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溪虚弱的说了好,接着就像是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般眼前一黑,身体不受控制的往前倒去。
“殿下!”
“殿下!”
在整个人滑入水中前,南溪听到了宝来和青栀的惊呼,紧接着自己就被一双手接住,而后不由分说的被扛了起来。
熟悉的冷香混杂着药味,南溪有一瞬间的抗拒,但终究抵不过疲惫感的侵蚀昏迷了过去。
再醒来时已是第二日,南溪是被渴醒的,喉咙像是火烧了一样难受,他艰难的侧着撑起上半身:“青栀……”
“殿下你醒了?”
外间侯着的青栀大喜过望,提着裙摆快步小跑着过来。
南溪道:“水。”
他嗓音沙哑粗粝得厉害,青栀起先还没听清楚,在他又复述了一遍后才恍然大悟的点头。
“哦哦,水!奴婢这就去倒!”
经过一番折腾,南溪总算如愿喝上了水,感觉干得快要蒸发的身体总算滋润了起来。
他的身体太过虚弱了,喝过水后便又控制不住的闭上了双眼又睡了过去,自然也就错过了不久后走进来的祈战。
“他如何?”
祈战站在床榻边盯着他睡得不算安稳的脸,青栀在一旁仔细的将南溪昏迷期间的状态说了一遍,他点头淡淡的嗯了一声就算是知道了,之后便没再问其他的,而是谴退了青栀。
卧室内只剩他们两人,许是察觉到有人盯着自己,南溪本来只是微微蹙起的眉心缓缓锁紧,腰身无意识的蜷缩,将自己埋进了被褥里,好似那被褥就是他抵御伤害的外壳,给予他安全感。
祈战见此莫名的哼笑了一声,用只有自己才听得到的声量低声感慨一句:“孤就说孤没看错人,我们是一样的人。”
他心情似乎变得极好,眉梢上扬,嘴角挂着的浅淡笑意不曾消退半分。
他弯腰俯身为南溪将被褥掖好,又将他被盖住的头脸露了出来,免得他睡着时因为窒息被憋醒了过来。
跑药浴放血的治疗有些功效,除去刚开始那两次结束后南溪的身体会变得极其虚弱以外,之后每一次过程之中虽然依旧疼痛难忍,但只要泡过后南溪的体质状态就会有所增强,也算是一件好事。
在泡完第五次药浴以后,春雨大夫没有立马离开,而是跟着南溪一起去了承德殿,这次跟着的还有魏民。
至于每次都会在一旁冷眼旁观的祈战这次却是没来,听青栀说是朝堂上发生了一件大案。
闽南地区去岁水灾,冲毁了良田和庄稼,又淹死了不少百姓和牲口,使得民不聊生生灵涂炭,流离失所的流民数十万。
朝廷第一时间就拨了钱银和赈灾粮饷以及药物,此后分批次又发去三批,却不曾想竟有地方官员胆大包天到胆敢贪墨朝廷发下去的赈灾粮饷,以次充好枉顾百姓性命,又假传消息蒙蔽圣上,还是没了活路的流民聚集到了距京城一百里外的容县城外,恰好被途径容县的的巡抚撞见,这才上书了奏折暴露了此事。
新帝震怒,下令彻查此事,但凡有与贪墨一案有牵扯的官员,一旦查出格杀勿论。
顿时整个朝野上下震惊,风声鹤唳。
前朝风云变幻波诡云涌,不过这些都与深居承德殿内治病的南溪毫无关系。
春雨大夫让魏民给南溪用力按压足三里那个穴位,按了一刻钟也没反应,最后眉头一皱,嘴上念叨:“要是这也没感觉可就棘手了。”
南溪听着一颗心都沉了下去,他心想难道自己的腿已经严重到彻底站不起来了吗?
只是这个想法刚才脑海里浮现,还不等他开口询问,春雨大夫又让魏民拿银针来扎。
比绣花针粗一些,长约一指的银针扎入穴道,一开始依旧没有感觉,可随着魏民捻着针头旋转拧动,一股像是被蚂蚁咬了一口的感觉通过神经传到了脑子。
这种感觉细微得几乎察觉不到,但南溪却忍不住红了眼眶。
他双腿失去知觉多年,已经记不清疼痛是什么样的体验了。
“怎么样?可有感觉?”
春雨大夫一见他这幅神情忍不住脸上浮现几分欣慰,心想他得腿看来还有救。
南溪忍着泪意,双拳握紧,尽量用最平静的语气道:“只觉得微麻却不疼,只可惜稍纵即逝。”
他略显遗憾,但也不算难过,只要有反应就是最好的结果。
“好好好!”
春雨大夫连连道好,他指使着魏民将银针拔了,随后提笔洋洋洒洒的又重新写了一副药剂,转身叮嘱青栀和宝来道:“浸泡的汤药要换一副药剂,这是新药方,之后都按着这幅药方来捡。”
“奴婢省得了。”
听出了南溪有所好转,青栀亦是喜上眉梢,她毕恭毕敬的接过药房,如捧稀世珍宝。
虽然南溪在好转,但依旧要静养,所以春雨大夫在给了新药方以后,就拉着魏民回了太医院,开始着手准备要养进南溪身体里的蛊去了。
第21章 本性应当是掌控欲十足
新的汤药药剂效果比之前更为猛烈,南溪第一次泡时即使嘴里咬着布,也咬得牙龈都出了血,但他硬是一声不吭的忍了下来。
青栀和宝来侍候南溪很是上心,将他扶出浴桶时小心翼翼的,好似用力重一点就将他捏碎了一般。
或许是泡的次数多了,这回南溪没有虚脱得直接晕过去。
被宝来扶着穿戴好衣服后,南溪坐在轮椅上喘着粗气。
“殿下,奴婢推您回去吧。”
青栀捏着手绢仔仔细细的为他擦拭着额头上的冷汗,南溪顺手接过手绢,摇摇头道:“不,推我去御书房。”
自从赈灾粮饷贪墨案被爆出来后,各种相关的奏折密函源源不断的送入宫中,祈战连着几天几乎都待在了御书房里,昨夜才难得回来了一趟。
几日不见,祈战眼底带着明显的青黑,想必这几日都不曾好好休息过。
南溪依旧抗拒他的存在,但见他一脸疲惫,下意识就往里挪腾出了位置。
但祈战并未更衣上床歇息,只是神色晦暗的盯着他瞧了一眼,丢下一句让他明日去一趟御书房之后便又走了。
直到现在,南溪都还觉得莫名其妙。
他的功课当真这般重要?祈战都忙成这样了,竟还要让他去御书房考核功课不成?
揣着满脑子疑惑,南溪歇息了半个时辰后就让青栀推着去了御书房。
轮椅推到门前还未进去,就听到茶杯被人用力的掷到地上,啪一声碎得四分五裂的声音。
“涉案官员过多,全杀了恐动摇朝廷根基?”
“荒谬!”
“赈灾款三百万两白银,用到灾民头上竟只有区区六十万两,白米细面等粮食全换成了粗糙的麦壳,你们说说,还有什么是他们干不出来的?”
“既然你们都觉得全杀了过于激进,那以众爱卿之见该当如何处理啊?”
祈战的声音极其淡漠冷静,但明显压抑着怒火。
赈灾粮饷贪墨一案影响极大,牵连甚广,上到总督、布政使,下至地方官员,从上到下几乎无一幸免,涉案官员多达上百人。
祈战将那一封封塞满了证据的密函甩到面前跪了一地的官员身上:“全都给孤好好瞧瞧,这些蛀虫,还留着作甚?”
“陛下息怒!”
跪着的大臣们吓得大气都不敢喘,只能干巴巴的劝祈战息怒。
门外,南溪觉得自己来得不是时候,正要叫青栀推自己调头回承德殿,就听守在门边的大内总管惊喜的喊道:“八皇子殿下,您可算是来了,陛下等了您许久呢。”
他特意抬高了声量,好似在刻意提醒御书房内的人一般,南溪甚至来不及阻止他。
“带他进来。”
下一息,就传来了祈战的命令。
南溪心中叹了一口气,看来是走不了了,这趟浑水他是非淌不可了。
青栀与大内总管一同抬起轮椅,连人带椅一起越过门坎,将南溪送了进去。
两人没有继续跟着,而是自觉的退守门外。
随着南溪的到来,御书房内原本紧绷压抑的气氛变得更为诡异,趴伏在地上低着头的大臣们悄悄的互相递眼神,好似在问祈战怎么能容许南溪这个帝国皇子到御书房这种机密重地来。
若是南溪能听到他们内心的疑问,大约自己也给不出答案来。
祈战心思深沉难以揣测,谁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
众人心思各异,祈战倒是一扫先前的暴怒,若无其事的走向南溪,似笑非笑的打量着他问道:“药浴泡完了?可还难受?”
南溪摇头不语,但也算是给予了回应。
祈战莫名的哼笑一声,推着南溪走到桌案旁,好似心情颇好,可一转目光落到那些仍跪着不敢起身的大臣时又变成了疾风骤雨。
他问大臣们:“怎么?众爱卿思考了这么久,还没能给孤一个合理的章程吗?”
“这……”
大臣们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去触霉头。祈战明面上是在询问他们建议,可实则是在施压问罪呢,说敢当那个出头鸟?
他们一个个像是被掐了脖子的鸭子一样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祈战撇了撇嘴,眼底嘲讽意味十足。
他不再为难大臣,反而好整以暇的将矛头指向了南溪。
他问南溪:“关于赈灾贪墨案,方才八皇子在外头听了多少?”
南溪不语,但祈战明显一副他不说就要跟他耗到底的模样,最终踌躇了片刻,试探性的说:“从陛下砸了茶杯开始。”
“如此看来八皇子对这事应当已是略有了解了。”
祈战嘴角笑意更深,他挑眉道:“那么孤且问八皇子,若你是孤,你会如何处理?”
这一语入惊雷乍起,再场所有人无不一脸惊愕。
南溪是谁?他可是南钰国的八皇子,与晋国是敌对关系,祈战作为晋国的皇帝竟让他来干涉晋国的政务。虽然祈战只是询问其见解,并非当真让南溪干政,但也极为荒唐。
“陛下……”
大理寺卿常大人当即又要出言相劝,奈何祈战一个冷眼瞪过来,目光凌厉如刀的说:“孤没让你说话。”
大有他再说一句,下一个被摘乌纱帽砍头的就是他的意味。
常大人脸色一白,到了喉咙的话语一下子全被噎了回去,最后只能瑟瑟缩缩的低了头。
“好了,没人敢打断了,八皇子但说无妨。”
祈战警告完了大臣,转头又换了一副模样,语气虽不如之前那般强硬但依旧不容拒绝。
南溪眉心微蹙,不知他又在闹哪一出,他抿唇不语,搭在膝盖上的双手十指因紧张而微微曲起。
许是看出了他的顾虑,祈战道:“孤保证,无论八皇子说什么,孤都不会怪罪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