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皮一跳,立时后退两步,退回拐角处,偷偷朝走廊里张望,这一望不要紧,他脑子里轰的一声,突然全都明白了!
薛时显然意犹未尽,走了两步便忍不住,快步上前一把抓住莱恩的手,莱恩甩不脱,又被他拉了一把,撞进他怀里,被薛时拥住了。
“很晚了,我该走了……”莱恩嘴上说着,却并没有推开他,而是轻轻侧过脸,吻了吻他的耳垂,却没想到薛时得寸进尺,捧着他的脸,唇齿又纠缠上来。
朱紫琅躲在角落里,睁大眼睛看着在不远处拥吻的两人,只觉得心跳加速,拿着托盘的手都在轻微发抖。他胸腔里翻涌着不知道是惊是喜是悲还是怒的感情,默默后退了几步,悄无声息地退进了休息室里。
薛时享受着激烈情爱之后、即将分离之前难得的片刻温存,许久之后才放开莱恩,轻声吐息着说道:“我今晚不回去了,要和陈亚州去法租界办点事,你回去早点睡,明晚我再看看,看有没有机会到这里来见你。”
“好。”
莱恩竟然就这么轻易答应了他的邀约,一瞬间薛时心花怒放,连今晚即将进行的任务都觉得不算什么了。他快步朝电梯走了几步,突然觉得不舍,又跑回来亲了莱恩一下,掩饰不住脸上的喜色,心中快乐得甚至连步伐都要带着蹦跳。
莱恩站在走廊里静静看他,看他像个孩子似的跳进电梯里,电梯下去之后,他才理了理衣襟,慢慢走回休息室。
休息室的沙发上坐着一个人。
朱紫琅双手抱臂,笔直地坐在那里,以一种带着玩味的眼神看着他。那个瞬间,他心中突然涌起一阵恐慌。
平常在家里,他与薛时的这位二弟交流并不多,朱紫琅一直跟着薛时唤他一声“李先生”,对他也从来都是毕恭毕敬客客气气的,而此时朱紫琅看着他的眼神,明显已经不同了。
“李先生,坐。”朱紫琅热络地朝对面的沙发一指。
莱恩默然走过去,坐下了。
朱紫琅拿了一只茶杯放在他面前,端起茶壶往他的茶杯里倒茶,给他倒满又给自己倒了一杯,然后从托盘里拿了一块点心,塞进嘴里,兀自嚼着。
莱恩只是静默地坐着,脸上始终是他一贯的淡然,他知道该来的已经来了,惊慌失措也于事无补。
“李先生,”朱紫琅喉结一动,把点心吞了下去,缓缓开了口,“我以前敬你,是因为时哥敬你,是因为你曾经舍命护着小叶,我觉得你为人正直品行端方,是个真正的君子。”
朱紫琅换了个姿势,手肘抵在膝盖上,上身前倾,更近距离地看着他,叹道:“可是现在看来,是我错了。”
“你可知道,那时候,把你接回来之后,时哥用了我们手下将近一半的人手专门负责你的安全。在得知你与小唐情投意合,他不惜花重金为你置办了一栋豪阔宅邸给你成亲。后来你被日本人掳走,他甚至命都不要了就这么追着你去了北方。我曾经想过,他在狱中到底是受了你怎样的恩惠才能为你做到如此地步?现在我明白了,李先生,说到手段,你是真的厉害啊,居然能把时哥迷成这样!”
“我没有做错什么,不接受你的指控。”莱恩缓缓抬起头,语气坚定。
“没有做错什么?我刚才可亲眼看到了,为人师表,你与他纠缠到床上,这就是铸成大错,你这是误人子弟!”朱紫琅突然怒气上涌,站起身指着他怒道,“时哥他就快成婚了你不知道吗?你和他做出此等有违人伦的丑事,一旦传扬出去,他就成了最大的笑柄!你让他以后怎么做人?你让顾先生怎么看他?”
“我不会传扬出去。”
朱紫琅冷笑道:“不会传扬出去?李先生,你要知道,这世间没有不透风的墙,你能瞒到哪一天?你看我不就知道了你们的秘密吗?到时候,他娶妻生子,你以为你还可以像如今这般心安理得地住在他的家里吗?一天两天可以,时间久了怕不是会让外人笑话,说顾家的女婿在家里养了个兔子?”
莱恩把脸撇向一边,沉默了片刻,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一般,低声说道:“等到他不再需要我的时候,我自然会离开……”
“不,你不必离开。”朱紫琅斩钉截铁地打断他,脸上带着笃定的笑容,“我会替你们保守这个秘密,而且,我也可以帮助你们,让你们更安全地幽会,只是我有一个小小的要求。”
莱恩抬起头,蹙眉看着他。
朱紫琅站起身,缓缓走近他,伸手想要抚上他的脸。莱恩看着他靠进,突然瞳孔一缩,后退了一下,躲开了。
“真是完美!”朱紫琅赞叹道,“难怪会让时哥为你神魂颠倒……”
他突然弯腰,凑近他,在他耳边说道:“你不用担心,我对你这身皮肉没什么兴趣,我想要的,是你另一样东西,很简单的,你只要照我说的话去做,我保证不会有任何人知道今晚这里发生的事,你在家里还是体面的李先生,端方如玉,人人敬你。”
说罢,他端起那杯尚有余温的茶水,送到他面前,一手拍上他的肩:“当然,今晚我们的对话你不能让时哥知道,成交?”
莱恩注视了他片刻,夺过那杯茶水,一饮而尽。
第58章 58、去英国
深夜,法租界一栋洋房内,底楼客厅的座钟敲了十下,肖胜海合上报纸,翻身下床,摇响了自己房间门口的铃铛。
铜铃的声音在寂静的房子里回响,丫鬟听到召唤,双手捧着托盘,托盘中放着一杯红酒,慢慢走在走廊里。
她在自家少爷房间门口站定,侧过头看了一眼。
走廊尽头,一个瘦高的男人始终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手里举着一把枪,黑洞洞的枪口正指着她。
她脸色苍白,额头渗出冷汗,托着红酒的双手止不住在颤抖。那个陌生男人的枪口动了一下,她立刻就不敢抖了。
丫鬟咽了口唾沫,强自镇定,抬手擦了一把额头的冷汗,敲了敲门:“少爷。”
房门开了,肖胜海探出头,走廊里很暗,他并没有发现自家丫鬟的异样,他从丫鬟的托盘中拿走红酒啜了一口,满意地挥了挥手,示意丫鬟下去休息。
房门在她面前关上了,丫鬟铁青着脸,机械地转过身,朝走廊尽头那个男人走去。她走到男人跟前,那人收了枪,朝她做了个向后转的手势,她哭丧着脸转过身,就被一掌击中后颈,无声无息地软倒在地。
房间里传来红酒杯摔碎的声音,接着,有人倒下了。
肖胜海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一丝不挂,嘴巴被布条塞住,被吊在自家的浴室内的天花板上,一条手臂被反扭在身后紧紧捆住,另一条手臂垂在身侧,腕子上的静脉被划了一道口子,口子里塞进一段医用导管,血顺着导管一滴一滴地滴落在脚下的浴缸里,浴缸里塞了塞子,脚下已经凝聚了一大片血泊,浴室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
他竟然在自己家里被人下药,然后被做成了人血沙漏!
他瞳孔紧缩,侧过脸朝着门口方向“呜呜”地叫了起来,然而寂静的楼栋里,回应他的只有楼下座钟的钟声。
深夜,法租界的益生制药厂燃起熊熊大火,薛时坐在车里,远远观望着那一片火光。
不多时,一辆汽车驶过来,停在一边,陈亚州匆匆奔下车,看到远处燃烧的厂房,走到薛时车窗边,问道:“事情办妥了?”
薛时兀自点了根烟,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如果不出意外,明天的报纸上应该会有益生制药厂的幕后老板肖胜海被人谋杀,在浴室流血至死的新闻。
这时,何律从一辆卡车后面绕过来,擦了把汗,对两人道:“货都搬上车了,我们还是快走吧,火势这么大,很快就会引来警察。”
薛时朝何律身后的卡车指了指,对陈亚州道:“赤门会这帮人开的益生制药厂现在正在跟德国人做生意,大量囤积药品,预备着一旦爆发战事就运到北方去卖高价发一笔国难财,那批药被我抢救出来了,在后头车里堆着,你找个人运到萧先生那里去,就说我低价抛给他,看看能不能用上。”
“行啊,这还没结婚呢,就开始对我发号施令来了?”陈亚州看着他,又好气又好笑。不可否认,薛时的确是有手段的,从北方回来到现在,三个月的时间里,他吞下了周家的纺织厂,弄散了法租界的赤门会,这种办事效率,令他叹为观止。
“你怎么了?”陈亚州见他沉默不语,不由问道。以往,他要是说这种话揶揄这小子,铁定会被这小子顶回来,两人说不定还会吵起来,而这次,薛时什么都没说。
薛时今晚的确兴致不高,他埋头嗅了嗅自己,心不在焉道:“今晚不回家了,走吧,陪我喝酒去!”
薛时如今是不敢再去花街柳巷的,两人来到一处洋人开的小酒馆,在一群洋人水手和大兵们中间坐下,挥退了陪酒女郎,陈亚州见他一直是一副不太开朗的表情,好脾气地一直和他干杯,两人你一杯我一杯不言不语地喝着。
“你知道吗?我以前一直特别看不上你。”酒过三巡,陈亚州终于开口,“粗鲁,没教养!”陈亚州像是发泄一般说道,“我跟着鹤爷这么些年,遇到过很多你这样的人。”
“可是谁能想到啊,”陈亚州眯着眼睛看他,“你从监狱出来之后,就大不一样了。”
薛时瞥了他一眼,淡淡说道:“那是我家先生管教得好。”
说完这句话,他突然呼吸一滞,怔怔发了会儿呆。他今晚一直觉得胸口闷得慌,一直有一种没来由的抑郁无从发泄,这会儿突然提到莱恩,想到他那张单纯明净的脸,便越发情绪低落。
若是莱恩知道他今天晚上在外面都干了些什么,定会对他十分失望。他甚至不敢回家,怕身上沾了血腥气,被莱恩看出什么端倪来。
“行了,小子,我承认你了!我这就回去好好给你们筹划婚礼,”陈亚州一拍他的肩,把两人的酒杯朝酒保一推:“满上!”
薛时将他的手从自己肩上甩了下去,蹙眉看着他:“我有件事想拜托你。”
陈亚州今天心情不错,他将斟满的酒杯推给薛时,笑道:“什么事?”
“我想……向鹤爷告假。”
“你说什么?!”陈亚州霍地站起身,瞪着他,“告假干什么?”
“我有些私事要处理,想离开上海几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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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夏时节,天气开始变得越发爽晴燥热。
清早,莱恩起床,只穿了一身衬衫马甲,外套挂在胳膊上,一边整理衣襟一边走下楼,就看到薛时回来了,正躺在客厅沙发上沉睡,睡姿堪称不修边幅:衬衫扣子没扣好,领口大开,薄毯长长地拖在地上,一条腿挂在沙发靠背上,头枕着沙发扶手,睡得昏天黑地。
秦妈抱着要洗的衣物穿过客厅,见莱恩站那里愣神,小声替薛时解释:“天将亮才回来,喝了酒,人还算清醒,不想上楼吵醒你们,便自个儿在那里睡下了,到这会儿还没醒,兴许是真的累了。”秦妈是凤姨介绍到这里当帮佣的,不过几个月工夫,就把家里几个年轻主人的脾气和习惯摸了个透彻,知道薛时是有一点起床气的,不敢叫醒他,只得任由他这么睡着。
莱恩点点头,并不打算惊扰他的美梦,自顾自去盥洗室洗漱,出来的时候,发现客厅多了一人。
叶弥生已经穿戴整齐下了楼,此刻正跪坐在沙发前,伸出一只手梳理着熟睡那人的头发,又轻轻抚摸着他的脸,末了突然俯下身去,吻上了他的唇。
“早。”这句问候异常突兀,说出口的时候连莱恩自己也吓了一跳。
叶弥生显然是受到了惊吓,慌忙放开薛时,转过身,表情有些不自然:“李先生早。”
沙发上的人悠悠醒转,慢慢坐起身,头发凌乱衣衫不整。他长长地伸了个懒腰,看到客厅里站着的两人,呆愣了片刻,彻底清醒了,一脸莫名其妙:“一大早你们都杵在我跟前干什么?”
尴尬的气氛有所缓解,叶弥生若无其事笑了笑:“时哥你睡得这么好,我和李先生都没忍心吵醒你,没想到你自己醒了。”
薛时从沙发上起身,瞥了一眼逆着光站在叶弥生身后的人,又看了看叶弥生:“你们穿成这样,要去哪里?”按着莱恩的习惯,这个时间,日头还不是很强烈,他通常会在花园里清理草坪整肃花枝,他喜欢干这些园艺活。而今天他和叶弥生两个人皆是一身西装打扮,一副要出门的样子。
“昨晚到舞厅来的人,时哥你是知道的吧?那位任先生邀请我们今天去百代公司灌录唱片,二哥应该就快来接我们了。”
“噢……”薛时应了一声,他对这些东西毫无研究,亦没什么兴趣,遂不再多言。
“对了,时哥你晚上有空吗?安河桥那里新开了一间川菜馆子,我前几天和二哥去了一次,味道挺不错。”
薛时刚想开口,却见莱恩一声不响绕过叶弥生走到他身边,面无表情,将一只带着门牌号码的钥匙塞进他手里。
薛时骤然看他,那一瞬间,心脏狂跳,耳根通红。
他压抑着兴奋,紧紧捏着钥匙揣进兜里,正色道:“今天我要陪晚晚吃晚餐,就不去了,你和二哥去吧。”
“时哥最近与顾小姐感情真好……”叶弥生艳羡地说道。
直到这时,莱恩才看了他一眼,象征性地抿了抿嘴,对他的回答表示基本满意。
一整天都魂不守舍,终于熬到天色将晚,薛时抄近道直奔百乐门,走侧面一处隐蔽的入口进入,蹬楼梯上楼,为了防止被自家兄弟认出来,他甚至换了身衣服,戴上了一副茶晶眼镜和一顶形状奇怪的毡帽,那茶晶眼镜还是从他的未婚妻那里借来的。
幸运的是,在这条专供给百乐门内部人员通过的通道上,他一个熟面孔都没遇上。
匆匆奔上三楼,摸到那个写着号码的房间门口,左右望了一下,掏钥匙开门,在幽暗的光线中一脚踏上柔软的地毯,他才长舒了一口气。
房间里没有开灯,只有浴室里的灯亮着,隐约可以听见里面哗哗的水声。薛时脱了帽子,摘下眼镜,将外套挂在衣帽架上,只着衬衫长裤,一边解开领带一边往浴室走去。
浴室门没有关,里面氤氲着水汽,看到浴室里的那具近乎完美的成年男子的躯体,他顿时气血上涌,大脑一片空白。
莱恩从浴室里伸出手,一把揪住他的领带。
薛时身体基本不听使唤,像是着了魔一般,痴痴地看着他被热气蒸腾得微微泛红的裸体,就那样被那只修长的、骨节分明的大手拖进了浴室里。
随后,薛时的白衬衫被甩了出来,扔在地毯上,浴室的门被€€地一声关上了。
一室春光,两具年轻的肉体在盛满热水的浴缸中翻腾。
一阵意乱情迷的缠绵之后,薛时双臂环着他的腰,从背后贴上来,喘着气,哑声问道:“今天怎么这么厉害,坚持了这么久?”
莱恩将上身伏低,两手攀着浴缸边沿,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身后的人动作并没有停,他享受着力度恰到好处的冲撞,勉力维持着平稳的语气:“我、想通了……嗯……”
“想通什么?”薛时咬着他的耳垂。
莱恩有气无力回头看了他一眼:“和、和你一起,没什么好怕的……及时行乐……”
他们这每一刻的快乐,都是偷来的,都应当尽情享受,好好珍惜。
薛时满意地笑了,按着他的腰一次次狠狠撞进去,在濒临爆发的边缘突然停下动作,深埋在他体内,俯身舔舐他后背的水珠,忍住射精的冲动,想给他更持久的欢愉。
突然的静止换来莱恩的不满,他直起腰,靠进薛时怀中,反手揪住他的头发和他接吻,主动挺着腰,想要追求更深处的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