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问:“找到人了吗?”
尽管郁萧年昏迷不醒,但以郁萧年的身份地位,要找一个合适的omega并不是难事。
郁夫人张了张嘴:“你见过的,季清。”
江晚楼的记忆力不算差,却的确费了番功夫才从脑海里找出对应的人。他微皱的眉松开,脸上多了几分了悟。
“您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是吗?”
郁夫人抓紧手:“是,宝宝的腺体一直都很不稳定,不然我怎么会一直催着他去相亲?”
江晚楼一时无言,他沉默着盯着自己的脚尖,第一次,自内而外地感到无力。
“他真的很喜欢你。”
郁夫人冷不丁地开口:“宝宝这些年抑制剂的剂量越来越大,即便是特效药,也要成倍的注射才能勉强产生效果,可他却怎么都不愿意和omega接触。”
“看到你的时候,我就什么都懂了。”
郁夫人的瞳色很浅,总给人一种极其温柔的色泽,她彷徨而迷茫:“我不知道……这样对不对。”
终身标记不可抹除,等到郁萧年醒来——
他会愿意醒来吗?
“说我不敢承担责任也好,说我懦弱也好,但我的确没有资格做这个决定。”郁夫人握住了江晚楼,她的手很抖,手心却很热,像极了郁萧年手心的温度。
江晚楼怔怔盯着那双手出神。
“我和他的父亲,是他没得选的选择。”
一个无能懦弱的母亲,一个残忍冷酷的父亲,共同构建了郁萧年痛苦的一生,造成了今日的悲痛。
郁夫人深深吸了一口气:“你是他唯一的爱人,是他自己亲自挑选的家人,所以,我会尊重的意见。”
“如果你不愿意……可以叫停。”
江晚楼的喉结艰难地滚动,灵魂被撕扯着,成了最为痛苦的两部分,将他的身体当作了战场,互相攻击、不断博弈。
他在沉默中千疮百孔,痛不欲生。
“……即便,他再也醒不过来,也没关系吗?”许久,江晚楼总算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他看着郁夫人,眼里流露出了显而易见的无助。
郁夫人的心也跟着剧烈疼了起来,叫她想要抱抱眼前的beta。
她这么想,也这么做了。
泪水一滴滴的从眼眶里滚落,砸在江晚楼修长又脆弱的脖颈上,很烫,烫得几乎要把他的皮肤融出一个洞来。
“我……如果那个时候我……我在他的身边,如果那个时候……我能抱抱他……是不是就不会这样了?”
郁夫人抱得很紧,仿佛穿越了时间与空间,抱住了她那没有任何反抗能力的孩子。
清醒而又遗憾的一生,与永远不能醒来,到底哪个更残忍?
郁夫人不知道,江晚楼也不知道。
有的选择从出现那一刻,就注定是错的,无论怎么选,最终都会导向无法接受的结果。
郁夫人没有进病房,她留在外面,把时间和选择一并留给了江晚楼。
江晚楼……江晚楼什么都没做。
只是想郁萧年入院后的每一次那样,沉默木然地坐在床边。
他的目光久久停留在郁萧年的耳垂上,他想起了那个没能完成的约定。
标记、标记……
最后也没能成功打上的标记。
江晚楼搭在膝上的手指动了动,他想要碰一碰郁萧年,又迟迟没能真的下定决心。
他的小狗、他的年年。
碰过之后,他真的能放手吗?
真的……能舍得吗?
他静静看着,到了这一刻,心里反而意外地平静,情绪仿佛被玻璃罩子关了起来,不再能影响他一分一毫。
这大概会是……最后一面。
江晚楼心想,他会离开首都,以后都不会再回来了。
他的心里住着魔鬼,无欲无求十几年,也没能让它消失,如今短短几个月的爱恨滋养,就足以让它挣脱锁链,在他的躯壳里不断咆哮,蠢蠢欲动。
到此为止吧。
还能怎么办呢?
难道真的要让郁萧年永远的沉睡在这张床上吗?
难道要……
江晚楼无意识地咬紧牙关,脊背一寸寸地弯了下去,他的额头抵在了病床上,有些长的头发散开,搭在了郁萧年打着点滴的手背上。
……
天刚蒙蒙亮,病房就被人从里面推开,郁夫人同样一夜未眠,听到声音的瞬间就抬头看了过去。
目光短暂的接触,而后又移开。
beta看起来好像没有任何异常,仿佛顺从而又坦然地接受了命运的无常,平静的似寺庙里的金像。
江晚楼说:“我不会再来了。”
不会再来,也不会再见郁萧年。
郁夫人张了张嘴,但什么都没能说出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beta一步一步的离开。
她以为江晚楼会回头,毕竟他走得那样慢,仿佛在等着某个奇迹,又仿佛在做着最后的挣扎。
但没有。
他走得很慢,又很稳,一次都没有回头。
江晚楼回到家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
今天是个无雪天晴的好日子,融融的暖光照在身上,温柔似水,仿佛在进行某种无声的安慰。
只是江晚楼或许并不需要。
他推开了门。
许久没有人居住的公寓不可避免地落了灰,这是江晚楼过去无法容忍的事情,但他太累了,累的连眼皮都不愿意再抬一下,连难受与膈应的情绪都无法生出。
他甩掉外套,扯开领带,看也没看,直接从酒柜里抽出一只酒来,打开。
杯子也落了灰,要清洗、消毒太麻烦,他干脆仰头对着瓶口直接喝。
很辣,又很苦。
不管江晚楼的酒量有多好,这样急急灌高浓度的酒,没多久就有了醉意。
可偏生,醉了大脑也不停歇,一刻不停地回忆,勾着他的魂魄,要让他去挣扎,去掠夺。
作茧自缚。
“咕噜噜——”
漂亮的厚重的酒瓶被他随手甩在了一边,沿着地面滚到了墙角,他看都不看,又拿起了一瓶。
没有进食过的胃仿佛烧了起来,火辣辣的疼,江晚楼恍若不觉,仍旧灌着酒。
要喝的足够多,要醉的足够不省人事,才能制止躯体与本能,才能阻止后悔。
可是……
江晚楼靠着沙发的椅背,抬着头,茫然地盯着天花板上的吊灯。
可是凭什么呢?
凭什么要他隐忍、要他失去?
郁萧年、郁萧年……
是他的小狗。
说好了的。
他的年年。
理智沉沦后,身体彻底隶属于本能地支配,那些不曾言说的念头不断冲击着大脑,让他摒弃了所有克制,开始遵循身体、灵魂最深处,也最真实的想法。
管他——
管他是死是活,是清醒,还是永远沉睡,有什么关系?
又有什么关系?!
江晚楼撑着膝盖站起来,酒精麻痹了神经,他的步子很慢,却出乎意料的稳。
他的小狗,他的年年,不论是死是活,不论清醒还是沉睡,都应该是他的——是他一个人的!
谁都不可以——
谁都不可以夺走!
门把手很冰,冻得江晚楼的身体都跟着轻轻颤了下,意识短暂的回神,只是来的太晚,已经没了任何阻拦的可能,只能任由着本能驱使着身体,打开了门,去不顾一切地抢回他的所有物。
但江晚楼没能出去。
“……江、晚楼!”
alpha的声音很沉,很哑,夹杂着浓烈的恨意,咬牙切齿,仿佛恨不得生吞他的肉,啃噬他的骨血。
“嗯?”
江晚楼下意识地应了一声,大脑很昏,完全丧失了思考的能力,根本无法分辨此刻的状况。
轻慢的态度进一步的激怒了alpha,他的动作很快,攥紧了beta的肩膀猛地朝屋内推——
“咔哒!”
“呃!”
后背狠狠撞在了玄关处的柜子上,不少东西直接跌落在地,摔的一阵噼里啪啦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