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姻缘钟?”姜离愣了愣,笑了一声道:“若是姻缘靠敲一下钟便能成,那月老就要失业了。”
萧秀明抱着一堆文书站在姜离的梯子旁,脸往上瞅着,气喘吁吁地说:“指挥使,那钟可是城隍庙的住持诵经立的,你怎的就知道他有没有求月老?”
姜离看他辛苦,将手上的档案一个个归位,一下子从梯子上跳下来,接过萧秀明手上的文书,走到案边道:“你不就喜欢那徐家小姐么?改日要不要我去帮你说媒?”
萧秀明脸上一红,连忙摆手道:“指挥使你比我年纪小呢,使不得使不得。”
姜离叼着笔想了想,笑道:“那要不找个锦衣卫的弟兄帮你去?我瞧着那小姐对你也有意思,就是捅破一层窗户纸的事儿。”
“哎呀……”萧秀明挠了挠头,道:“我有点紧张,心想着要不还是先去求个心安罢了。”
他说着,从怀里掏出个红色的小香囊来,害羞道:“我听人说,将二人的信物八字放在这里面,敲了钟,丢到城隍庙里的百年樱树上,就肯定能成!”
姜离看了萧秀明一眼,见他一脸羞涩,当是喜欢的紧了,遂摇了摇头,低下声道:“明儿个便是秋猎,你不若现在就去庙里挂上,还能赶上明日庙里的秋猎祝祀,更灵。”
萧秀明眼眸一亮:“指挥使!”
“去吧。”姜离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的狡黠。
萧秀明感激地看了姜离一眼,拿着香囊,欢天喜地地跑走了。
秋猎的准备工作总算在提前一日的时候大致准备完毕,姜离连着在镇抚司内宿了好些日子,整个人腰酸背痛,看着屋外弦月高挂,姜离想了想,站起身,准备回家睡个好觉。
毕竟明天就是秋猎大典,料边子也不敢今晚拿他折腾。
事实证明,边子濯比他想的更不要脸。
姜离看着穿着夜行服,劈手拦腰将自己从官道上扛走的元昭,额间青筋直爆,矢口骂道:“元、昭!”
元昭带着寒铁面具,完全看不见他的表情,只淡淡道:“对不住了,二少爷。”
话音刚落,姜离浑身一轻,就被元昭不着痕迹地塞到了一辆马车里。
姜离一个鲤鱼打挺坐起身子,抬眼便瞧见了在他面前坐着的边子濯。
只见边子濯正撑着脑袋看着窗外,见他进来了,随手捡起身旁的一摞碧绿色衣服丢给姜离,沉声道:“换上这个。”
姜离眉毛一挑,张口便道:“凭什么——”
“叫你换你就换!”边子濯烦躁道。
姜离蹭地坐起身看向窗外,做出一副准备走的模样,冷笑道:“你个瘸子,还敢命令我?”
“腿折了也打得过你。”边子濯皱眉瞪着他:“你自己穿还是我给你扒了?”
“你——”姜离死死盯着他,转头便瞧见了外面蹬在马鞍上,双手抱胸站着的元昭。
后者似乎感觉到了姜离的视线,转眸看了看他,却又在姜离恨不得将他掐死的目光中面不改色地挪开了眼睛。
姜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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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时,马车便稳稳停在一座建筑门口,边子濯被元昭扶着先缓缓下了车,一沾了地,腿部的疼痛锥心,惹的边子濯嘶了一声,他忍了半晌,转头看向身后。
另外一侧,元昭垂着头,伸手恭敬地将穿着一身襦裙的姜离扶着走下了马车,姜离一下车便劈手甩开了元昭,瞪了他一眼。
这身碧色的襦裙并不寻常,,衣料是上好的丝绸,两侧广袖轻飘飘的,行动见衣袂飘飘,衣服颈间露的厉害,整个锁骨都能清晰看见,一尾腰封更是扣在腰间,将姜离劲瘦的细腰裹的甚好。加之姜离皮肤生的白,被这碧绿色的衣裳衬的更加惹人,面上薄薄一层翠纱,只露出姜离的一双翘生眉眼,端的是一番好风姿。
“边子濯!”姜离压低声音,提着裙摆小步跑到边子濯身边,脸上泛着连面纱都遮不住的红,恼道:“你哪里搞来的这种下流衣服!”
边子濯垂眸瞧着姜离,嘴角勾出一抹笑来,伸手搂住姜离的腰,低声道:“本世子特地找阳春楼的碧玉借的,倒是适合你的很。”
姜离眉毛一挑,伸手抓住边子濯的衣领,恶狠狠道:“你这混蛋,你竟敢给我穿小倌的衣服!”
边子濯却覆上他的手,正色道:“嘘,这里有外人,小心被人看见。”
姜离一愣,手上动作慢了些,不想却被边子濯眼疾手快攥住了,指头扣了进来,与他十指紧握。
姜离登时一个激灵,将想往后推去,边子濯这厮忽的将他搂的紧了些,朗声道:“临着要与公主大婚,本世子心下不忿。奈何本早已倾心碧玉公子,遂与公子一同来此处求上一封姻缘,可好?”
姜离抬起头看着他,气的牙痒痒。
边子濯轻笑一声,纨绔模样尽显,一脚踹开门,朗声道:“住持!”
姜离愣了愣,这才发现边子濯带自己来的不是别处,正是今日萧秀明刚与自己说过的城隍庙。
庙门洞开,迎面便能见着城隍庙内挂满红色香囊的百年参天古树,还有院内另一侧,被祈福者敲的光滑透亮的姻缘钟。
庙内点着烛火,月色下微风渐起,白日里香火鼎盛的城隍庙在此刻却静谧非常,四处挂着的红绳和香囊随着落叶再风中起伏,循着庙内袅袅禅香,竟叫姜离霎时间看的呆了。
“住持——!”边子濯搂着姜离的腰,颊边的笑意不加掩饰,喝道:“本世子既来,还不快出门迎接!”
很快的,庙内一房门打开,住持颤颤巍巍地被几个小和尚扶着走了出来,抹了一把汗,使劲敲了敲自己的宝杖,道:“阿弥陀佛,世子殿下深夜来访,所为何事?”
“本世子要祈愿,白日里人太多了。”边子濯话讲的蛮不讲理,礼节却做的到位,放开姜离恭恭敬敬行了个大礼道:“住持,叨扰了。”
住持捏着花白的胡子,厉声道:“世子大人,现已入子夜,还是明日再来罢。”
姜离见状不妙,拽了拽边子濯的袖子,啧了一声道:“听到没,人家赶你走呢。”
哪知边子濯却充耳不闻,几步上前道:“敢问住持,这城隍庙的菩萨何时会显灵?”
住持道:“阿弥陀佛。菩萨显灵,自是心诚即可。”
边子濯笑了笑,道:“住持说的是,本世子心有所属,奈何太后已将公主赐婚与我。懿旨违抗不得,特此深夜前来,只为求上一求,了了这桩心愿。”
姜离顿了顿,他看着边子濯的背影,喉间一阵酸涩,浑身的血液都像是凝固住了。
边子濯说罢,见住持仍旧不为所动,遂不顾身上的疼痛,冲着住持便跪了下来,道:“住持,我只为求上这一封姻缘。”
第42章 愿得一人心
虽说来了瞿都这么多年,姜离早就对边子濯纨绔至极的形象有所耳闻,但因两人要避嫌,姜离至今还没有当面见边子濯撒泼耍赖过,不想今晚却教他大开了眼界,一番软磨硬泡强词夺理下来,以至于被小僧摁着坐在软座上的时候,姜离都臊的不敢正眼去瞧住持的脸色。
“生辰八字。”住持声音僵硬,用着并不算好的语气道:“需得说的准确点。”
姜离愣了愣,他打记事起就跟着母亲流浪,整日饥一顿饱一顿,哪里记得这个。
“我……”
“他自小苦寒人家,不记得生辰。”边子濯抢先一步说,他站在姜离身侧,伸手揽住姜离的肩膀道:“主持行行好,摸摸骨罢。”
白胡子主持长叹了一声,伸出手去,冲姜离招了招。
姜离似懂非懂地伸出了手去。
只见那住持双手探着姜离的胳膊,顺着指尖到肘部上上下下测了一番,嘴里又念叨了些什么,过了半晌,用笔在纸上刷刷写了几个字来,然后又找边子濯要了八字,将两张写了字的纸折叠在一起,用指尖沾了些金水,压在桌上画了个符,指着一旁道:“世子殿下,摇个签罢。”
边子濯走了上去,双手抱住签桶晃了晃,“啪嗒”一声,掉出一根签来。
住持慢悠悠拿起那根签看了看,不知怎的,忽然眉头皱了皱,只见他看着那签沉吟了一会儿,摸了摸胡须道:“阿弥陀佛。世子殿下,再摇一个罢。”
边子濯道:“怎么?”
住持道:“这签被求祝的人惹的模糊了,需得换一个。”
边子濯与姜离对视一眼,重新抱住签桶,晃了晃,又掉了一个出来。
小僧再次将那支签捡了起来,捧给了住持。
住持看了看,从抽屉里拿出对应的红色香囊,递给了边子濯,道:“世子殿下,将你二人的八字放于此香囊中,高挂于古树之顶,于姻缘钟边敲上三下,仪式便成了。”
“多谢住持。”边子濯笑了笑,接过了那个香囊。
“且慢。”住持叫住他,转头看向姜离道:“这香囊,要由小公子去挂。”
姜离听罢顿了顿,抬眸看向主持,翠色面纱遮住了他的表情,但一双明艳的眸子里,分明透出些许质疑。
见他身子僵在原地不动,边子濯走了过去,在他额上吻了吻,将那个香囊递到他面前,低声道:“好阿离,代我挂上去罢?”
姜离抬起头,看了看边子濯,又看了看那个主持,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嘴角一勾,轻哼了一声,一把抓住香囊,转身便走了。
边子濯看着他的背影,叹道:“这家伙,又闹什么脾气。”
“阿弥陀佛。”身后,主持微微躬身,念叨了一句。
边子濯转身看向主持,走上前去,开门见山道:“住持,可是有话要与本世子说?”
主持双手合十,道:“世子殿下,恕老僧多嘴,世子方才摇的那第一签,既‘维鹊有巢,维鸠居之’之态,个中详细,殿下可有头绪?”
边子濯面色沉了沉,直起身道:“住持何意?”
住持道:“鸠居之,乃鹊之巢。鸠占鹊巢,便是姻缘曾错搭了人,世子殿下可分得清,那位公子是鹊是鸠?”
“什么姻缘错搭。”边子濯双手在袖中捏紧,沉声道:“本世子此番既来求住持,自然是分得清。”
住持又道:“那殿下如今倾心之人,可真真是眼前这位?”
“当然。”边子濯道。
住持垂眸看了看他,半晌,冲他行了一礼道:“阿弥陀佛。殿下若心如明镜,那老僧也算提点到了位。仪式既成,老僧也该歇下了。”
边子濯抿了抿唇,目光在住持身上停留良久,才悻悻抱拳道:“住持慢走。”
一个小僧走了上来,扶着主持缓步回了屋子,门刚一关上,小僧便好奇着问道:“大师父,您刚刚说的那番话,可是说那世子殿下求错了姻缘?”
住持摇头道:“非也,非也。”
小僧挠了挠头,道:“既是正缘,又怎么有鸠鹊一说呀?”
主持笑了笑,揉了揉小僧的头道:“阿弥陀佛,红尘繁杂,不可说,不可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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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说求神拜佛,便是要将愿望高高挂着,神仙才能听得见。
姜离本想将那香囊随意挂在哪里,但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施了轻功,将那香囊挂在了古樱树最高的那节枝丫上。
他定定地站在院内,仰头远远望着自己刚挂上去的香囊,一时间口中苦涩渐起,竟惹湿了眼眶。
许多年前,北凉城也有这么一座庙,那庙既没有什么历史,也没有供着什么有名的佛祖坐镇,偏偏北凉城的百姓就是喜欢去,每年七夕,男男女女结伴,为的便是求上一封姻缘。
有一次,两人从庙前打马路过,看着路上结伴成行的人,姜离便也想去求一求。
“阿离?”少年边子濯一拉马绳,道:“你瞧什么呢?”
小姜离脸上一红,像是心事被戳破,连忙支支吾吾道:“呃?我、我没瞧什么,我们走罢。”
少年边子濯打马走到姜离身侧,看着庙里来来往往的人群,扬眉道:“小爷道是什么,原是七夕了。”
小姜离抬起头,羞涩地瞧了一眼边子濯,少年人意气风发坐于马上,一绦玄巾将长发挽起马尾,眉眼如星,端地教人心驰神往。他心跳的快了一拍,慌乱地垂下眼去:“看起来挺热闹的,子濯,我们去看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