蜂桶放在树荫下,担心落雨还用木板和草席在顶上弄了遮盖。
两人去时,外面只有零星几只蜜蜂在飞来飞去。但靠近蜂桶,就能听见密集的嗡嗡声。
齐山见他那位木匠爷爷割过蜜,多少还有点儿印象。
从篓子里拿出事先准备好的干艾草束,点燃后扑灭火苗,只留腾腾升起的烟子,在蜂桶底部熏上一圈。
他将还在冒烟的艾草放在台子一边,伸手扣上蜂桶,不忘提醒谢知云:“你退远些,小心蜇着。”
不用他说,谢知云也不敢靠近。但闻言,还是又往后走了几步,探头探脑,又是期待又是担忧的。
怕惊着蜜蜂,回话都用了气音:“你也小心些,不着急。”
齐山被他逗得笑了笑,回头也换上严肃面孔,小心翼翼将蜂桶倒扣过来。
只见里面结满巢脾,其上密密麻麻全是蜜蜂,黑压压的,看不清下面到底是什么情况,但已经能闻见甜香气息。
蜜蜂比想象中温顺,并没有一哄而起,只顺着巢脾或桶壁缓缓爬动,乍一看有些肉麻。
开箱太久,蜜蜂容易跑掉,再想全招回来就难了。
齐山没磨蹭,将宽口箩筐扣在桶上,又拿起艾草束熏了会儿,接着用木棍轻敲桶壁。
等取下箩筐,蜂桶聚集的蜜蜂绝大部分都转移到箩筐内壁。
底下的巢脾终于露出全貌,齐山数了一下,足足有六块,都不算小。金黄金黄的,很是饱满,里面的蜜似乎随时都要溢出来。
即便之前就趁蜜蜂出去采蜜掀开盖偷瞧过,早有预料。这会儿将蜂桶完全打开,成块的蜜真真切切出现在眼前,也不免觉得高兴。
他连忙挥手招呼远处的谢知云,迫不及待想要和夫郎分享喜悦:“阿云,你快过来,有好多!”
谢知云从他打开盖子,就不由捏紧双手,竖起耳朵听着那边的动静。好在一直没发现蜜蜂飞起,此时听见齐山雀跃的声音,更待不住,几个跨步就跑到他身边。
齐山已经用菜刀割下一块巢脾放进干净的木盆,金色蜜液从切口缓缓流出,甜香味愈发浓烈。
谢知云看一眼,就止不住笑,“原来里面长这样,又大又漂亮,看着就好吃。”
倒一点儿不觉得桶壁上残余的那些蜜蜂可怕了,还觉出几分可爱来。
齐山用刀尖割下一小块蜜巢喂进他嘴里,“尝尝,可甜。”
之前齐山带回蜜巢,挤出蜜后,也给他吃过剩下的巢脾,能嚼出甜味,并不觉得奇怪。
但这回的蜜巢里面还装着满满的蜜液,不必使劲嚼,也能品出醇厚甘甜,可比那些“残渣”滋味好上十倍百倍。
谢知云舔舔唇瓣,眼睛都要眯起来,“好吃,比以前的都甜。”
“那多留些蜜在家里,”齐山动作轻,但速度并不慢,手起刀落,很快又割下两块蜜脾,“巢脾也存着,这东西放不久,得早些吃完。”
蜜蜂还要粮食过冬,齐山没把巢脾全割下来,还留了一块小的在桶里。
将蜜蜂重新赶进桶里封好,两人捧着木盆,欢欢喜喜地回家。一路上苍蝇、飞虫不断在附近飞舞,二人挥着手全给赶走,生怕掉进木盆,弄脏了金灿灿的蜂蜜。
虽然取蜜时已尽量仔细,但不可避免的,还是会有蜜蜂黏在上面。齐山没急着解下手套、布巾,将能看见的蜜蜂一只只挑出来。
或许是心境不同,再看这些毛茸茸却带刺的小家伙,也不忍心拍死,都给送到院外花丛放飞。
蜜液储在巢脾内,需得取出来才方便保存。
两人先将割下的蜜脾用刀划开口子,分成小块,让里面的蜜液自然流下。等没什么蜜流出,又找来干净的细棉布,一块块包裹进去,使劲挤压。
再换条棉布,滤过一遍,择出里面的断翅、蜂巢碎片等杂物。
这实在是个细致的活儿,急不得,一直到太阳落山,两人还在忙。
但看着罐子里金黄浓稠的蜜液,便觉得不算什么,只想笑。
终于将所有蜂蜜滤完,装了满满一罐子。
谢知云一边拿碗将压扁的巢脾收拣起来,一边催促齐山:“你去把杆秤拿来,看看到底有多少,心里也有个数。”
总在村里收货,隔三差五还要去镇上摆摊儿,少不了要用秤。总借别人的,或者花钱租,也不大方便。
谢知云一合计,索性攒些钱,咬牙买回一杆小点儿的。一个铁坨子加根棍,就花去三百多个铜板,贵是贵些,但能一直用着,不必欠人情、交租子,还是划算的。
齐山应了声,不一会儿就拿着杆秤回来。
陶罐盖上盖子,用麻绳捆了好几道,拉拉扯扯一番,确保不会滑下来。
齐山才将绳结挂上钩子,提起上面的环慢慢拨动秤砣。
谢知云也不收拾东西了,伸长脖子去看秤杆上的刻度。但他倒着看,有些瞧不准,还没等平稳,就问:“多重?”
过了一会儿,齐山才将陶罐轻轻放回地面,回道:“拢共四斤二两,这罐子顶多三两,足有三斤八两的蜜。”
谢知云擦擦手,又低头捏住秤杆自个儿瞧了瞧,“还真是,这一桶竟有这么多。”
“留个一斤给你吃,其余的改天卖山货,可以一并带去,先问问方老板他们要不要。”齐山收回秤杆,将陶罐上的麻绳解开。
“哪儿用留那么多,只是偶尔泡水喝,舀两勺到之前装蜜的那个小罐就行了。还有那么多蜜脾呢,家里养的也有,总不缺我吃的。”
齐山拗不过,最后还还是只看着他用竹筒舀出少许装进小罐,就将大罐子仔细封好。
忙活大半天,总要尝尝味儿。
谢知云又拿来一只碗,往里舀了一汤勺的蜜,想想又添了半勺进去,笑眯眯开口:“今儿得了这些蜜,多放些,甜甜嘴。”
温水倒进碗里,蜂蜜被冲散,水都透着淡淡的黄色。
谢知云只喝了一口,就全给齐山。
“我吃了好多蜜脾,喝不下这么多。”
齐山哪里不知道他的小心思,比喝了蜜还甜。一大碗蜜水,最后还是你一口我一口分完。
几天后去谢府交货时,两人便带上了那罐子蜂蜜。怕在路上洒出来,全程都是谢知云抱在怀里的。
终于等到崔秀兰差人过完秤,结了钱,谢知云才将罐子捧出来。
“嫂子你知道市面上蜂蜜是什么价吗?可有人要?”
“这可是好东西,少说也在两百文一斤。比糖还好吃的东西,怎么会没人要。”
崔秀兰目光黏在灰扑扑的陶罐上,问道:“这是你们自己弄的,我能看看不?”
“自然。”
盖子一开,崔秀兰不禁笑起来,伸出手指在罐子口边沿蹭了蹭,塞到一旁使劲踮脚的小石头嘴里。
小石头砸吧嘴,舔了舔唇,“好甜!”
“这一罐子全卖给我吧,算你们八钱可好?”
八钱,那按着他们称的重量,也是两百多文一斤,不亏。
谢知云却有些犹豫。
崔秀兰仿佛看出他心中所想,柔声细语地解释:“你也不要以为我是为了照顾你生意,只是家中大大小小都喜甜,不在你这儿买,也要找别人的。”
仿佛为了证明她所说属实,小石头拽着她的手摇摇晃晃:“娘亲,我还想吃。”
谢知云放下心来,最后还是以八钱的价格,将整罐蜂蜜卖给崔秀兰。
崔秀兰得了蜜也挺高兴,直说以后再有这样的好东西还能找她。自己吃不完,送礼也是好的。
二人谢过她的好意,揣上几两银子,心满意足地往家赶。
第34章
寒风整日呼啸, 像沁了冰的刀片,每刮一下都割得人皮肉生疼,又干又冷。
窗外越来越亮, 浅淡的阳光照进屋里。
谢知云却感觉有些凉, 拢了拢棉被, 屈腿将自己缩成一团。
迷迷糊糊中伸手往旁边一摸, 果然没人, 齐山不知什么时候就起床出门。这人精力旺盛得很,昨日砍了一天柴,夜里还能缠着他闹到月上中天。
睡得太晚, 身上又疲乏酸软得厉害, 谢知云又赖了会儿床,终于决定起床。一掀被子就冷得打颤, 他又连忙退回去, 直接躲在被窝里,蛄蛹着磨磨蹭蹭地穿衣裳。
好在褪下的里衣早就捂在被子下, 没被外面的冷气侵袭, 套在身上不至于冰得人一激灵。
推开门就被冷风糊了满脸, 叫他不由往上拉了拉衣襟。
二黑从窝里钻出来,绕着谢知云又蹦又跳,毛茸茸的尾巴和耳朵都跟着摇晃。他看得心喜,伸手在狗脖子上挠一把, 也是暖乎乎的。
火塘里还燃着火,正中央架着铁三角, 三条腿深深陷进柴灰,稳稳当当。上面放了只敞口瓦罐,正咕嘟咕嘟冒泡, 热气顶动盖子一开一合。
谢知云掀开盖看一眼,里面是大半罐红豆汤,豆子已经煮得裂开,烂糊糊的,汤水都泛着红。似乎有些干,谢知云端起火塘边的水罐,往里添了些,重新盖严。接着起身掀开草帘,往灶房去。
两个灶洞都还有火,一口锅烧水,另一口蒸着糙面馒头和老南瓜。
刚舀一瓢水进木盆,就听二黑在外面嘤嘤叫,一声比一声高,满是欢愉。
跑到门口一看,果然是齐山回来,背着满篓子枯叶,手上还提了两只灰毛兔子。
一晃好几个月没猎过兔子,谢知云眼中难掩惊喜:“今天运气这么好?”
齐山抬起手,也挺高兴:“估计是出来找食的,坑里掉一只,又在林子打到一只。”
他说着话,抬腿挥退伸长脖子凑上来嗅闻的二黑。看它跑远,这才放心把兔子扔在地上。放下背篓,将枯叶全撒进驴圈。
驴子成天吃喝拉撒都在同一个圈,时间久了难免又潮又稀,得勤往里垫干草枯叶。积得多也不要紧,来年种瓜点豆,栽花栽树少不了用肥。
探着身子将枯叶用竹耙拨开铺匀,一低头看见木槽底没多少水,他又去水池边接了半桶兑满,便拎上兔子转身进屋。
谢知云洗漱完,折把枯枝塞进铁三角底,下,听见脚步声立马回头,视线落在两只兔子身上,不禁露出笑来:“看着还挺肥的。”
“估计有个四五斤,”两只兔子全是出气多进气少,还用草茎拴住腿,也不怕逃跑,齐山直接往角落的破筐一塞,走过来就着谢知云洗过的水擦了擦手,“要不就卖一只,另一只留下自己吃?”
谢知云不大喜欢吃兔肉,想了想说:“都卖了吧,多割两猪肉回来,炸丸子吃怎么样?”
齐山也不是很热衷野味,相比而言,还是猪肉吃着过瘾,遂点头道:“成,再砍两根骨头回来熬汤,天冷吃着热乎。”
谢知云笑得更欢,“嗯,正好木雕和竹盘攒得够多,也该去卖掉。还要再打些灯油,称两斤盐。”
两人细数家里需要添置的东西,进灶房捡了一竹匾馒头,和老南瓜一起端出来,放在火塘边的矮凳上。
瓦罐早被端下,放在火坑边角的柴灰之上,三角架也撤到一边。
火坑中央码了几块劈好的木柴,因晒得干,烧起来快而猛,发出噼噼啪啪的脆响,火焰高高蹿起,映得人红光满面。
两人各捧了一碗热腾腾的红豆汤在手心,慢慢吹凉表层,痛快喝下一大口咸香浓郁的紫红汤水,再啃一口厚实的糙馒头,或者夹一块甜软的南瓜,又怎么会觉得冷。
二黑养成习惯,知道等他们吃完就轮到自己,现在绕来绕去甩一屋子狗毛,只会挨训。便乖乖窝在角落烤火,前爪搭在嘴筒子上,一声不吭,闭着眼睛似要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