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琴师 第98章

朱紫琅点点头:“是有点不一样了,要不要我去查查他……”

叶弥生摆摆手,神色冷峻:“我们现在还不知道他回来的真实目的,暂且静观其变,不要轻举妄动。”

朱紫琅在心里冷笑了一下:还能有什么目的,不就是一个€€着脸给时哥送上门来的兔子?但是这件事他还是没有勇气对叶弥生说,要是让他知道自己苦等多少年、求不得又放不下的人早就暗地里跟别人好上了,他不知道叶弥生会不会发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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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病房里的人都走光了,岳锦之好像也累了,闭上眼睛,发出悠长的呼吸声。

窗外的雨似乎已经停了,薛时替他理了理被子,伸出手探到被子里,握住了他的一只手。这一动,岳锦之又醒了。

“时哥?”看到他还守在自己跟前,岳锦之有些惊讶。

“嗯,在呢,时哥今晚就守着你。”

岳锦之挣脱开他,从被褥里伸出手,抚上他的脸,轻声道:“时哥,知道我今天晚上见着李先生的第一眼心里想的是什么吗?”

“我心里想,李先生回来了,我时哥总算得救了。”他说着,眼里突然带了泪,“这两年,时哥过得有多苦,别人不知道,可我心里清楚得很。我有时候看着你,看到你眼睛里都是空的,你从英国回来的时候,就只回来了一副空壳子,壳子里面的东西,全都丢在那儿了……”

岳锦之说到这里,泪如雨下泣不成声:“爱不得相守,恨不能白首,这些戏文,我唱了多少年,有一天,我突然就唱明白了。这唱来唱去,唱的,不就是我时哥吗?”

薛时笑了一下,垂下头:“不苦。我和李先生,不是一条道上的人,如今能再见上一面,我该知足了,人不能太贪心,贪那些本就不属于我的东西。”

岳锦之长叹了一口气:“时哥,我活不长了,想听听我的遗言吗?”

“啧、别瞎说……”

薛时话音未落,就被打断了。岳锦之郑重其事说道:“我希望时哥能活得高兴,一直高高兴兴的。”

“我学洋文,就是想有朝一日能有机会去看看他,看看他过得好不好,只要他过得好,我便高兴……”

“我希望,时哥能为自己而活。”岳锦之满脸泪痕,侧过头认真地看着他。

薛时突然缄口不言。

“我唱过太多的戏,人间百态,万千繁华,俗事纷纭,爱恨痴嗔……轰轰烈烈又怎样,籍籍无名又怎样,百年之后,这些都会化为乌有,都不过是戏文里的句子,轻描淡写,一笔带过。时哥,活在人世间,太苦了,所以,自私一回又怎样?你快去吧,去见他,其他什么都不要管,把握当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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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西洋式的大浴缸里泡热水澡泡了一个多小时,直到全身皮肤被烫得微微发红,莱恩才从浴缸里爬出来,披上睡袍,将毛巾顶在湿漉漉的头发上,一边擦着头发一边慢慢从浴室走向房间。

玄关那里突然传来响动,他愣了愣,停下脚步,转过身。

薛时已经自己用钥匙打开房门走了进来,他弯下腰,脱了鞋,将皮鞋鞋跟向内整齐摆好。直起身,脱外套的时候就看到莱恩站在那里看着他,他动作停顿了一下,重新又把外套穿好。

他们不像过去了,现在,他在莱恩的住处,是个客人,随意脱外套,不合适。

圆形茶桌上摆着精巧的英式茶具,茶水氤氲着热气,两人隔桌对坐,谁都没有先开口。

“你……”莱恩说话的时候,薛时正要去端起那只镶着金边的细瓷茶杯,心里在想着事情,骤然听到他开口,心下一惊,手不自觉地抖了一下,茶杯没拿稳,翻在了桌上,温热的茶水倾倒出来,流了一桌。

莱恩忙站起身,迅速扯下盖在肩上的毛巾,在茶水流向桌边快要滴下去前用毛巾按住了。

他身体前倾,一抬头,正对上薛时一双惊愕的眼睛。这个姿势,两人的距离近到几乎能感觉到对方的呼吸。

薛时眼中瞬息万变,眼睛眨得很厉害,好像想要以此掩饰心中的慌乱,末了,他向椅背靠了靠,调整坐姿,和他拉开一段距离。

莱恩不动声色垂下头,用毛巾将桌上的茶水吸走,把翻倒在一旁的茶杯扶起来,轻道:“我刚才是想问,这两年,你过得好不好。”

他们分别了两年零五个月,在这期间,互相没有音讯,两人唯一了解对方的那点消息,还是詹姆士替他们传达的。

薛时坐得笔直,双手交握放在大腿上,视线从桌上那只修长漂亮的手上飘忽到他脸上。过了一会儿,才低声道:“你好,我便好。”

窗外又开始下雨,莱恩没有说话,拿起茶壶给他重新倒了杯茶。

察觉到自己刚才那句话是突兀了,薛时讪笑了一下,转移话题:“真喜欢喝茶?过几日我给你弄点好茶叶送来。”

“英国人痴迷喝茶,不分白天黑夜,我很难不受他们影响。”

莱恩收拾好桌子,拿起湿漉漉的毛巾走向浴室,将毛巾扔进水盆里,刚想转身,腰上一紧,却是被人从背后箍进怀里。

他从镜子里看到薛时在背后紧紧环抱着他,唇齿从他潮湿的头发缓缓下移,移到耳垂、侧颈,在那里深深浅浅地亲吻、舔舐,呼吸越来越急促,一只手从他睡袍前襟里探了进去,隔着布料,下方已经有硬物抵了上来。

莱恩蹙眉望着镜子里的两人,挡住了那只肆虐的手,反手摸了摸背后那人的脸,叹息一声:“我只是回来看看你,我无意破坏你的家庭。”

腰上的手臂突然就撤去了力道,薛时缓缓抬起脸,从镜子里望着他,眼神复杂,脸上带着一丝清醒之后的迷茫。

“对不起,是我失态了。”薛时放开他,后退了一步,侧过头,避开他的目光,想了想,又从衣兜里掏出房间钥匙递还给他,“我这就走,下回别再跟我开这种玩笑,你知道我无法拒绝你。”

莱恩怔怔地捏着钥匙,听着他在玄关整理衣服、穿上鞋、打开门走了出去,最后将房门落了锁、关上。

一切归于寂静。

莱恩走出浴室,慢慢在床边坐下,好像远洋航行的疲惫这时才从身体深处显现出来,他向后仰倒进被褥里,阖上沉重的眼皮。

片刻之后,他猛然起身,快步走向玄关,从衣帽架上扯过外套胡乱套在睡袍外面,也顾不上穿鞋,打开门赤脚追了出去!

€€€€离开他的舞台,与朋友们告别,拿斧头劈了钢琴,将自己写的曲子扔进海里,在海上颠簸两个多月,千里迢迢回到这里,到底是为了什么?

所有人都说他是体面的李先生,但是谁规定李先生就必须永远体面永远清醒永远把握分寸、谁规定他不能任性不能放肆不能随心所欲,哪怕、一生就那么一回?

夜深人静,他飞快地穿过铺了地毯的走廊,拐弯,电梯外面空无一人,楼梯上也空无一人。

这么快就走了吗?好像全身力气被抽走,莱恩沮丧地站在走廊尽头,壁灯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四周昏暗寂静,令人窒息。

墙角摆着一个装饰用的半人高的巨大瓷花瓶,瓶子里插着几根孔雀羽毛,花瓶的后面是什么?

薛时蹲在花瓶后面,听到声音,愕然抬起头,还带着满面泪痕。

莱恩瞪大眼睛,急切地走上前,居高临下看着蜷缩在花瓶阴影里的人,然后一把揪住他的衣襟迫使他站起来,狠狠把他按在墙上,掰过他的脸就吻了上去!

“怎么没走?”一阵昏天黑地的长吻过后,他喘息着问道。

“想找个地方躲起来,伤心一会儿,”薛时老老实实回答,“但没地儿可去。”

像是怕他再跑了似的,莱恩紧紧捏着他的手腕快步将他拖回房间,€€的一声关上门,两人终于迫不及待纠缠在一起。

最后,缠绵变成了撕咬,两个人都很激动,像是要把分别的这两年心里的痛苦都互相印在对方皮肤上。从玄关到卧室,衣服扔了一地。

准备不充分,插进来的时候,非常疼。

但薛时不管不顾,搂着他的腰,甫一插进来就是一阵疾风骤雨般的抽送。

莱恩许久未曾有过这么激烈的性事,没那么快进入状态。此时他前面还没完全勃起就被贸然进入,只觉得那里被撑得快要撕裂了。他几次推了推身后的人,喘息着,断断续续哀求他轻一点,但薛时仿佛没听到一般,反手就将他手臂压制住了。

抽插间,胀痛感一直在折磨着他,到最后,那一圈括约肌都被磨得没了知觉,快感才从体内的某一处慢慢蹿升出来,点燃了他,使他完全勃起了。

这是一场虐待一般的性事,薛时丝毫不顾他的感受,跪在他身后狠命朝他里面顶弄,时而揪着他的头发迫使他直起腰,按着他的后脑勺与他接吻,时而又将他的头按在枕头上,全进全出大开大合干他。

如同一场迅猛的风暴,将他的神智绞得支离破碎。

平息之后,他茫茫然地趴着,薛时伏在他背上,吻着他的皮肤,但没有从他体内退出去,两人就这样静静叠在一起,听着彼此的喘息声。

很快,仍深埋在他体内的那根东西又慢慢硬了起来,可怖的形状撑开他早已被顶撞碾磨得软烂如泥的肠腔,抽出时带着先前射进去的浓精。

薛时又来了一次,这一次,换上了他熟悉的温柔。

薛时将他翻过身,与他面对面,缓慢在他体内抽送着,不时俯身给他一个长吻,唇齿交缠间,他轻轻笑了起来€€€€是那种放荡的、毫无廉耻的笑。

薛时问他在笑什么,他也不应,只是搂过那人的脖子与他接吻。

他现在就是这样不要脸,抛弃体面,抛弃尊严,和一个有妇之夫偷情,享受着背德的快乐。

有什么要紧?眼前这个男人,哪怕能在一起一刻钟,这一刻钟里便是属于他的,他便全心全意,在这有限的时间里享受他带来的疼痛,和快乐,嗯,就这样……

薛时伏下身,顶进他的最深处射精,唇齿深埋进他的脖颈间,他张开双臂搂着他,恍恍惚惚地想。

结束之后,两人并没有温存多久,就在莱恩半睡半醒之际,他察觉到旁边的人€€€€€€€€起了身。他慵懒地抬起眼皮,看着薛时站在床前,背对着他穿衣服。

“我不能在这过夜。”薛时一边扣着扣子,回头看了他一眼。

€€€€看得出,他的动作很匆忙。

“嗯,我明白,”莱恩心里有些发冷,嗓子刚才也喊哑了,他自嘲地笑了笑,“被捉奸在床,有失身份。”

薛时很快便穿好衣服,转过身,在床头半跪下来,拉过被子给他盖到肩上,深深凝视着他,说道:“跟那个没有关系,我从来就不在乎名声,你知道的。”

说罢,他捉着莱恩的手放在唇边吻了吻,低声道:“有人在监视我,我不能消失太久。”

莱恩骤然睁大眼睛,倒吸一口凉气,愕然望着他,他没能消化掉这句话。

“别担心,不是坏人,只是因为一些家务事,”薛时立刻出言安慰,坐在床边俯身亲吻了他,笑了笑,用手指替他梳理着头发,“我明天晚上再找机会来看你。”说完,像是急于让他安心一般,薛时拿起一把钥匙在他面前晃了晃,郑重地收好,转身走出门。

监视?以他现在的身份,谁敢这么做?顾先生?为什么?外界传闻,他们家父慈子孝兄弟和睦,夫妻相敬如宾,一家人其乐融融,难道都是假象?

€€€€他是不是……过得不好?

身体疲惫,思绪纷乱,莱恩很快就沉睡过去。

醒来的时候,外面已经天光大亮。

莱恩撑着身体爬起来,立刻又跌了回去。

他试着慢慢翻身,腰部以下仿佛不是自己的,两条腿打着颤,行走坐卧都得小心翼翼,生怕牵动腿间那处。

这是纵欲的后果,那人温柔起来能融化他,但狠起来也是真的狠,那股像是要把他揉碎在怀里的狠劲,差点没把他骨头勒折了。

良久,他一步一步挪进浴室,放了一缸热水,躺进浴缸里,长舒了一口气。

很多疑问积郁在心,他想了很久也没能想明白,等到热水变得微凉,他才里里外外将自己洗干净了,换上一身平常穿的西装,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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莱恩坐在咖啡馆临街的窗口,双手交握,撑着下巴,远远望着马路对面的一个年轻人。年轻人似乎有些着急,快步穿过人群,朝咖啡馆的方向走来。

“李先生!”年轻人终于走进咖啡馆,一眼就看到坐在窗口的莱恩,径直走到他面前,吁出一口气,“我接到电报的时候,不敢相信竟然真的是你!”

莱恩上下打量着这个长身而立的年轻人,微微一笑:“好久不见,凌霄。”

凌霄在他对面落座,言辞中的惊喜和激动难以言表:“李先生,我听那个混蛋说你后来去了英国?”

混蛋?看来这两人的关系还真是一如既往那么恶劣。莱恩只得无奈点头:“对,我在英国待了两年多。”

“我起初不信,以为是他把你给怎么了,可是后来他给我看了你举办个人音乐会的报纸,英文的,是从伦敦带回来的,我那时才信了。”凌霄喝了一口侍者送上来的温水,犹豫了一下,问道:“你和他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都是过去的事了,我不想再提。”莱恩温和地笑了笑。

人是见到了,该发生的不该发生的都发生了,他们是否还能回到过去?莱恩没有把握。让薛时身败名裂背负抛弃妻子的骂名,他不舍得;可是让他就这么放手,他不愿意。

凌霄见他不愿意多说,便不再追问。

“这次回来看看,”莱恩道,“你知道的,过去我在中国生活得并不愉快,也没什么朋友,只有你了。”

“准备待多久?”

“还不知道。”莱恩抬眼看他,郑重道,“我有件事要拜托你。”

“什么事?李先生尽管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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