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奈何卿似故里人
“皇上,这个胳膊万不可再使力了!要不然伤到的经脉根本不能恢复如初!”张哲难得说了这么严厉的话,这次当着几个将军的面儿,张哲总算是有了底气:“两位将军,帮着劝劝皇上啊!”
站在一旁的秦攸和贾云杉对视一眼,走上前说:“张太医放心,老臣自会劝阻皇上。”
张哲听罢,有些愤愤然地收拾好药箱,似乎还是不放心,又道:“皇上,您受了这么严重的伤,肩胛骨都差点被曹汀山的内力震裂,照理来说应该躺着静养,只是现在情况特殊,左手至少要两日内不得用内力。”
“知道了。”边子濯单手撑着额头,冲张哲道:“你先出去吧。”
张哲看了看他,本来还想说什么,最终还是轻轻叹了口气,告辞退了出去。
“曹汀山的武功确实高深莫测。”贾云杉看了看边子濯肩膀上裹着的纱布,道:“皇上还是不要与他硬碰硬为好。”
“如何能不硬碰硬?”边子濯嗤笑一声,单手将衣服穿好,道:“你也知道曹汀山武功好,能与他一战的只有朕,现在不趁机杀了他,更待何时!”
秦攸听罢,胡子猛地翘了翘,道:“都是那该死的天雍人,不过就让他们追击曹汀山后方,给了他们这么多时间,那些个余孽竟然还没有处理干净!速度比我们想的慢了太多了!”
贾云杉听罢也点了点头,道:“确实,宁夏府比计划中承受了更大的压力,皇上,现在的宁夏府城墙已经大修不下十次,再这样下去,快要受不住了。”
“守不住又如何?跟曹汀山打仗,朕就没想到过会一帆风顺。”边子濯听罢笑了一声,道:“凭借朕的十五万大军,也能与之一战。”
边子濯刚说完,屋子的门便什么人被从外部推开,只见元昭气喘吁吁地奔了进来,一见到边子濯,便“噗通”一声跪在地上,颤声道:“皇、皇上,二少爷回来了!”
话音刚落,元昭身后,一袭熟悉的身影便浮现而出,姜离信步走入屋内,用那双灿若星辰的眸子环视了屋内所有人,最后目光停留在边子濯的脸上。
边子濯脸上的表情慢慢消失,望向姜离的眼神变得复杂难辨,最后只留下难以言说的惊愕。
屋内没人一人做声,秦攸更是看了元昭和贾云杉一眼,带着两人匆匆走出了屋子。
这么一来,屋内只剩下姜离和边子濯二人。
方才还游刃有余的边子濯一下子竟连手放在哪都不知道,他匆忙回避开姜离的视线,嘴巴张了张,好不容易才找到自己的声音:“阿离你、你怎么……”
你怎么来了?
他好想问出口。
但他好害怕自己语气中的惊喜与欢快吓坏了姜离,只好又重新抿住嘴唇。
“快些去救鸿景帝。”姜离突然道。
边子濯猛地睁大眼睛,他转头看向姜离,眼中满是疑惑。
姜离咬了咬下唇,仓皇低下头去:“鸿景帝他以身饲毒,想要毒杀曹汀山,我离开的时候,曹军军营里面已经灯火通明,想必是已经得手……”
边子濯站起身来,快步走到姜离面前,沉声道:“你说什么?”
姜离深吸了一口气,缓缓抬起头来看向近在咫尺的人儿,恶劣地说:“我说,快去救你皇兄。”
边子濯定定看着姜离,脸上的神情变了好几次,终于猛地一咬牙,大步从姜离身侧离开。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了。
姜离站在原地丝毫未动,一呼一吸之间,身子逐渐变得僵硬起来。
鸿景帝,鸿景帝。
这个他与边子濯之间最深的一丝羁绊。
这个与他一样,一同被困住了许多许多年,与他同病相怜的人儿。
多好的人啊,边子濯,我能做的只到这了,你一定要救他。
可不想,在他怔忡之时,身后的房门再次被推开,姜离还没来得及回头,整个身子便什么人从背后狠狠抱住了。
边子濯熟悉的气息萦绕在鼻息之间,强劲有力的臂膀搂着姜离的腰肢,他胳膊微颤,似乎是用了极大的力气克制。
姜离霎时间睫毛轻颤,眸子缓缓睁大。
“阿离。”
边子濯咬着牙,将一块玉牌轻轻挂在了姜离的腰侧:“只要有这个牌子,整个大虞之内,都不会有人拦着你。”
“你想去哪都行,就算你回来了,想走你也随时可以走,我绝不会……”
剩下的话被边子濯堵在了喉咙里,他咬了咬牙,终究是什么都没有再说。
手臂缓缓松开,身后的温暖抽离。
房门开合又紧闭。
边子濯离开了。
边子濯给了他自由。
姜离定定站在屋内,半晌,他才颤抖着勾了勾嘴角,发出一声啜泣。
第124章 君死泉下泥销骨
边徵从未见过这么多血。
更别说,这些血是从曹汀山身上汩汩流出来的。
威风凛凛的将军斜斜倒在床上,嘴角的鲜血一刻不停,几乎染红他的整个内襟。更可笑的是,曹汀山就算已经这样了,手上还死死攥着边徵脖颈上的铁链,丝毫都不肯放开。
边徵静静端坐在床侧,不发一言。
那毒药,分明是边子先藏在嘴里,然后喂给曹汀山的,但与边徵预想的不一样,曹汀山如他所愿中了毒,可他自己却没有。
脑海中什么东西一闪,曹汀山方才说的话复现出来。
可惜——
可惜,不能一同赴死么?
曹汀山果然知道。
边徵的睫毛轻轻扇了扇,已经猜到了是因为什么。
帐外传来厮杀的声音,边子濯已经得到消息,开始率兵进攻。
主帅危在旦夕,军心散了,曹军之败,已是板上钉钉。
“曹汀山。”边徵垂眸看着曹汀山,毒素的蔓延异常之快,他知道曹汀山已经连喘息都开始困难,遂凑近了他些,轻声道:“什么时候给我服用的解药?”
“知道这些做什么?”曹汀山冷笑一声,并不作答。
边徵顿了顿,淡淡道:“你有解药,但现在却不能自救……难不成,很久之前,你就给我服用了?”
曹汀山笑了:“没错。”
边徵看了看他,坐直身子:“是么,那你应该是后悔的。”
“呵。”曹汀山依旧是那副桀骜的眼神:“本将后悔什么?”
“是,你不会后悔,你只会很满意。”边徵顺着他的语气继续说了下去:“因为你提前喂给我了解药,我的生或者死,依旧都是你支配的。”
边徵顿了顿,沉声道:“你又达到目的了。”
“不愧是我的阿徵。”曹汀山笑了,从他嘴角流出的血液“啪嗒”一声落在边徵洁白的衣服上,染红了好大一片:“你说对了,就算你活了,也是本将想让你活。你的生或死依旧攥在本将的手里,你这辈子依旧逃离不了我。”
“但你马上就要死了。”边徵道:“等你死了,我就是自由的。”
曹汀山咧嘴笑了,他伸出手,一把拽住边徵的锁链,拉着他倒在自己怀里,用沾了血的嘴唇紧紧贴着边徵的耳侧,道:“说什么呢,阿徵。你好好想想,你这身体,从内到外都是本将的烙印,你想忘掉我?可没有那么容易!你永远都是我的!”
边徵挣扎着,怒道:“曹汀山!”
不等两人再说什么,营帐外突然吹起一阵号角声,数万大军终于冲破曹军的防线,开始深入营地之内,与曹军展开肉搏战。
很快的,主帐的帘子被人掀开,拾玖带着浑身是血的拾捌冲了进来,大喝道:“将军!撑不住了!”
“自然是撑不住!”被曹汀山锁在怀里的边徵挣扎着怒吼,他狠狠瞪向曹汀山,咬牙道:“你终于要死了!”
曹汀山听罢看了看他,扭头冲站在门口的拾玖道:“带剩下的人撤退。”
拾玖和拾捌对视一眼:“将军……?”
拾捌听罢更是冲到曹汀山的床边,颤声道:“将军说的什么瞎话!拾捌带你一起走!”
曹汀山垂眸看着依旧被死死锁在自己怀里的边徵,一口吐掉嘴里的血,道:“你们没听见阿徵说,本将要死了吗?死之前,本将自然要要与阿徵好生亲热一番。”
边徵猛地瞪大眸子:“曹汀山,你——!!!”
“将军!”拾捌依旧不肯,用仅剩的手臂攀着曹汀山的床侧,道:“你不走我们也不走!”
话音刚落,曹汀山不知从哪来的力气,猛地一巴掌便扇在了拾捌的脸上,拾捌一个猝不及防,狼狈地栽倒在地,被赶来的拾玖扶着,拾捌用带着惊愕的目光看了曹汀山一眼,随即,“噗通”一声跪在地上,面对着曹汀山,不发一言。
“喊你们滚,听不懂么!”曹汀山气极,也不顾体内因毒素蔓延而引起的刺骨的疼,一把推开边徵,又冲站在拾捌身侧的拾玖喝道:“带他滚,没听见吗?”
拾捌依旧跪在地上,咬牙垂着头,就是不肯走。
曹汀山见状,伸手猛地抽出放在床边的长刀,锋利冰冷的刀刃直直架在拾捌的脖子上,命令道:“不走的话,本将就在这里杀了你。”
曹汀山的声音低沉而嗜血,刀锋散发出的寒光映射着曹汀山如剑的眉目,拾玖知道曹汀山说的是真的,连忙也跪在地上,声音颤抖:“将军……”
“带他滚!!!”
曹汀山怒喝一声。
拾玖不敢再违抗命令,连忙拽着拾捌的胳膊,将这个死活不肯离开的家伙拖出了营帐。
营帐的帘子再度垂下,隔绝了拾玖和拾捌一步三回头的模样,也隔绝了外界即将燃至脚下的战火,厮杀声被帐帘隔绝在外,整个营帐之内,又只剩下了曹汀山和边徵两人。
曹汀山拿着刀的手缓缓垂下,指尖一颤,长刀掉落在地,“当啷”一声,将地上的鲜血砸的飞溅。
边徵这才发现,从曹汀山嘴里溢出的鲜血,已经在他的脚下形成一小滩血泊。
可曹汀山却恍如未觉地转过身来,一双如狼似虎的眼睛,紧紧盯着坐在地上的边徵,像是看着一只亟待被猎杀的羔羊。
边徵突然想起方才曹汀山说的那番话,身子不由得打了个寒战,瑟缩着往后退了退:“曹汀山,你不要过来!”
曹汀山却完全不做理会,他缓缓迈步向前,在边徵的身前站定,然后俯下身来。
边徵惊恐地看着浑身是血的曹汀山,莫大的恐惧像是一团乌云,笼罩在他的头顶,他身子发颤,双手攥紧自己的衣襟,厉声喝道:“曹汀山!!!”
“怎么这会儿开始害怕本将了?不是早该习惯了吗?”曹汀山亲着边徵的额头,咳嗽一声,吐出了更多的鲜血:“还是说,你没想到我现在还想着要c////你?”
边徵垂着头,身子颤抖如筛糠,从他嘴里发出些弱的就快要听不见的话语来:“……死……”
“什么?”
“去死。”边徵道,他猛地抓住曹汀山的衣领,双眸充血地盯着曹汀山:“你怎么还不死!你快点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