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臣不相安 第30章

姜离边打边退,晃眼瞧见屋内案边散落着的香灰,直接抓起一把,朝曹汀山脸上丢去。

曹汀山抬手去遮,姜离长刀随之而至,说时迟那时快,只见曹汀山长枪一收,以极快的速度将长枪猛地横了过来,正好挡住姜离袭来的刀刃,随即他微微俯下身,抬脚便冲着姜离腹部狠狠一踢!

“呃!”姜离重心不稳,整个人被这劲霸的力道踢的倒退几步,腰窝撞在桌子上,疼得他猛地吸了一口气。曹汀山动作不停,手握长枪继续袭来,姜离恍然抬手,堪堪挡住曹汀山自上而下劈来的长枪。

“真是可惜。”曹汀山哼道:“若是再练个两年,你方才那一下,便能杀我了。”

姜离死死盯着曹汀山,如墨黑的双瞳里布满血丝,恨不得将面前之人饮血啖肉:“现在也能杀了你!”

“狂妄——”曹汀山眼中也透出了嗜血的意味,他胳膊处青筋爆起,力道骤然加大,死死往下压去:“是要付出代价的!”

曹汀山的力气愈来愈大,眼见着枪尖就快要刺破姜离喉间的肌肤。

“轰——!”的一声,大门被人为踹开,边子濯如猛兽般扑来,手中短匕泛着寒光,直取曹汀山背心。

“又来个小兔崽子!”曹汀山低低喝了一声,一脚将姜离踹飞,回身扬枪抵挡。

边子濯的武功比姜离好一些,能与曹汀山堪堪打个平手,可惜的是他今日出门匆忙,身上能用的只有一把匕首。

边子濯一边迎战,余光却瞥到屋内另一边。姜离方才整个人被踹的摔了老远,身子撞碎了屋内的一个腐朽衣橱,木头碎尖儿划破刺入入姜离的衣服,现下堪堪撑起身子来,半条胳膊都见了血。

“跟本将过招,还敢不专心。”曹汀山说着,一手扬枪,缠斗间,长枪带着利风,竟在边子濯脸上划出一道血痕,然后用枪尖指着边子濯的面庞,道:“你输了,小畜生。”

边子濯看了看手上断成两半的匕首,随手丢掉,眼中露出寒芒道:“若不是因为今日只拿了把匕首,曹汀山,你觉得你还能好好站在这?”

曹汀山一愣,忽的垂眸下去,才看到自己胸前的衣服,已被边子濯划破,胸口处也落了一道血口子。

“哼。”曹汀山勾了勾唇,咧嘴道:“小世子,在我面前,倒是用不着装了?就不怕我今日将你俩人都给杀了?”

“那你怕是不会活着踏出这瞿都城。”边子濯冷笑道,他扬了扬下巴:“从北都千里迢迢赶来,被囚在这皇城的感觉如何啊?曹汀山?”

曹汀山听罢顿了顿,半晌,忽的大笑出声,只见他收起枪,伸手拢了拢衣服,转眸瞧了瞧两人,道:“小世子,别以为你就棋高一着,来日方长,咱们走着瞧。”

他大踏步走过边子濯的身侧,忽的停下脚步,回头看了看捂着胳膊跪坐在地上的姜离,他眼眸在姜离精致的脸上逗留了一会儿,鬼使神差地,吹了个口哨,低声道:“台州那一番试探,本将还怀疑……今日一见,没想到这雏儿倒有几分姿色,难怪你们能苟合在一起。”

边子濯猛地转头,双眸怒瞪着曹汀山,眼中露出凶光。

曹汀山却丝毫不在意边子濯,反倒舔了舔嘴唇,语气中带上了些诡异的意味:“小世子,你这品味不错,倒是跟本将的喜好有几分相似之处。”

边子濯的声音几乎粹到了冰点:“曹汀山,你胆敢再说一个字,三步之内,定取你首级。”

“别生气。”曹汀山笑了笑,伸手在边子濯肩膀上拍了拍,道:“你不是已经知道了么,我们的目的是一样的。”

“那么就,合作愉快吧。”

边子濯侧头看着他,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

“曹汀山,迟早杀了你。”

曹汀山哼笑了一声:“本将等着。”

曹汀山脚步声逐渐走远,边子濯身形一动,也不管自己脸上的伤,直直冲到姜离身边,掰开他的手,垂眸看到他被木头刮的血肉模糊的胳膊,脸上登时一片惨白。

姜离因为是整个人撞在了衣橱上,断裂的木头嗤的一下插入了皮肉里,这伤口看着狰狞,实则因为撞的时候卸了力,伤的其实并不深。

姜离刚想说什么,却注意到边子濯的手在微微发着颤,心下不由得突兀的泛起一阵酸意来,只见他木讷地低下头,有些不熟练地轻声道:“我、我没事,伤的不重……”

“伤的不重?!”边子濯的声音陡然拔高:“你这一身的武功学了都拿去喂狗了么!能被曹汀山打成这样!”

姜离听罢浑身抖了抖,胸口刚泛起来的那点酸涩登时落了个干净,他看到仇敌,胸口本就憋着一股气,遂怒目瞪着边子濯,喝道:“我怎么会知道那混蛋会伏击我!”

“曹汀山来瞿都必然会针对你,自己也不知长个心眼,还有,打不过他你不会躲?”边子濯厉声骂道:“你不是很会躲么,在紫禁城里面躲我数日,现在怎么不会了?傻了?”

姜离面子挂不住,气的牙痒痒,伸手去推边子濯的胸膛,大叫道:“滚开!用不着你来关心我!”

“闭嘴!”边子濯一把抓住姜离的手,两手一捞便将人打横抱了起来,姜离惊呼一声,在边子濯怀里又蹬又闹,气的边子濯狠狠打了一下他的屁股,狠狠骂道:“你敢再动一下试试!”

姜离一把拽住边子濯的衣领,咬牙道:“边子濯,你混蛋!放我下去!”

“做梦。”边子濯完全不给姜离任何机会,他抱着姜离,提气一跃便掠了出去。

好在他三人方才缠斗良久,屋外已从白日转成深夜,边子濯轻功极好,他怀里抱着姜离,借着夜色足尖轻点,几个起落便回到了姜离的府上。

两人刚一落地,便见着另外一头儿,元昭也背着张哲,从墙外翻了进来。

张哲一见到姜离便瞪大了眼睛,嚷道:“我的祖宗哎……!”

第39章 关心则乱

张哲医术高超,几下便将姜离卡在肉里的木刺挑了出来,给他上好了药。

尽管伤的不重,但张哲仍旧不肯放过他,嘴里嚷着本就在养病云云,逮着姜离一顿说,将人摁在了床上让静养。

姜离对上边子濯一贯是强硬的,但对上张哲却缓了不少。每每被张哲说,只要张哲有理,姜离虽然脸上不虞,但至少会认真听,也不会出言讥讽,这让边子濯在一旁听得甚是舒心。

等到张哲包扎完毕,边子濯这才挥了挥手,嘱咐元昭将张哲送回府上,自己则关上门走到了姜离的床边。

“做什么?”姜离被张哲说的烦躁,撑着身子从床上坐了起来,本想处理点公务冷静一下,抬头便又见着了边子濯,不悦道:“回你自己府上去。”

张哲一走,姜离就黑了脸。两人分明七八日没见,刚一见面姜离就赶人,边子濯登时一肚子气又来了,索性瞪了他一眼,一脱靴子,掀开姜离的被子钻了进去,背对着姜离躺着,对他的拒绝充耳不闻。

姜离又推又攘,奈何边子濯存心要赖着,姜离压根推不动,尝试无果后,姜离垂眸盯着边子濯看了好一会儿,随后哼了一声,不再理他,继续看着手上的公务。

两人就这般你不看我我不看你地僵持了好一阵,边子濯率先忍不住,在床上翻了个身,胳膊一捞搂住姜离的腰,整个人都蹭了上来,用脑袋顶开了姜离拿着文书的胳膊。

姜离眉毛一挑,用手上的文书对着边子濯的脑袋打了一下。

他这一下打的又不重,像嗔怪,像调情。

边子濯低低笑了,用脸贴着姜离的肚子,闻着姜离身上熟悉的味道:“为什么躲了我这么多天?”

姜离道:“谁躲你了。”

边子濯知道他别扭,便哼了一声,自行解释道:“我又不会真跟姜淑娴成亲。”

“管你跟谁成亲。”姜离烦躁的不行。

“那这几天,你想不想我?”边子濯突然说。

姜离身子猛地一颤,他只觉得喉咙干涩,胸腔内部,心脏跳动的比任何时候都有力,可总是隐约的,带上了些荒诞的意味。虽然他很想出言讥讽边子濯,讽刺他是不是又把自己跟鸿景帝搅混了,可话到了嘴边,却硬生生的教他说不出来。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他的脑海里拉扯撕拽,疑惑与猜忌,希冀与渴望。姜离分不清楚。

没有听到姜离的回话,边子濯的手紧了紧,拢住姜离劲瘦的腰肢。

他方才脱口而出的这句话,并不是玩笑,他真的在等姜离的一个答案。

那日,在边拓的衣冠冢前,边子濯就发现了,他不忍想象怀里的人会消失,他也终于想通,他想要紧紧抓住姜离,尽管他们已经错过许多许多年。

“我没有想你。”姜离终于出了声,声音僵硬道:“闭上你的嘴。”

边子濯轻笑了一声。

四周再度安静下来,入了秋,夜深露重,虽然盖着锦被,边子濯依旧感受到了些冷意,他不甚在意地笑了笑,摒弃掉脑中那点隐隐的失落,顺着早已料想到的结果叹了口气。他沉默了好半天,这才抱着姜离,脸往姜离的小腹蹭了蹭,伸手压着他的腰窝,轻声道:“好阿离,你让我抱会儿。”

姜离挣脱不开,他靠在床边,单手撑着边子濯的肩膀,低声道:“边子濯,你现在应该在你的世子府,被锦衣卫囚着,而不是躺在我这里悠闲自在!”

“有何不可?在指挥使府上,被指挥使囚着,一样的。”边子濯顺杆爬,不要脸的很,遂又收到姜离一个飞踢。

边子濯哼哼了两声,脸靠在姜离身上,闭眼假寐,长长的眼睫毛在他的眼下勾勒出一圈阴影,看起来似乎有些疲惫。

姜离手上动作一停,转眸便瞥见他脸上刚被张哲包扎好的那道伤口,内心不禁一热,他抿了抿唇,眸子转向一旁,缓缓将手放下了。

“秦攸呢?”姜离顿了顿,突然问道。

边子濯没想到姜离会主动提起秦叔,他微微犹豫了一下,还是回答说:“秦攸已经带着定北军的弟兄们入了禁军的编,不过是被分去修城墙。”

姜离轻轻“哦”了一声,似是毫不在意,侧过头去。

姜离虽然嘴上说对定北军的人漠不关心,但这些定北军的将士们,哪一个不是当年曾经与他并肩作战的弟兄,只是物是人非,如今听到他们的事,口中也只有难言的苦涩罢了。

姜离眼眸阖了阖,没有说话。

边子濯搂着姜离的手紧了一紧,轻轻唤了一声:“阿离……”

姜离垂眸,却见边子濯不知何时睁抬起了头,静静看着他。

“你……想不想见定北军的弟兄?”

姜离的动作霎时间僵住了。

他嘴唇蠕动了一下,胸口一阵阵泛起疼痛来,哑声道:“为什么问这个?”

寻常日子里,边子濯不论何时,他在姜离面前总是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好像任何的事情都尽在他的掌握之中,可眼下,边子濯却静静坐在姜离身前,微微垂着头,眼中透露着浓浓的不安与犹豫:“当年的事,我已与秦攸书信……”

“不想见。”姜离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冷漠与淡然:“我不过简单一问,定北军与我,早已没有干系了。”

边子濯恍然抬头,他嘴唇颤抖了一瞬,一下子攥住了姜离的手,眼神在姜离冰冷的脸颊上徘徊流连,似乎在努力寻找姜离这句话的破绽之处。

可姜离只是那般坐着,浑身犹如笼罩了一层寒霜,瘦削的下颚紧紧崩成了一条直线。

边子濯缓缓捧起姜离的手,放在唇边细吻:“阿离,那如果我说,我喜欢的是你,你会对我转变态度吗?”

姜离听罢,抬眸看向边子濯,两人视线相碰,边子濯清晰地看到,有什么情绪在姜离的眼底翻涌成灾,随即又以极快的速度溃败,直到最后,他甚至从姜离的眼眸中捕捉不到任何的温度。

只见姜离缓缓抬起手,撩开自己的左侧衣领。

左侧心口处,那道利刃刺入的痕迹只余下了一半,另外一半,已被后来的伤疤层层覆上了。

“边子濯,我问你,我这个伤能好么?”

边子濯登时如遭雷击,他松开姜离的手,浑身似乎被忽然抽干了力气,整个人往后倒了倒,堪堪用手扶住,艰涩道:“阿离……”

……你是想说,你不会原谅我吗?

姜离看了看边子濯,伸手缓缓将衣领重新拉好:“你该回去了,世子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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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一天天地过着,自那晚边子濯回去后,两人一连又是好些天没有见面。

姜离再也没有回过府上,他日日与萧秀明拼床睡在镇抚司,每每半夜都会惊醒,看着镇抚司高高的房梁怔怔地出着神。

“喜欢。”

边子濯说的话,像是一根烙红了的铁刺,深深插入姜离的胸膛。

这两个字,曾经的曾经,边子濯带着虚假,日日在他耳边说,他信了,由此陷入名为边子濯的漩涡里。

北凉城破后,他日日盼着边子濯再说这两个字,可边子濯却不说了,从他口中出来的全是血和恨。

后面他放弃了,释怀了,边子濯却对他说喜欢,想让他原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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