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雨星的冬季要比别的星球温度高一些,从来看不到雪,但猛烈的寒风夹杂着冰雨,湿冷透骨,所以每到冬天,本就人口稀少的星球,出来活动的人就更少了,连繁华的市区都显得很是空旷。
偏偏杜泉的画室,选择这样一个季节开业了。
上周,燕殊接到了杜泉的电话,开业的日子,定在十二月最后一个星期天,对于之前来画室工作的邀约,燕殊一直没给杜泉答复,杜泉也没催促,只是礼貌地询问燕殊愿不愿意来参加开业仪式。
燕殊当时刚从昏昏沉沉地梦里醒来,他拉开厚重地窗帘,望着花园里面,被霜打过地枯叶,轻轻地说了声:“好。”
这一个多月,燕殊几乎没去过画室,也没提笔画过任何一副画。
他跟金葵请了一段时间的假,以身体需要调养为由,退出了新刊的工作。
这真的不是因为不想见到金葵,而特意找的借口,事实上,在燕殊调整了芯片适应进程之后,泛呕、刺痛等症状频发,他确实需要静养。
他给施主任通过电话,表示想更快的恢复为一个正常的omega,问可不可以停止打抑制剂。
施主任告诉他,这样做会加大感应信息素时的不适症状,劝他不用操之过急。
但燕殊说自己不想等了,说可以忍受这些,并希望施主任替他保密,不要告诉哥哥。
燕烈最近好像被公司的事务缠身,颇有些焦头烂额,听田叔说,哥哥几乎不在首都星,频繁飞往各个分公司,很是疲惫。但好在那个叫肖泓的omega陪在身边,暂且不用他去亲自监督他哥的作息。
施主任听完燕殊的话,很想问问他为什么突然要做这样的决定,循序渐进才是最佳方案。
但他想起燕殊和那个alpha在一起时的表情,好像又觉得,没必要问得这么明白。
燕殊之所以想加快进程,应该是想和先生有正常的夫妻生活吧,这是人之常情,何况从上次看,他们感情那么好,想更亲近,也可以理解。
他记得上一次问,燕殊说两人还在培养感情阶段,没有标记,如果燕殊彻底停用抑制剂,和他先生早日完成标记,也有利于信息素稳定下来,病症缓解。
虽然突停抑制剂的过程会比较艰辛,但能和有情人幸福圆满,这个结果还是值得的。
所以施主任最后同意了燕殊的提议,他开了一些止痛剂,嘱咐了燕殊注意事项,还建议他停止工作,最好让先生陪着在家静养一段时间。
他告诉燕殊,omega一旦被标记,腺体会自动认主,以后只有标记过自己的alpha信息素,可以缓解发情期的波动,腺体对于其他alpha的信息素,都会产生排斥。
这是AO之间的正常反应,但对于燕殊的病来讲,还多了一层意义,那就是标记以后,alpha的信息素,将替代抑制剂,成为燕殊O性激素紊乱时,唯一有效的平复方式。
标记alpha的信息素会成为燕殊专属的“药”,而其他alpha的信息素,对燕殊来讲,都是“毒”。
所以施主任告诉燕殊,最好让先生每两三天,帮忙补一次标记,替代抑制剂的作用,稳定激素水平,这样腺体更容易适应正常的信息素环境。
燕殊听完,良久没有回复,施主任以为他在消化这些话,随口问了一句:“明白了吗?”
没想到燕殊却问他;“如果没有标记,除了现在这些,还会有别的不良反应吗?”
施主任没往别处想,如实答;“燕徽医科研制的芯片技术过关,根据其他临床试验看,没有别的副作用,但停止抑制剂的配合,会让疼痛、晕眩、恶心这些不适症状更加剧烈,很是煎熬。”
他说完想了想,又问:“小殊,你先生是不是出差,不方便陪你?可以等他…”
还没说完,电话里传来燕殊很轻的声音,“不是,他在家的,谢谢您施主任,我知道了。”
不知怎么,施主任觉得电话里的声音听起来格外低落。
第35章 他想通了
燕殊骗了施主任,知道这对身体没有实质伤害以后,他就决定要靠自己扛过来。
其实,他很清楚,就算自己恢复了信息素,恢复了omega的本能,也引不起伍执的兴趣,吃这一遭苦,不一定就能改变什么。
只是太过自卑的人,一旦被戳及痛点,往往就容易走极端,把敏感的情绪放大,越是耻于表达的东西,越是内心极度渴求证明的。
于是只好自己和自己较劲,去尝试、去改变,即便并没有人会对他有所期待,也要证明给自己看,我是可以的。
燕殊一直待在家里,连楼都没下,适应期他过的并不顺遂,虽然细算起来不到两个月,但每天燕殊都盼望能早点看到月亮升起,心理上觉得度日如年,所以显得特别漫长。
起先他以为,家里用人都是beta,只要不去人多的地方,不受信息素的影响,就没有那么夸张。
可有几次突然间阵痛到痉挛,他才发现是自己想得太天真了,幸好施主任开了止痛剂,里面有安眠的成分,他几乎就当安眠药吃了,人一直昏睡,才度过了特别难忍的前几天。
后来阵痛次数减少,变成没什么食欲,总会犯恶心,他就静静的窝在床上,看着窗外寒凉凄暗的天空发呆。
多了大片空余的时间以后,燕殊除了发呆,也学会把它用来思考。
他想的东西很多,也很乱,通常思维缓慢,但却格外清晰,尤其是关于伍执,他觉得自己可能是想通了,但想通以后,又多了些懊悔。
伍执走的那天,自己一时冲动,说了不想离婚。
那些失控的情绪,像一团乱麻,包裹住了事情的本质,让他看不清理还乱,失了风度不说,也失去了好好说清楚的机会。
其实冷静下来,燕殊很容易就把他们的未来看明白。
伍执的话虽然冷酷,但离婚确实是现在,最值得他们认真思考的事情。
婚姻大事,不是儿戏,至少在燕殊看来,是这样的。
他很珍惜和另一半能够带着爱意走完一生,并不想将就,这也是他为什么拒绝杜泉的原因。
也许他是这个时代,少有的理想主义者,但他确实渴望倾心相伴,希望找到一个互相喜欢的人直至白首。
伍执说他们只是联姻,没有感情基础。
是啊,单向的感情,从不牢靠,暗恋再久又有什么用呢,注定构不成感情基础。
这不会是燕殊想要的婚姻关系,伍执比他清醒,所以提出离婚,这对彼此都是一种解脱,就像他劝杜泉的一样,早斩断希望,就早能找到正确的方向。
虽然四年的暗恋一朝成真,任谁也舍不得梦醒,但当现实摆在眼前,一个不喜欢自己的人,哪怕他再努力,也无益于对牛弹琴,可叹可悲都是顾影自怜,放手只是早晚的问题。
何况,在金葵出现前,他也许还能骗自己说只要够顺从、默默付出,总有一天,能换到伍执的青睐,但当金葵出现以后,他知道了什么叫做相形见绌,伍执和金葵都是那么优秀又积极的人,自己明明知道他们相爱,还能继续装傻,自私地把人绑在身边吗?
燕殊觉得自己做不到,比起能和他在一起,燕殊更想看到的,是伍执能够回到四年前那样的丰采粲然。
伍执曾是他黑暗世界里唯一的光,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熄灭对这束光的渴求,但最起码不要因为自己,而让这束光暗淡下去。
只不过,道理都懂是一回事,付诸实践是另一回事,一想到现在,就要说面对离别,他觉得自己的心口,还是有些太疼了。
既然伍执走的时候有说,让自己好好考虑一段时间,那他真的就很想厚脸皮的要一个缓冲期,他想等自己再麻木一些,准备再充分一些,再去找伍执说个明白,那时,他也许可以洒脱地说:“我不再喜欢了,大家好聚好散。”
他期望这个时间不要太长,也希望自己能够快点走出来,最好赶在伍执和金葵等不及之前,主动把这些话说出口。
即便以后不会再有什么瓜葛,他也还是不想给真心喜欢过的人,留下一个负面印象。
*
杜泉打来电话的时候,燕殊觉得腺体已经对正常环境有了一定的适应,前两天有维修的工人来家里做修护,其中有一个是alpha,燕殊在二层感知到了他的信息素,只是轻微的有些刺痛的感觉,但没再有呕吐等过激的反应。
这么长时间,终于有了一件让自己高兴的事情,他可能不用再带着一身潮湿泥土的气味,也不用再害怕和别人接触了。
所以燕殊答应了杜泉,他想走出去试试,当然,为了以防万一,他还是随身带了抑制贴的。
来之前,燕殊没有隐瞒自己的身体情况,他怕自己会添麻烦,所以提前和杜泉打了招呼。
但燕殊有点后悔告诉他了,因为杜泉简直比自己还要上心,即便不断在招呼朋友,也不忘时刻关注燕殊身体情况,给与各种照顾,燕殊觉得自己来他的开业仪式,根本就是给他添麻烦来了。
但是好在,这天到的人不多,只有十几位常住在寒露星的圈内人士,他们多数是beta,只有两三位alpha,都没让燕殊有特别不舒服。
其中有几个是和燕殊一样,新入圈子没几年的画手,大家很有话题,非常能聊到一起去。
结束的时候,燕殊说想再帮帮忙,做一些收尾工作,答应了杜泉,会好好呆在画室等他,杜泉才踏实去送客的。
等杜泉再回来的时候,画室基本都被打扫干净,恢复了整齐的样子。
“小殊,谢谢你今天能来,还帮了这么多忙。”杜泉忙了一天,但丝毫没有疲态,今天还没来的及和燕殊好好说说话,所以就问:“我送你回去吧。”
燕殊点点头,笑着说:“那麻烦杜老师了,你也别这么客气,我来帮忙应该的嘛。”
“既然你让我不客气的,那我可就真不客气了,你看今天来的几个朋友,都是志同道合的人,对于创作偏现实向的刊物都很有想法,真的不考虑一下和我们一起吗?”
杜泉一边喝水,一边像个老友在真心劝导,让人半点记不起,前不久他还是燕殊的追求者呢。
果然说到做到,这样成熟的处理方法,燕殊觉得比自己的要好。
既然决定要走出阴霾,那就把全部心思放到喜欢的事情里去,这应该是忘掉烦恼,最健康的方式之一。
杜泉是把精力都用来筹备画室上,而对于自己,则应该是画画,他也是时间要重提画笔了。
这个画室从理念到创作方式都很合自己心意,男人对事业的追逐是一种本能,燕殊这么寡淡的也不例外,所以在快出大厦门口的时候,他松了口,决定加入画室。
杜泉喜出望外,取了车来,一边给燕殊打开车门,一边告诉燕殊,自己在附近买了房子,正在装修,等置办完毕,邀请燕殊去做客,大康和今天几个画手也都会常去,以后他家就是大家思想的交流地。
燕殊被他说的,成功调动起了积极性,露出一个真心实意的笑,欣然同意。
但他没想到,这一幕恰巧被那个许久不见的人,一丝不落地给看了去。
第36章 失去战友
伍执这次冬训的结果并不理想,虽然总体的训练分数仍然远超平均线,但是中间有几次模拟对战,他一度误判,险些被董路一他们几个所扮演的敌军俘虏,明显不在状态。
连老蒋都忍不住单独找他谈过几次话,劝他压力不要太大,还告诉他,按照之前积累的训练成绩,稽和这次的名单肯定有他,不要过于担心。
然而,只有伍执自己知道,他根本不是为了部队的选拔而担心。
他也不知道怎么了,好几次T仓训练中,他根本管不住自己的脑子,眼前走马灯似的,不断闪过小鼹鼠的脸,僵硬着发呆的,或是对着布语草傻笑的,他都觉得可爱。
不自觉扬起了嘴角,可是画面却变了。
变成小鼹鼠和杜泉一起去旅行、他们比肩进行采风和创作、最后在某一处风景很好的地方,举办了浪漫的婚礼。
这明显引起了不小的心烦意乱,搞得他要么就是用力过猛、要么就是魂不守舍,忘了操作,频繁出错。
那天离开谷雨的时候,他是耍了小聪明。
他先是把最想嘱咐的小鼹鼠的话,直接拿来当作开场白,以逼迫自己不再犹豫。
然后在离婚的事情上,又狡猾地把这个决定权抛给了燕殊。
看起来整场对话,他占尽了主动,可实际上,只有他自己知道,说出祝福小鼹鼠和杜泉这样的话,心里有多难受。
虽然想得清楚,不能再用融资这些事情捆绑燕殊,离婚对燕殊,也是对自己最适合的选择,但他还是无法主动宣判,仅仅提到那两个字,他就像被谁打了一棍,浑身闷痛。
他望着窗外,不敢看小鼹鼠,有心嘱咐他以后好好和杜泉相处的那些话,也是真的是说不下去,所以,他最后逃也似的离开了,狼狈不堪。
幸好,稽和接连几次救援的作战任务强度很高。
好长一段时间,伍执人都是麻的,战场和营地占据了他所有时间,根本没机会想别的,这倒让他把这些影影绰绰的心思封存得很好,连自己都快要看不出痕迹。
十二月初,稽和的选拔正式开始,老蒋一声令下,让伍执回首都星进行准备,选拔以随训成绩和最终的实操成绩,按4:6比例取得。
大半年时间就为这一刻,伍执暂且收了心,严阵以待,他每天在战斗中渡过,整个人变得越发阴沉躁郁,但成绩却出奇的好。
没过多久,老蒋就找到了他,褶子都要笑开了,告诉伍执,名单确定了,有他。
这在队里算是值得庆贺的大事,队友们纷纷起哄架秧子,让老蒋带他们出去庆祝庆祝。
得意门生有了出息,以后能替自己完成无法继续的梦想,老蒋心里自是美得开花,但他脸色依旧很臭:“就你们这帮小崽子,平时训练躲得挺快,一到凑热闹的事儿,就都涌出来了,吃吃吃,就你们也配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