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去。”汤珈树立马摇头:“医生的眼睛也不知道有多毒,打眼一看就看出来了,我可丢不起那个人。”
季与淮拗不过,他今天确实也跟陆明丰约了见面谈竞购的事儿,两边都挺重要且紧急的,顿时有种分身乏术的感觉。
最后还是出了门,临走前千叮咛万嘱咐让汤珈树在家待着别乱跑,到下午要是烧还没退,就打电话给他。
季与淮走后,汤珈树吃了退烧药,等药劲儿上来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也没睡太久,就又被一阵来电铃声吵醒。
是成兆荣打来的,问他:“小汤,你今天怎么没来公司啊?”
汤珈树刚要回说我请假了,再一想,自己是跟季与淮请的假,但成兆荣才是他直属上级,于是改口道:“成总,不好意思,我身体不太舒服,忘给你请假了。”
他嗓子明显沙哑,成兆荣愣了一下,道:“听着是挺严重,那算了,你在家休息吧,我找袁敏好了。”
因为他要离职的缘故,袁敏眼下正从他这儿接手一些组长权责范围内的活儿,但还在过渡中,汤珈树便留心多问了一嘴:“成总,具体是什么事?”
他这么问,成兆荣也就如实说了,结果还真就是他暂时还未交接给袁敏的那部分工作。
成兆荣一听,“哎哟,那你看,这咋整?”
汤珈树问:“这个活儿着急吗?”
在领导眼里就没有不着急的活儿,成兆荣勉为其难道:“算了,我还是让袁敏弄吧,总不好让你带病工作。”
他说完要挂电话,汤珈树略一思忖,把人叫住:“我下午去公司,今晚下班前做完给你,时间来得及吗?”
成兆荣忙不叠道:“来得及,当然来得及,小汤你出马,那必须是一个顶俩。”
收了线,汤珈树心想,成兆荣无非就是看自己马上要离职了,变相地在催活儿呢,对方已经知道他和季与淮的关系,但显然并未因此优待于他,却也正合汤珈树的意,他更加不想利用这层关系搞特殊。
切到外卖APP遍寻了一圈,看什么都没胃口,但又不能不吃,最后点了个粥,趁外卖还没送到的当口儿,慢悠悠地下床去洗漱。
昨晚实在太过,大腿根部肌肉被扯得生疼,走路直打颤。
洗漱完出来,又拿体温枪测了下,三十六度九,竟然神奇地退烧了,汤珈树不得不感慨,他还真是天生牛马命。
吃罢饭去衣帽间换衣服,烧虽说是退了,他又开始感觉到冷,骨头缝里的酸痛也未消,汤珈树找了件黑色开司米高领毛衣套上,对着穿衣镜来回照,生怕被人瞧见自己脖子上的痕迹。
午间十一点多,白色特斯拉开出地下车库,直奔公司而去。
桐山县机场候机室,姜兰心边将过安检用到的身份证收进随身的旅行背包夹层,边数落丈夫道:“我说你也真是的,就再多待一天怎么了?非得麻烦儿子改签机票,这么大岁数了,越活越回去,尽会折腾人。”
季父坐在旁边椅子上沉着脸不接腔。
姜兰心数落归数落,但也没真生气,转而又从包里掏出降压药递给他,“喏,把药吃了。”
季父这回倒是乖乖接了过来,扭开保温杯盖子就着温水将药片送服,全程仍板着脸一声不吭,跟谁欠了他似的。
姜兰心搁旁边看着,终于忍不住上手,掐住丈夫一边脸颊扯了扯,“你呀,真是越老越烦人!我当初要不是相中了这张脸,真不爱搭理你这臭脾气。”
S城郊区的这家马会俱乐部占地面积很大,近千亩的辽阔绿荫地与水天一色的幽静湖泊,将此处装点得宛若世外桃源,如果没有一抬头就能隐约眺望到天际线处仿佛云遮雾罩的高楼大厦的话。
陆明丰的喜好完全符合一个富二代的标准范本,当然,一掷千金博美人一笑这项除外,如此地洁身自好,也不知道是不是大姐陆明岚的功劳。
据说他还是这家马术俱乐部的股东之一,所以今天跟季与淮郑时熠二人约在了这里见面谈事,三人各挑一匹良驹,上午先绕着外场野骑了几圈,中午直接在俱乐部的会员餐厅用餐。
“没想到Leo马也骑得这么好,你是不是专门练过?我很少见到有人能一口气跳过最难的那十三道障碍,简直了。”
陆明丰同郑时熠一样,也用英文名称呼季与淮,这样既不显得生分,也没有太过亲昵。
季与淮笑了笑,淡声道:“过奖了,是小陆总的马好。”
他们三个今天用的马都是陆明丰私人的,血统纯正的英国纯种赛马,肌肉发达爆发力强,但有道是名将配良驹,宝马侍英雄,能让这匹赛马酣畅淋漓发挥出天性的季与淮,也是担得起陆明丰这句褒奖的。
因为这个前提,陆明丰对季与淮的态度明显热络许多,吃饭的时候特地把他俩的位置安排在一起,旁若无人地各种找话聊。
郑时熠看不过眼,出言提醒:“小丰子,你他妈能不能矜持点?Leo可是有家室的人。”
陆明丰显然对小丰子这个明显有歧义的外号颇为反感,一个眼刀飞了过来,以牙还牙:“闭嘴吧,小娘炮。”
郑时熠中俄混血,种族优势将近一米九的个头,高鼻深目轮廓三维,怎么着也跟小娘炮这个词儿不搭噶,陆明丰之所以这么叫他,是有历史原因的。
幼年版的郑时熠唇红齿白粉雕玉琢,就跟油画里的小天使一样,长得那叫一个精致,陆家姐弟俩刚见他第一面,就双双被俘获。
结果陆明丰这个不开眼的,愣是把郑时熠当了女孩子,各种献殷勤,被告知真相那天,陆明丰死活不肯信,非要郑时熠脱裤子当场验明正身,被陆明岚兜头一巴掌扇得嚎啕大哭,至此“因爱生恨”,一口一个小娘炮地叫到现在。
郑时熠从小听到大,早就免疫了,笑嘻嘻地反击:“我可是好心提醒你,就你这姿色,别说我们Leo已经名草有主,就算没有,你也得拿着号码牌后边儿排队去。”
陆明丰额角青筋直跳,怒而拍桌:“小娘炮你有完没完?老子他妈是直的!”
平心而论,陆明丰长得也不赖,毕竟姐姐陆明岚可是出了名的明艳大美人,但到了季与淮和郑时熠面前多少就有点不够看了,顶多算是清俊那一挂。
菜过五味,季与淮时不时看几眼手机,像是在等什么人的消息,最后又借口去洗手间,刚出包厢门,就拨了个电话出去。
铃声响到第五下,就在他以为汤珈树是睡着了所以听不到来电铃声时,对面接了起来,哑着嗓子喂了一声。
“你烧退了吗?感觉怎么样?”
汤珈树坐在办公室里,面前电脑上是密密匝匝的代码块,空调打到三十度,热风呼呼送,他外套也没脱,捂了一身的汗,大有用这种土方法驱退病毒的架势。
不想季与淮担心,而且他估摸着再有仨小时就能搞定手上的工作,五点多钟就能回去了,他也知道对方今天外出谈事不会来公司,便撒了个小谎:“应该是退了,我正睡觉呢。”
“午饭吃了吗?”
“吃了,喝了点粥,没什么胃口。”这倒是实话。
“等我晚上回去给你做。”季与淮声线低沉清透,温柔得好似能溺死人,再配上那张脸,有两位穿着打扮珠光宝气的富家小姐从他旁边经过,丢掉矜持不住地回头看。
“好呀,那你准备做什么?”汤珈树笑起来,俏皮地调侃他:“甜口阳春面?”
“你想吃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你要这么说,我还挺想吃的。”
“行,等晚上回去再让你尝尝季氏独家秘方的甜口阳春面。”
身后响起陆明丰的呼唤,季与淮回头看了眼,对方正大步流星朝这边走过来,于是低声道:“珈珈,我这儿还在跟人谈事儿,先不说了,晚上见。”
“好,晚上见。”
这边刚挂电话,陆明丰已经走上前来,一把勾住季与淮肩膀,毫不见外道:“Leo,下午有空吗?我弄了个游艇准备出海玩玩,小娘炮说他也来,你要不要一起?”
季与淮一贯对他们富二代的这些浪费生命释放空虚的烂俗行径没什么兴趣,摆摆手拒绝:“不了。”
“别呀,”陆明丰热情依旧,搭在他肩膀上的手紧了紧,都没注意到季与淮微微蹙起的眉峰,凑近了跟他咬耳朵:“实话告诉你,今儿这游艇派对其实是我姐安排的,届时还有个艺术品拍卖会,她特意嘱咐我一定把你和小娘炮带到,我姐的话我能不听吗?你就当卖我个面子,赏脸来一趟?”
其实方才饭局上季与淮就已经看出来,这次陆家出手竞购时越股份的事还是陆明岚在做主,陆明丰不过狐假虎威当个接洽人罢了,目的自然是骗郑时熠那傻子玩的。
一掷千金博美男一笑,这陆明岚也真不愧为女中豪杰,要是放在古代,妥妥的山大王。
季与淮忖度一番,有钱人惯爱讲排场,饶是陆明岚也不能脱俗,他是疲于应付这类所谓上流社会的交际场合,可现实不允许,既然有求于人,这趟邀约无论如何也得去了。
飞机载着季父季母落地S城机场正赶上晌午时分,姜兰心知道季与淮最近因为公司的事忙得焦头烂额,就没让他来接,二老直接机场打了出租回山月居,到家已经下午两点多钟。
结果季父歇了不到一个钟头,回屋换了身衣服,说要出门走走。
姜兰心不解,问他干吗去?
“屋里憋闷,我出去转转。”季父撂下这句,背着手走了。
姜兰心看着丈夫离开的背影摇了摇头,心想出去转转也行吧,因为在老爷子墓前撞见沈玉英的事,他这两天心情确实不太爽利。
那边季父出了别墅大门,在路边拦了辆出租,直奔市中心而去。
到了季与淮住的高档公寓小区,这种富人小区向来隐私性极高,门口保安尽职尽责,防外人,同时也对业主的信息十分了解,自然认得季父,听他说是来看儿子,就把人放进去了。
汤珈树估算的没错,五点多钟,他将手头工作全部完成提交,在微信上跟成兆荣说了一声,后者回了个收到,这时候又来扮体恤,让他赶紧回去休息。
汤珈树压根没等对方回复就已经关了电脑,头顶出风口呼呼送风,吹得脸颊滚烫,他拿手背贴了贴额头,果然又烧了起来。
撑着椅子扶手起身,动一下就感觉天旋地转眼冒金星,有低血糖的锅,但主要还是发烧烧的,看样子光吃退烧药是不行了,得去医院挂水。
汤珈树也没有讳疾忌医,他只是脸皮儿薄,怕医生刨根问底。
到车库先给季与淮打了个电话,接通后还没等汤珈树开腔,对面就传来一阵悠扬的管弦乐背景音,像是在什么宴会上。
季与淮问:“怎么了?”
汤珈树原本是想问问他如果忙完了的话就送自己去医院,怕这会儿晕头转向的,开车不安全,但听到对面动静,显然还没忙完。
“没事,我就问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估计得到晚上了,我这会儿还在陆明岚的游艇上。”季与淮一五一十地报备了行程,语气里听出几分烦躁来,正说着,电话那头又响起别人呼唤他英文名的声音,他装听不见,继续对汤珈树道:“我给你点个外卖吧,你吃完早点睡,别等我了。”
“不用,你忙你的,我这么大个人了,连照顾自己还不会么?”
汤珈树顶着高烧开车去了最近的华山医院,挂了急诊,采血化验一通忙活下来,将近七点才挂上吊针,一瓶消炎的,一瓶葡萄糖。
面诊时医生一通问,汤珈树实在没好意思说是因为什么导致的发炎从而引起高烧。
挂完水已经九点多钟,汤珈树烧彻底退了,食欲也跟着恢复,他出了急诊部,就近在医院门口的拉面店吃了碗热乎汤面,这才驱车返家。
汤珈树输液期间季与淮也没再给他来消息,应该是还没忙完,他就没打电话,只发了条微信过去,问对方几点回家。
电梯入户,指纹解锁,汤珈树推门进屋,季与淮这套房子面积大,玄关跟客厅由三面玻璃幕墙隔开,做了一个视觉上的阻挡效果。
汤珈树进门先换了拖鞋,沿路开了灯,没往客厅去,径直拐进了厨房,方才那家拉面店老板估计口味儿重,汤头有点咸,他吃得口干,先找水喝。
端着一杯水往外走,汤珈树才注意到客厅沙发上竟然坐了个人,正一脸阴霾目光森然地看着他,像盯一个误闯进儿子家的不速之客。
汤珈树脑袋嗡地一下,浑身血液瞬间冷却,玻璃杯脱手,砰一声砸在地上,碎片飞溅迸射,像一场狂风暴雨拉开序幕。
第67章 “有家不能回?”
汤珈树僵在原地一动不动,这犹如惊悚片的场面令他大脑完全失去了该有的应变能力,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却因嗓子还哑着,一开口就露怯,三分心虚都被他表露出十分来。
“季、叔叔……”
因为这句称呼,季父脸上寒意不减反增,眼神更像是冰锥,直瞪过来,仿佛能化作实物将汤珈树当胸捅个对穿。
汤珈树抿起嘴,不敢再出声,哪怕之前面对季与淮的妈妈姜兰心,他也不会像现在这样手足无措笨嘴拙舌,连句像样的话都组织不出来。
“我不问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你现在打电话,把季与淮给我叫回来。”季父看似凶神恶煞,讲的话却还算冷静,但也足够诛心:“这是我们父子俩的事,跟个外人说不着。”
汤珈树被外人这俩字刺得心又一抖,艰涩地叫出一声:“叔叔€€€€”
话音刚起,就却被季父的怒吼截断:“打电话!”
汤珈树面色煞白呆立在那儿,两三秒后才醒过神来,低头去掏手机。
脚边还遍布着方才摔碎的杯子碎片,他没留神,后脚跟硬生生踩在了锋利的碎玻璃碴儿上,一下钻心的疼,汤珈树忍痛皱眉,一声儿都没吭,毕竟那点皮肉之苦,跟眼下这情况比起来,压根算不上什么。
铃声刚响起就通了,自从俩人在一起后,无论再忙,只要手机在身边,季与淮就不会漏接他的电话。
知道汤珈树这时候打来是为了什么,季与淮不等他问就先道:“我这就回了,正开车呢,不是说让你先睡别等我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