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莱恩缓步走上前来,默默在他身旁跪下,表情肃穆,双手合十,指尖抵在眉心,长长地叩拜下去,以额碰地,许久都没有抬起头来。
薛时跪在一旁,侧过脸看他,心中生起些许宽慰。
陶方圆感慨地说:“时哥,你不知道,李先生出事后,玉姨拖着病体天天早起烧香,祈祷李先生平安,这一遭,幸好你把李先生全须全羽给带回来了,她老人家九泉之下也会欣慰的。”
朱紫琅依旧一言不发陪在叶弥生身边,朝火盆里放纸钱。
岳锦之见薛时跪得笔直,眉头紧蹙,是个十分自责的表情,不由心下难过,劝道:“时哥,你也别太伤心,你脸色不好,玉姨看到了会心疼……”
话音未落,叶弥生突然伸出手来摸了摸他的脸,颤声道:“瘦了……身上的伤怎么样了,我听何律说,你给日本人打了一枪?”
“小伤,不要紧。”薛时不自觉地将他的手从脸上拿开,握在手里,安慰道,“没伤着要害,否则我现在也不可能回来见你们了,不用担心。”
“若是寻常小伤,你早该回来了。”叶弥生叹息一声,“你们在北方究竟遭遇了什么,耽搁了这么久?”
薛时与莱恩对视一眼,对众人解释道:“在奉天干了一票大事,被日本人全城通缉,我和李先生躲了两个月,等风声小了点才敢露头,连夜逃出满洲。”
三言两语,道出个中凶险,也道出了他的态度。
莱恩看着他,心中释然。这是他早就想到的、回到上海之后必须面对的一切:在外界的压力和旁人的眼光中,如何隐藏这见不得光的地下恋情。
“玉姨天天盼着你,就坐在她房里的躺椅上,嘴里一直念叨你……可是她终究都没有等到你回来……”话里,尽是责怪的意味,无形中给莱恩上了一道精神枷锁。
“好了,弥生你不要再说了,时哥心里也不好受。”朱紫琅截住他的话头,“我们在家守岁吃团圆饭的时候,想必时哥和李先生还在北方和日本人周旋,过程凶险,九死一生,能回来谁不想尽快回来,你也别再纠结这个事了,日后有时间时哥自然会说给我们听。”
说罢,朱紫琅扶起他:“自从玉姨走了,你天天忙,几天几宿都没睡好,眼下时哥总算回来了,我送你上去休息会儿,下午我们都得去墓地送玉姨最后一程。”
“把李先生也送回房休息,他也受了伤,伤没养好又一路跟着我赶回来,他需要静养,弥生,最近就不要去吵他了,北方的事,对他影响挺大的,我以后会慢慢跟你说。”
“我送李先生上去,他那屋很久没住人,得换一套新的被褥。天这么冷,还得把炉子燃起来。”岳锦之自发走出来说道,“我瞧着李先生伤着手腕了,想必做这些事不太方便。”
薛时朝莱恩点了点头,见他脸色不太好,起身的时候有些摇晃,心里有些担忧,又不能表现出来,只伸手虚虚地扶了他一把。
二楼走廊里静静站着一个少女,秀气的脸上带着恬静的笑容。
叶弥生本想与莱恩说说话,却被朱紫琅打断了:“顾小姐,你怎么不在房里歇着?”
“屋里闷,我出来走动走动,去时哥哥的书房拿本书读。”顾晚晚落落大方地与他们打招呼,薛时常和她说小时候兄弟间的趣事,她对他们还是有些认识的,但目光落到莱恩身上,不由有些羞怯,想要退回房中回避。
朱紫琅说:“顾小姐不必拘束,这位是李先生,都是自家人,以后会时常见面的。”
顾晚晚这才正视了莱恩,面上带着淡淡的微笑,两人互相颔首致意,这便算是相识了。
€€€€这便是他的未婚妻,是这个家未来的女主人。
上阁楼的时候,也不知怎的,莱恩太阳穴开始隐隐作痛,因为回到上海遭遇的这些人、这些事,全都是他曾经想要回避的,他还没做好面对这些的准备。原本想跟薛时在北方游历一番,说不定就心胸开阔了,就看淡这些事了,然而天意弄人,他没有得到这样的机会,他们所面临的矛盾和问题一下子就赤裸裸地摆在了面前。
莱恩一路回到自己的阁楼,关上门,坐在壁炉前的躺椅上,总算觉得头痛有所缓解。
屋子里隐隐有股霉味,矮桌上覆着一层薄薄的灰,壁炉里结了蜘蛛网,阳光从窗口照进地毯上,从笔直的光束里可以看见飞舞的尘埃。
尽管如此,这里却是属于他的小世界,自在安静,而且离他的恋人很近。
岳锦之从楼下抱了一床被褥上来,见莱恩要起身帮他,忙制止了他:“坐着吧,李先生,这些事我来做就可以了。”
他在莱恩的卧房里,背对着他,一边把床上的旧被褥卷成卷搬下来,把新的换上去,一边说道:“时哥喜欢睡得干净暖和,所以我常常翻晒被褥,这样他偶尔住我那儿才能睡个好觉。”
“他小时候苦日子过惯了,大冬天的在外面干活,手脚常常冻得皴裂流血,往后,你屋里要常备热水,让他回来能泡个脚再睡,床上也要提前放上汤婆子。”
听到这里,傻子也明白了他话里是什么意思。
莱恩从躺椅上坐起身,静静看着岳锦之。
“时哥对吃穿不讲究,但他眼下终究是个体面的人,时常要出入高级场所谈生意的,所以衣食住行方面要多多注意,这一点我倒是不担心,李先生在这方面一向做得很好,既优雅又体面,比我们每一个人做得都好……”岳锦之铺好了床,背对着他站在那里,嘴里还在絮絮叨叨,但他说着说着,突然就哽住了,回过头的时候已经泪流满面。
“我真的很羡慕你……”岳锦之红着眼睛咬着牙说道,“时哥是个很好的人,我希望你值得他这样付出。”
壁炉里燃起了火,屋里的温度正在逐渐上升。
莱恩拉上窗帘,躺进被褥里,侧着脸,长久地望着隔间壁炉里的火苗。很长的时间里,他的头脑一片空白,什么都不想,直到梦境吞噬了他。
第55章 55、母亲的祝福
莱恩睡醒,睁着眼愣怔了片刻,突然猛地坐起身,周遭的阴沉寂静让他感到一阵恐慌。
怎么会睡了那么久?睡到天色已经快要黑透了!
他翻身坐起,匆忙穿上鞋子套上大衣,开门下楼。
不知道她……玉姨下葬了没有?他理应跟着去墓地送她最后一程的,可是因为这些天马不停蹄从北方赶回来,一路上还要照顾一个刚刚失去母亲的大孩子,他太累了,竟然会一睡不起,昏昏沉沉睡过了头!
他曾经与那个疾病缠身的矮小妇人相处过一段时日,他沉默寡言,她话也不多,两人相处十分愉快。可是,在她生命最后的时光里,也是他,拐走了她唯一的儿子,让她那个一向孝顺的儿子无法在病床前侍候,令她抱憾而终。
这些,他难辞其咎。
他一边飞快扣扣子一边快步下楼,却在二楼的楼梯口遇上了那位顾小姐,他犹疑着放慢脚步,以他现在这个衣冠不整的面貌贸然出现在一位女士面前,十分失礼。
顾小姐根本就没有在意他的穿着,只是拦住了他的去路,将他拉到一旁的走廊上,朝楼下指了指,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跪下!”客厅突然传来这么一句训斥,把躲在楼上的两人吓了一跳。
“爸爸正在气头上,你不要下去。”顾小姐小声说了一句,拉着他往侧面移动了几步,从这个方向,莱恩终于看清楚了客厅的情景,他看到薛时他们几个已经脱了孝服,穿上了平常穿的衣服,站在客厅里,顾云鹤坐在沙发上,手杖靠在一边,对薛时怒目而视。
听到这一句训斥,薛时膝盖一弯,缓缓跪了下去,后背挺得笔直,周围几个人想去拉他,都被他挡开。
顾云鹤端起一盏茶,不紧不慢抿了一口,缓缓说道:“挺有出息啊?不声不响,一走就是两个月,甫一回来,就去掘人祖坟?”
薛时紧抿着唇,没有说话,下一秒,滚烫的热茶水就泼了他一头一脸,茶杯撞在他肩上,又弹到地上,摔得粉碎。他跪得笔直,没有躲。
“顾先生!”叶弥生忍不住了,摸到薛时身边跪了下来,不卑不亢说道:“能否听我说一句?”
“时哥此番突然离开实在是事出有因,当时情况紧急来不及跟您细说,并非他有意为之。当年时哥在监狱里受到李先生的照拂,两个月前,李先生麻烦缠身,被日本人盯上掳走,在这种境况之下,您希望时哥怎么做?是袖手旁观当一个忘恩负义的小人?”
“我想,如果时哥是这样一个人,顾先生绝对不会像现今这般如此信赖他赏识他。就因为他不是这样的人,所以他不能坐视不理,这是人命关天的大事,他走得仓促,没能事先向顾先生说明情况,撂下这么一个大摊子,的确是他的疏漏,再加上玉姨走得太突然,他伤没养好就匆匆赶回来主持丧礼,实在是没有登门请罪的机会。顾先生能否消消气,原谅他这一回?”
“你这个眼盲的弟弟,倒是伶牙俐齿。”顾云鹤凉凉道,“行,这事先放着不说,你掘周家祖坟一事,又该如何解释?周振邦在葬礼上闹了一场,下午在墓地又闹了一场,这事明早一上报纸,我顾家将来的女婿,把人家祖坟给掘了,日后成为市民茶余饭后的笑柄,你有没有想过替我保全顾家的颜面?”
薛时依然笔直跪着,一脸平静,不发一言。
“这几年我不是没有调查过你的背景,我当然知道你跟周家的过往。周家如今债台高筑,我有意盘下周氏的纺织产业一并交由你打理,因此今日我才让那周振邦进门,原本就是想要震慑他,让他知道你现在是谁的人,让他对过去的事后悔,可是你看看,你这个没出息的东西,你都干了些什么?!”
顾云鹤从沙发上站起身,背着手来回踱了两步,指着他骂道:“我把你当半个儿子,可是这段时间你真是让我太失望了!”
薛时抬头看着他,面上似有些动容,低声说道:“岳父,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我母亲临终遗言,便是要与我父亲合葬,这件事,我必须去做,我知道这事应该提前与周家商议,但是我母亲没有时间了,我从北方赶回来,她等了我这么多天,我想早些让她入土为安。”
“还会顶嘴了?”顾云鹤怒火中烧,执起靠在沙发上的黑漆手杖,高高举起,劈头盖脸就要打下去,却猝不及防看到一个黑影迅速闪到薛时身前,半跪在那里,生生地替他受下那重重的杖击。
顾云鹤震惊地看着突然挡在薛时面前的年轻人,手杖打在那人的肩胛骨上,发出一声闷响,他蹙眉捂着肩膀,抬头望着顾云鹤,然后缓缓站起身,不动声色将薛时挡在身后。
“你是谁?”顾云鹤用手杖指着莱恩,对他怒目而视。
“岳父,你可还记得,三年前,周家婚礼上的钢琴师?”薛时站了起来,走上前,与莱恩并肩,继续说道:“就是这位李先生。”
“神父将武器图纸藏在他身上,而他毫不知情,被情报局冠上莫须有的罪名投进监狱,三年来受尽磨难,出狱后又被日本人盯上,朝不保夕,日日提心吊胆。我时常想,是不是应该有人为他的苦难负责?岳父,我出狱后一直在兵工厂帮你做事,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寝食难安,我知道我向来不是什么好人,但我还有一点起码的良知。李先生因为那些图纸被日本人带走了,我的良心不允许我坐视不理,我应该去做点什么,即便不能弥补,至少得护他周全。因为我现在拥有的一切€€€€金钱、名声、权势,这些虽然都是你给我的,但这些,却也都建立在一个人的苦难之上。”
“岳父,失去你,我可能会落得一文不名家徒四壁,但是失去李先生,眼睁睁看着他被日本人带走,我就连良心都没了。”
一席话,振聋发聩,掷地有声,在场的所有人都怔住了。他们所有人都不知道莱恩有这一层身份,不知道时哥怎么会和这样一位李先生牵扯这么深,如今,曾经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终于有了答案。
“爸爸!”顾晚晚从楼上匆匆奔下来,一把挽住父亲的手臂,低声哀求道,“不要责骂时哥哥。”
顾云鹤微微收敛了怒色,宠溺地看着女儿,低声道:“这还没嫁呢就知道心疼了?他是爸爸为你精挑细选的丈夫,往后,他的一言一行皆是代表了我们顾家,可是他近来的所作所为,实在是不成体统,让顾家颜面尽失,爸爸教训他,是不是应该的?”
顾晚晚摇了摇头:“刚才的话,我都听到了,我觉得时哥哥没有做错什么。”
顾云鹤已是色厉内荏,再加上女儿苦苦哀求,此时气消了大半,他看着薛时,蹙眉道:“行了,你有你的道理,就冲你今天这番话,我饶了你。今天就这样吧,但是以后,我希望你在做任何决定之前也考虑一下别人的感受,尤其是你身边这些人。你这次是安然无恙回来了,可是万一呢?万一有个三长两短,你让这一大家子人怎么办?你让我怎么放心把女儿、把这么大的家业交到你手里?周家那件事我让人去打点一下,不会让那些记者在报纸上乱说话,但是你自己做事也要有分寸。我这就带晚晚回去了,听说你在北方受了重伤,这阵子就好好休养,好好想想我说的话,有空多去我那儿看看她,陈亚州要找你谈点事,你随他去一下。”说罢,顾云鹤挽着女儿,拄着手杖,缓步离开。
一屋子人都松了口气。
“锦之,去把药箱拿过来!”薛时扯着莱恩在沙发上坐下,解了他的衣扣,拉开他的领子查看他的肩膀。
顾云鹤没有下重手,莱恩肩上有一道浅红色瘀痕,微微有些肿起来了。岳锦之捧着伤药走过来道:“时哥,我来吧,陈管家有事找你商议,你们去书房。”
薛时点点头,转身对剩下的三个人说道:“今天都累了,你们都回去休息吧,圆子,替我跟凤姨道谢,这几天葬礼全靠她张罗,辛苦她了。弥生,我送你上楼回房休息。”说罢搀扶起叶弥生,一边缓步往楼上走一边回头示意陈亚州跟上来,这一次,鹤爷特意把陈亚州留下,肯定是有重要的事要和他商议。
安顿好了叶弥生,带着陈亚州进了书房,在书桌旁坐下,薛时才长出了一口气,这焦头烂额的一天总算是快要结束了。
陈亚州见他一脸疲态,摸出烟盒,递了支烟给他。
薛时感激地接过,迫不及待点燃了。养伤的那些时日,莱恩是坚决不让他碰烟草的,不过那段日子他沉浸在爱情之中,也无心其他。
这人世间,让人上瘾的东西,有一样就够了。
“鹤爷查了日子,打算把婚期定在八月十八,已经差我着手婚礼事宜,他打算把桥南的静海公馆布置一下,给你们当新房,离家里近,他想要看小姐也方便。你有没有什么意见和建议?”这两人过去不对付,但陈亚州如今看薛时,顺眼了许多,后来两人合作,一直都还算愉快,“你要是有什么想法,随时可以来找我商议,那毕竟是你的终身大事。”
“你去张罗就好。”薛时是真的疲惫到了极点,飞快抽完一根烟,在烟灰缸里碾灭,又翻了翻抽屉,找到另一盒香烟打开,摸出一支新的。
“鹤爷说,在婚礼之前,你还有一件事要完成,这就是我要跟你说的另一件事,是关于当年小姐的绑架案的,我最近找到了关键线索。几个月前,我在法租界的黑市发现了一种药剂,能止痛,能催情,进入人体之后会致人产生幻觉,使人心里平静、安乐,但有后遗症,就是药效过后时常会出现记忆混沌不清,思维错乱,眼睛怕光迎风流泪等症状。”
“你是说……”薛时夹着烟的手停在半空,蹙眉看着他。
“对,你记不记得我们那时候冲进那幢房子救出小姐的情景?”陈亚州沉吟道,“小姐在那屋子里被关了八天,我们进去的时候你有没有发现一件不同寻常的事?你有没有发现,她特别平静,几乎不像是被绑架的?你抱着她走出来的时候,她甚至还在笑。那时候你可能不了解她,小姐从小就是个柔弱的人,没经历过这么大的事,她的表现,太反常了!而且,小姐被救出来之后,出现的一切症状都跟这种药物的后遗症相似。”
“说下去。”
“法租界里一直盘踞着几个大小帮派,其中有一个,叫作赤门会。赤门会这个帮派,前些年势力挺大的,但一直非常动荡,内部争斗不断,头目之间斗得很厉害,这几年安定下来了,发展得不错。最近一年多的时间里,我一直在调查他们,而如今这种药剂也查出来,是从赤门会流出来的,我现在有确凿的证据证明,这个赤门会与当年小姐的绑架案脱不了干系。”
陈亚州将随身带的文件夹打开,摊在薛时面前:“赤门会明面上由‘赤门五虎’管理,几年的内斗,‘赤门五虎’被彻底清洗替换,那五个人,有的被暗杀,有的被收买,有的被驱赶到外地,已经全都换成了听话的狗,但实际上真正掌握实权的人一直隐藏在幕后,据说是两位少爷,这两位少爷身份十分神秘,真实姓名不详,甚至是不是亲兄弟都不清楚,我初步估计,他们出身于法租界某个有头有脸的家族。”
“你查到的这些,岳父知道吗?”
“当然。”
“岳父希望我怎么做?”
陈亚州没有说话,表情严肃地看着他,手掌摊平横在下巴那里,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薛时再也无心抽烟,将剩下的半支烟碾灭,向后靠进椅背里,揉了揉太阳穴,长叹一口气:“回去转告岳父,就说我知道了,这次,一定不会让他失望。”
送走了陈亚州,薛时在桌前默然坐了很久,一直到客厅座钟的钟声敲了十一下,他才缓缓站起身,活动着有些僵硬的四肢,走出书房。
一眼就看到走廊尽头的房门开着一条缝,他走过去,轻轻敲了两下,然后推开门,拉亮电灯,看到叶弥生披着外套捧着茶杯坐在窗台上。
“怎么还没睡?”薛时诧异问道。
叶弥生一怔,勉强笑道:“没事,我最近睡眠不太好,发生了太多事情,你又不在。”
薛时走过去,将他手里的茶杯夺过,放在桌上,将他从窗台上抱下来,放到床上,替他拿走外套,脱了鞋,让他躺好,给他盖上被子,拍了拍:“这阵子苦了你了,现在没事了,时哥回来了,快睡。”
叶弥生一把拽住他的手,急切道:“时哥,能不能陪我一会儿,和我说说话?”
薛时捏着他的手腕,将他的手强塞回被子里,声音温柔:“以后有时间,我会把北方的事说给你听,但是今天不行,我得去玉姨房里收拾收拾,看看她的遗物要怎么处理。”
叶弥生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