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上有人家 第29章

倏地直起身,揪住人的耳朵不满控诉,“你不愿意?!是你说要一起住的,难道你就打算这么不清不楚地过着?”

眼看他越说越生气,齐山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急吼吼表态:“我愿意!我只是,只是没想到。”

说着说着,他突然加快脚步,迎着晚风跑起来。

谢知云矮下身子紧紧搂住他的脖子,又惊又又怒,“你干什么?”

傻笑声在暮色中传开,“我太高兴了,我要成亲了,我也能娶夫郎了!”

齐山不住念叨这几句,脚下却是放慢了些。

“傻。”

谢知云咕哝一句,靠在齐山肩头微微勾起嘴角。

回到家,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冷白的月光照在门口。

齐山开了锁,借火折子的光进屋点燃油灯,扶着早就睡着的谢知云在桌前坐下。

“阿云,我们到家了,回床上去睡?”

谢知云困极,迷迷糊糊点了头。

齐山原本还想问问成亲的事儿,就怕只是喝醉了想吃席随口一说。看他这样也不忍心,脱下外裳垫在桌上,让人舒服地趴着,就去生火烧水。

端来木盆,拿着帕子犹豫再三,最后还是只帮忙擦洗了手和脸。就这么抱着人送回卧房,连衣襟都不曾解,便轻手轻脚退出门。

第30章

宿醉的滋味不太好受, 谢知云揉着额头从床上坐起,只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眼前也似乎蒙了一层雾。

昨夜发生的事情断断续续闪过, 谢知云后知后觉有些脸热, 埋进被子自言自语一阵, 终于做好心理准备, 穿衣下床。

木门嘎吱一声打开, 入目便是一张胡子拉碴、眼窝深黑的脸,但眼里的光却比平日更加明亮有神。

谢知云没来由的心慌,手指抠着门板期期艾艾道:“你, 你堵在门口做什么?”

齐山心里咯噔一下, 立时耷拉着眉眼,闷声开口:“你不记得了吗?”

他高兴得一整晚没睡着, 一早上不知来门口晃了多少次, 就盼着能第一时间问清楚。现在看来果然是醉酒后的胡言乱语吗?

人高马大的男人低垂下头,周身乌云密布。谢知云突然想到二黑, 被他凶了之后似乎也是这副模样, 那点别扭瞬间烟消云散。

他深吸口气, 突然探头在齐山侧脸亲了一下,笑盈盈问:“现在相信了吗?”

柔软带着温热的嘴唇一触即离,齐山缓缓抬手抚上侧脸,眼中阴霾尽散, 升起点点星光,明亮而炙热。

谢知云开始反思自己一直以来对他的示好是不是表现得太过冷淡, 才让人如此患得患失。

他干脆正了正神色,郑重解释:“我确实喝醉了,但说的每句话都是发自内心, 现在清醒过来也不后悔,我……”

话未说完就被人一把揽进怀里,耳边能感受到胸腔有力的震动,干哑的嗓音自头顶传来——

“我知道,我信你,我就是,就是……”

舌头好似在嘴里打转,半晌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谢知云却听懂了,好似泡进一罐青桔水,有些甜,又有点儿酸酸涩涩。他张张嘴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只好抬起手,环住面前结实的腰身,贴得更紧一些。

几只胖乎乎的麻雀落到院子里,叽叽喳喳叫着搜寻掉落的鸡食。

二黑“呜汪”一声从狗窝蹿出来,擦着谢知云腿边冲上前,吓得麻雀尖叫飞走,灰白的羽毛飘飘扬扬,落了一地。

谢知云吓了一跳,心虚似地撒开手去推男人腰腹,小声说:“不早了,我还没洗脸呢。”

齐山顺手摸摸垂落的发尖儿,恋恋不舍放开人,“我去打水。头疼不疼?要不要冲点儿蜂糖水?”

谢知云没怎么喝过酒,这会儿确实不大舒坦,便点点头,踱步到院儿里的石墩子坐下,静静看着齐山走进灶房忙忙碌碌。

蜂蜜是齐山某天出门砍柴,在岩缝中寻到的。不过巴掌大两块蜂巢,并没有挤出多少蜜,但味道十分醇厚浓郁,带有淡淡的山野花香气息。

两人没舍得多吃,用干净的罐子装了,偶尔想起来才会泡碗水喝。

浅黄的蜂糖水入喉,香甜味在口中溢开,压下宿醉带来的恶心和灼痛感,胃里渐渐好受些。

齐山见他眉目舒展,在一旁笑道:“我想着多做些蜂桶,明年开春就送到山上,总不至于一窝都招不来。”

“嗯嗯,这主意不错,”谢知云抿口蜜水,连连点头,“外头卖的蜂蜜不便宜,肯定有得赚。”

成亲就意味着会养娃,往后花钱的地方还多着,可不得早做打算。

按着谢知云的想法,就他们俩个喝杯合卺酒,拜拜天地,就算成亲,旁的什么都不用准备。

但齐山难得没听他的,坚持要置办喜被、喜服,还要请何家人和其他交好的朋友来做个见证。

他如此看重,谢知云心中暗含欢喜,也就不再多言,全依着他的意思来办。

铺子里的成衣太贵,便只扯些红布,回河源村请几位手艺好的大婶儿帮忙裁衣、缝被面。

就是图个喜庆,他们对花样子没提太多要求,因此婶娘们没多久就完工。

大红的衣裤,只在衣襟、袖口部分绣了祥云纹样。被面、枕巾同样是大红色,正中央都缀着一对胖鸳鸯,一为交颈,一为戏水。

再便是宴客要准备的肉菜酒水。

正直丰收时节,村里人种的庄稼陆陆续续收获。他们买回两百来斤的新谷,晒干后仔仔细细地筛过,匀出一小袋到碾坊磨成米,白面和苞米面也顺带备了些。

白菜、茄子这些素的只要去地里摘,不必再花钱买。荤菜以猪肉为主,两人专程去隔壁村的孙屠户家割了八斤肉,还有骨头、猪肝也买了点儿。

又另外去镇上挑了两条新鲜的草鱼,还有米酒、喜饼之类的东西。

成亲的大日子,自家人当然不方便下厨,于是请了村里专门操办宴席的方萍婶子。特意提醒要有糯米丸子和红烧肉,其余的都随主厨看着配。

八月十八,宜嫁娶。

约莫酉时,接到邀请的宾客如期而至。

何家人除开何天青都来了,再就是同他们要好的几个年轻人,凑一凑也能勉强坐两桌,很是热闹了。

其实在河源村人眼里,他们早就是夫夫,这些来客得到消息时还大为不解。

但听说二人当初因土匪作乱,未能走完拜堂成亲的流程,很是遗憾,如今总算安定,想要弥补一下,也没觉得不对,并真心为他们感到高兴。毕竟谢知云初进村时还穿着红绣鞋,四处寻找买嫁衣的人家。

两人都“无父无母”,没有亲戚在附近,又一直住在同一处院子,接亲环节自然省去。

只是早早烧了两锅热水,放入艾叶、皂角等清香去秽之物,好好搓洗一番,换上崭新的大红喜服。

何天珠有心,还带来口脂和石黛,帮谢知云装点一二。又给盘了村里新嫁郎时兴的发髻,其上插的是齐山亲手做的新木簪。

太阳渐渐落山,天边泛起橘红的光晕,鸟雀欢叫归巢。

吉时已到。

何天明在门口点燃一串爆竹,细碎的红纸屑纷纷扬扬,一连打了几个旋后,终于落入空旷的泥地,铺成艳丽的晚霞。

噼里啪啦声中,谢知云和齐山从各自的卧房走出,一步步向着彼此靠近。终于在堂屋门口相遇,同时抬脚迈过门槛,一步踏进屋里。

何守义清清嗓子,拉长了调子高喊——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

都是相熟的人,不必那么循规蹈矩,谢知云并未回房独自等候,而是和齐山一同在席间敬酒、吃饭。

夜幕低垂,明月悄然挂上树梢。

酒足饭饱,大家伙儿帮着收拾完满地狼藉,识趣儿地告辞离开。

小院又只剩下两个人,不见方才的喧嚣,安静极了。

没人插科打诨、说说笑笑,竟有些紧张。谢知云站在门口,不自觉绞着手指,不敢抬眼去看旁边的人。

还是齐山率先打破沉寂,“你先回屋,我去打些水来,梳洗梳洗。”

不等谢知云答话,这人就急匆匆往灶房走。

谢知云愣愣点头,向前走了两步忽然觉出不对,又掉转身子来到另一扇门前。

谢知云并不是第一次进这间卧房,但在夜里却是头一回。

今夜没有点油灯,却有人早早在床头床位的凳子上各点了一支红烛。蜡油层层堆叠下来,烛影微微摇晃,映得整间屋子都有些泛红。

谢知云迎着烛光慢吞吞向里走,房中景象一览无余。

木床来不及打,便搭了张更加宽大的竹床,上面铺着鸳鸯新被,床头靠一双鸳鸯枕头。床尾贴墙的地方是两人存放衣物的竹箱,并排放在一起。

窗前支了张矮桌,一竹编细长篓子立在左上角,里面插着齐山清早采回的野花,黄白相间,小巧可爱。还有谢知云绘图样用的纸笔,和散乱的画稿。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两人的家当凑在一起,屋内陈设依然简单,却令人倍感温馨。

谢知云在床上坐下,入目皆是亮眼的红。他在床上规规矩矩坐正,发了会儿呆才反应过来明明自己可以去火塘那屋洗漱的。

正犹豫要不要过去看看,就听见脚步声传来,他瞥上一眼又匆匆收回视线。

木盆在离脚尖一寸的距离放下,竹杯和沾了牙粉的毛刷子递到面前。

谢知云不得不抬起头,视线不受控制地上下游移。

做针线的婶子们手艺不赖,喜服裁剪合身,衬得人更加高大挺拔。

他脑中闪过府中姨娘、少爷口无遮拦的诨话,目光顿在某处,腾地一下红了脸,再不敢乱看。

漱过口,又泡了脚,刚弯腰套上鞋子准备倒水。却见齐山脱了鞋袜,赤脚踩进盆里。

“你先歇着,我去。”

他只好缩回脚,乖乖爬上床坐着。

齐山端着脏水出门,洒到野果树周围,将木盆送去火塘屋。

想想又找到竹杯和毛刷子,沾上牙粉仔仔细细漱了口。

这些东西金贵,他平日里不怎么用,都是用柳条和盐末子,还有些不习惯。一连呼气几次,确认没什么奇怪的气味,才将东西放回原处。

犹觉不够,又去水池边打上一盆水,沾湿帕子将胸前后背擦了擦,散去汗气后,终于决定回房。

谢知云等得心慌意乱,已经解下外裳,只着中衣缩进被窝。

旁边躺下一具略带凉意的身躯,他不由往后退了退,又觉得这表现太怂,生生止住。

一只大手搭上腰间,试探性地往外一揽,谢知云忍着没推开,还大胆地向前凑了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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