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动弹了一下,旁边振哥听见动静,问:“好点没?”
陈双点头,嘴唇上干裂得开了口子。
振哥递给他一杯水,说:“别以为年轻就能抗折腾,我年轻那会儿……”
他一开口就是峥嵘往事,岁月史书,陈双把耳朵摘下来,仰面躺着,看着药水一点一点落在胶管里,身上出的虚汗湿透了两层。
王振:“你要是不愿意回你那个舅家住,搬我那儿去吧,我就一个人住。”
陈双掀了掀嘴皮子,声儿很虚:“不用,我买个电热毯就行了。”
元旦该是喜庆日子,大眼和毛哥在门口放了几个炮仗,用电磁炉煮了一大锅丑了吧唧的饺子,陈双胃口不好,但也吃了些。
他在台球厅躺了一天,睡睡醒醒,烧退下去的时候,浑身虚脱,感觉已经没了半条命。
他还是去大眼那儿睡的,准备开学再回舅舅家。
他那手机充电器特殊,手机没电了基本没法充,元旦三天,在大眼那儿睡了三天,都没用手机,倒是他那堆影碟看了不少。
对他三天没回来的事儿舅舅一家没人问,正合他意。
开学前一天晚上他回了家,买回去一个新电热毯,但是旧的通电后好用,他就没换。
他把手机充上电,缩在被窝里开机。
敖猛的消息出现在眼前。
“我才看见消息,对不起。”
“我真的什么也没干,就那会儿说了几句话,说的还不是我的事儿。”
“你在哪?”
这是那晚上的消息,还有十几个未接来电。
元旦的早上,敖猛给他发了条“元旦快乐”。
然后,再没消息。
他发了会儿呆,没什么表情波澜地把敖猛的删了。
然后,电话拉黑。
周一早上上学,陈双嗓子还没好,跟长了毛刺一样,总想咳嗽。
走到班门口,就见那里站着一个人。
高挑的男生靠墙站着,双手插在黑色长款羽绒服的口袋里,敞着怀,长腿曲起,百无聊赖地等着。
“陈双。”
似乎察觉他来了,男生转过头,漆黑的眼眸看着他的脸,开口道:“你好点了吗?”
他微微站直,低低说:“我错了。”
陈双不说话。
早上走廊频繁有人经过,谁都能听见,他就这么不闪不避地看着陈双,说:“我不敢了。”
陈双脚步顿了顿,目不斜视地进了班。
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听见敖猛问他:“今晚上还去看电影吗?”
陈双停步,转过头看他,轻轻启唇,开口道:“滚。”
他跟挺多人说过“滚”的,那代表他讨厌对方,觉得烦,就比如李睿,比如他前桌那个死胖子。
敖猛唇角抽动了一下,抿唇望着他,没再说话。
第484章 2009年冬
陈双趴在桌上就开始睡,病一场身体也虚得不行,他手脚没什么劲儿。
晚上放学去台球厅的时候,他脸色还是差。
王振看他心情不好,难得说了一次:“实在难受今晚上就别去上课了。”
陈双“嗯”了声。
王振搭住他的肩,笑着说:“大眼他们今晚上要去看电影,好莱坞大片,你去不?”
陈双转过头看大眼他们,问:“你们都去啊?”
“不是,”毛哥说:“就我和大眼,他们不去。”
“就那个《阿凡提》吧?老多人去了,”有人接话:“那玩意儿有啥好看的?”
陈双挺无语的:“阿凡提是骑毛驴的。”
毛哥一阵乐,说:“跟我们一块儿去呗,换换心情,病好得快。”
他只在厦门的时候和爸妈去过电影院,已经快忘了电影院长什么样了。
陈双垂眸看着炉子里的火焰,半晌,点了点头,说:“行。”
电影院离台球厅远,骑摩托还得二十来分钟,到的时候发现人还不少。
这破电影院八百年不开一回,这次估计是为了这个电影赚钱呢。
陈双抱着纸擤鼻涕,跟在大眼和毛哥身后往里走。
电影院应该是为这次开门做了些准备,大堂打扫得干干净净,可还是遮不住那股子陈旧的腐朽气,供暖也不怎么好,一进来阴森森的,潮气往身上扑。
大眼买了烤肉肠,递给他一根,电影还得一会儿才能进场,陈双蹲在墙边,和大眼、毛哥聚众吃烤肠。
他这两天病好多了,难得吃东西有滋味,细白的手攥着竹签儿,一点一点啃。
不大的影院售票厅里头人来人往,陈双抬起眼皮往时钟上看了眼,离进场还有十多分钟。
目光收回的时候,不经意就掠过了几步外的一个高挑身影。
敖猛自己站在那儿,手上握着票,半靠在售前柜台前,正看着他。
目光幽深,发沉,隐隐带着压迫感,跟还不认识的时候在学校见到他时的感觉很像。
陈双攥着竹签的手微微收紧,无波无澜地收回目光。
电影开始检票进场了,毛哥搂着陈双的脖子往里走,念叨着看完电影去吃点啥。
陈双还是咳嗽,用手遮在嘴上咳了两声,说:“想吃面条。”
他能感觉到敖猛在他身后看着他,但是他能怎么样?像对别人那样打他一顿报复?大眼和毛哥都在这儿,真动手陈双也无所谓。
电影院里的座椅也是老的,椅背和座位成九十度角,坐起来又累又别扭,厅很大,来的人爆满。
陈双找到位置坐下,等着电影开场,影厅里声音乱糟糟的,吵得他心烦,用力擤了下鼻涕,耳膜鼓得难受,他伸手堵在耳朵上,觉得哪里都不舒服。
终于,等到电影开场。
周围静下来了,陈双把手放下,吸了吸鼻子,口袋里的手机响了一声。
荧幕上电影开场震撼,旁边毛哥和大眼都没留意他,他低下头,打开看了眼。
是一个陌生号码,但是他一眼就知道是谁发来的。
敖猛给他发的短信:“咱俩谈谈。”
敖猛坐在哪,他不知道,但就在这个厅里。
陈双垂眸看着那条消息,抿唇,在屏幕上打字:“你是狗啊?这样有意思吗?”
手机提示音在这会儿安静下来的影厅里挺明显的,他开了静音。
敖猛:“你不喜欢狗啊?那狗几把你不也吃得挺欢的?”
陈双脸上瞬间涨红,握着手机的手一紧,气得鼻子都通气了。
他知道敖猛能说出这句话,就代表他也生气了,这么充满戾气的不堪的话语在两个人中间出现,其实才是正常发展吧。
两个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太脏,”陈双缓了缓,倒吸着气用力打字:“太脏了,现在想起来都想吐,你爱给谁吃给谁吃,少来恶心我。”
他转头看了眼大眼和毛哥,两个人看电影看得炯炯有神,他也往荧幕上看了几分钟,低下头,手机上多了敖猛的消息。
“你能不能不气我?”敖猛说。
陈双心脏一缩,也分不清是因为生气还是别的,就是又紧又涨的,有点上不来气。
敖猛:“那天那女生是要追我朋友,让我帮忙,我们没关系。”
这段话后,敖猛又发了一条:“不对,跟我有关系,我不应该离得那么近说话,不该允许人坐我腿上,我要是早点看见你的消息,你就不至于感冒这么严重,对不起。”
陈双脸上没什么波澜,发过去一句:“滚。”
他把手机放下,一分钟后,敖猛说:“我就跟你做过,也只跟你摸过弄过亲过,我们出去谈谈。”
“那晚上,”陈双呼吸有些急促,僵硬的手指狠狠按在屏幕上:“你赢了游戏,想都没想就让我给你弄,你以为我会不知道你是个什么样的人?”
一片波涛汹涌的安静中,大眼低低骂了声:“操,那火腿肠是不是下毒了?”
陈双的情绪一卡,有些迟钝地转头看过去,大眼揉了把肚子,抻头看他俩:“你们肚子不疼啊?”
陈双摇头,毛哥笑话他:“赶紧去拉吧。”
大眼没动窝,嘴一撇:“不去,白瞎票钱了。”
陈双也笑了笑,再低头时,敖猛给他回了消息:“因为我喜欢你,我那晚上睁开眼睛看你第一眼就喜欢上了,我想跟你在一块儿,不是你说的只想处一段儿。”
陈双把手机关了,紧紧咬着唇,没再看一眼。
电影演了啥,陈双根本没看,现在接也接不上了,就看一群蓝色的人在那儿飞来飞去。
影院里偶尔会有人交谈两句,毛哥指了指屏幕,低声说:“知道这是在哪儿拍的吗?”
陈双看一眼,屏幕上都是山,山壁直上直下的,奇特壮观。他随口接话:“美国片儿在美国拍的呗。”
毛哥说:“不是,是咱们湖南的张家界。”
陈双一怔,重新看向屏幕,听见一旁大眼咂了咂嘴,小声说:“等哪天咱也去趟张家界玩玩。”
毛哥乐了声,陈双看着电影屏幕,他心里也是这样想的,但是不知道有没有这个机会,等哪天他也去这地方看看。
电影162分钟,谢幕的时候大眼捂着肚子匆匆往外跑,直奔厕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