家里的仙家赶出来了,门都没进去。”
这也不奇怪,人家家里供着仙家,你一个野仙去,难免会被当成闯堂的。
我叹了口气,递给她一个饼子,正要开口,忽听隔壁一阵喧哗。
孩子的哭声和女人的尖叫惊醒了宁静夜色,我心里觉得不好,立刻起身,向隔壁跑过去。
霞姐家院子门大开着,堂屋的饭桌被掀翻,人都跑了出来,我进去时,霞姐正用身体护着两个孩子往外跑,一个男人手里拿着把刀骂骂咧咧追在后头。
我瞳孔骤然一缩,立刻认出那个满面狰狞的瘸子正是霞姐的前夫。
他腿上的婴灵还趴在上头,不知为何,奶奶当年没有送走它,它一直跟着那男人,如今男人已经极为落魄,满身黑气,我在许多恶人身上见过,那是人心里修出来的魔。
霞姐带着两个孩子,根本跑不远,只能哭着往后躲,一路被堵到了墙角,上了年纪的大姨倒在地上,拼命抱着男人的脚,不让他往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