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幼时姚琛泽很爱哭,在姚瑾涵被人欺负后,抽着鼻涕承诺以后会保护姐姐。
姚瑾涵会拍他的头告诉他,“你已经很勇敢了。”
他没有做到,也不够勇敢。
从前没有发现姚瑾涵被家暴的事实,现在也没有足够留意她的精神状态。
“那天,我其实已经摸到了柯舜义的心脏。”
“我原本打算杀了他,送他去给你赔罪,并且这个念头依旧在我脑子里,日日折磨着我。”
“杀人偿命,不是天经地义的事么。”
“可我怕弄脏了你轮回的路,也怕你生气,你应该干干净净地走。”
四周寂静无声,无人回应,姚琛泽一阵沉默。
“陈斯奕跟我说,腺体找到了配型,我做主捐出去了,没有给那个腺体被我咬烂的omega。”
“这也是我不想做的事。”
想想又很不高兴,姚琛泽揪着枯草,半晌抹了抹眼睛。
“姐,你看,我做了很多以前不会做的事。”
可是再也不会有人弯一弯眼睛,笑着肯定我了。
“姐,我遇到了喜欢的人,就,你之前电视里看到的那个,你说看我的表情,觉得我很关心他。”
“我说是因为我咬烂了他的腺体。”
“你还揪我耳朵。”姚琛泽伸手摸了摸耳朵,垂下头。
“我那个时候不太懂。”
“我会好好照顾他,等我们感情稳定了,带他一起来看你。”
“其实,我有点怕。”
怕什么,他也不知道。
可能是怕再一次满怀希望时毫无防备地摔下,怕再一次感受到幸福时突然惊醒,怕再一次被突然抛弃。
留在原地是死去的人,被时间裹挟着往前的是他,可被抛弃的也是他。
该怎么告别呢?
他固执地把姚瑾涵的后事留到了现在才办,留到了新的一年,就好像她还在某处生活得很幸福,可解开塑封袋,姚瑾涵还是封入时那个面目全非的模样。
“姐,我其实很想问你,手上被刀割个口子都要疼上半天,你怎么能忍受得了那样的疼痛。”
动脉在皮肤之下6-7毫米处,割到动脉一定会切破无数神经,那时的疼痛是割破手指的几十倍上百倍。
“你都那么痛苦了,你告诉我啊。”
说不定我就不会强行留你了。
姚琛泽又说不出这种话。
他忽然觉得很茫然。
€€€€€€€€的声音传来,有个摇摇晃晃的人影走了过来。
是左寒。
“你怎么来了?”姚琛泽一下站起身,快步走过去把人搂进怀里,心里一时间又酸又胀。
“天这么冷。”
左寒也觉得自己莫名其妙。
他算是应了姚琛泽的要求,陪着守了三天灵,不过大多数时候都只是被赶回去睡觉。
破土立碑的事姚琛泽只带了李济航一起,李副官傍晚就回去了,等到天黑透了还没见姚琛泽回别墅。
左寒有点担心。
其实爬到半路就后悔了。
姚琛泽和他不一样,不是那种会寻死的人。他与其去担心大少爷,不如担心自己的小命会不会半路就被折腾没。
后来左寒又觉得有意思。
爬到一半,他坐在台阶上歇脚,回头看山下万家灯火渐渐熄灭,久违的平静之后,孤独感一下被勾了出来。
喘匀了气,刚站起身就崴了脚。
可见疲惫的时候不能停,停下就再也走不动了。
冬日夜短,白霜落了满头,石阶很滑,左寒爬了很久,天微微透着亮了,他才撑着膝盖爬到了墓园。
一瘸一拐走到墓前,左寒放下路边好容易摘到的几朵野花。
“别难过了。”他实在不会安慰人,半天才憋出来干巴巴的几个字,说完又觉得自己强人所难。
这怎么能不难过呢。
他能实实在在感觉到姚琛泽的伤心。
所幸姚琛泽很好哄。
“我记得她,她就不会真的离开。”这人拉着他的手一直没松。
“你也会记得我吗?”左寒忽然问。几天前,姚琛泽说,他也没有妈妈了,会好好照顾他。
其实他不需要照顾,也不需要记很久,偶尔,然后慢慢忘记就行。
可是姚琛泽悄悄捏了捏他的指尖,认认真真对他说,“我一直一直把你放心上。”
像小学生告白一样。
姚琛泽的手一般都很暖和,坐了一整夜,他的指尖终于开始变凉,变得和左寒的体温一样。
姚琛泽好像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单手解开外套,抓着左寒的手放到了怀里。
左寒忽然觉得很不自在,挣扎起来。
人与人的联系或许代表了生命的厚度,他原本只有薄薄的一片,无牵无挂,随便飘去哪里,无人在意。
变厚这件事让他感到不安。
在姚琛泽身边让他感到了带着疼痛的温暖。
他也不需要被记住了,这对活着的人而言只是负担罢了。
可是挣扎无果,姚琛泽直接脱了大衣盖在他身上,又很快弯下腰将他背了起来。
下山的路,一步步走得很稳。背上的人轻飘飘的,姚琛泽很不高兴。
“你要多吃饭。”
“好吗?”他语气生硬,应该也不习惯这样说话。
“多吃胖一斤,允许你抽一根烟。”再开口还是一样的命令式。
“哼。”左寒不屑,又没忍住将冰凉的脸偷偷贴在了姚琛泽的后颈。
在心里从1数到5,他抬起了脸。
因为日子难熬,每当感觉疼的时候,左寒会习惯性在心里数数。
1,2,3,4,5……
1,2,3,4,5……
巨象变成了一只只蚂蚁,成群地缓慢地爬过骸骨。于是成吨的痛苦被分割成一缕一缕,变得轻飘飘。
可他不知道,原来自己在感到幸福的时候也习惯数数。
第29章 你能不能听点话
回到别墅时,晨光熹微,左寒已经安安静静睡着了,姚琛泽将他一路背回自己房间,帮着用温水擦了擦手和脸,又轻手轻脚钻进被窝抱着左寒一起睡觉。
闭眼前,他凑过去亲了亲左寒埋在发丝间的侧脸,心里满足极了。
姚琛泽最近不需要上值,俩人一觉睡过了午饭点。
左寒从睡梦中醒来后,眼神总会有几分钟时间不聚焦。
趁着他愣愣发呆,姚琛泽倾身过去亲他的眼睛。
“中午好。”他声音低沉,带着点笑意。
左寒耳尖一红,推开烦人的姚琛泽,自顾自翻过身去,闭上眼睛接着睡。
“再睡晚上就睡不着了,起来吃饭。”大少爷很喜欢安排别人。
“不要烦我。”被人从暖烘烘的被窝里扒拉出来,左寒起床气严重。
抗议一向没用,只能被迫举起胳膊,由大少爷亲自给他套上毛衣。
这人好像很喜欢做这种事,甚至兴冲冲又给左寒绑了个毛躁的小辫子。
“你那个翻盖儿手机呢?”
“你行李呢?”
姚琛泽手里的活儿做得不怎么样,嘴一直没停。
左寒不答话。
“你掉了两根头发,也不严重,没什么事,冬天了,新陈代谢而已。”
“我应该也掉头发的,就是太短了,看不出来。”
左寒懒洋洋听着,又开始犯困。
两人的单方面交流被一阵敲门声打断。
“少爷,血液检查报告出来了。”一个上午的时间,李济航已经去了趟观星楼,取来了报告单,还把陈医生接了过来。
姚琛泽居家时也穿着黑色的制服衬衫,腰背挺直,坐姿板正,手里剥着坚果,攥够一小碟就摆到左寒面前催他吃。
两人才吃过午饭,左寒已经被姚琛泽连凶带劝塞了很多,自然吃不下。
“你能不能听点话?吃个饭跟老鼠似的,这样怎么能养胖。”姚琛泽好像一点也不觉得自己讨人厌,转头又满脸严肃地问陈医生:“确定是药物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