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琴师 第112章

薛时握着他的手,挑眉看着他。

两人对视片刻,相拥在一起,开始接吻。

分开时,薛时有些呼吸不稳,吃惊地看着莱恩脱下大衣,接着脱了毛衣和裤子,把衣物卷在一起,扔在地上,又开始去解衬衫纽扣。

在这里?现在?

薛时紧张地朝四周张望了一下,远处时不时能看到脚夫忙碌的身影,这片江堤实在不是一个适合温存的地方。

不得不说,莱恩真的是一个十分随性的人,在解决性欲这件事上,他从来都是大胆而享受的,丝毫不会掩饰自己的欲望。

罢了罢了,被人看到又怎样?刚才的一番亲热,已经把薛时撩拨了起来,这会儿裤子里涨得难受,豁出去了!薛时咬了咬牙,把心一横,也弯下腰开始脱衣服。

身后传来“扑通”一声,薛时怔住了,回头一看,莱恩已经率先跳进了水里,浮在水面上,朝他招了招手。薛时转过身的时候莱恩看到他勃起的下身,立刻意识到他刚才一定是误会了什么,轻轻笑了起来。

“……”薛时捂住脸,耳根通红,他觉着自己今天大概是去扫墓被锦之上身了,满脑子都是那件事。

薛时也脱光衣服简单热身了一下,跟着跳进了水里。

江水有点冷,莱恩已经很久没游泳了,这会儿骤然入水,感觉特别畅快,一个猛子扎进水里,再露头的时候已经游出去很远。

“你慢点,等等我!”薛时在后方笑着喊道,他脚下一蹬水,连忙追了上去,两人一前一后朝夕阳的方向游去。

夕阳最后一点光辉溶进了江水中,晚霞变成了瑰丽的暗红色。

“我抓住你了!”薛时在水中一把抓住莱恩的胳膊,游得有些气喘,他回头看了看堤岸,“我们游得太远了,回去吧。”

“嗯。”莱恩酣畅淋漓地游了泳,下午在墓地遭遇的不愉快一扫而空,此时两人一起停留在水中,他抹了一把脸,伸出胳膊,托住薛时后脑,亲吻了他。

两人在被晚霞染红的江水中接吻,过了许久,才依依不舍地分开。

“我常常感到不安,”莱恩捧着他的脸,将额头和他抵在一起,“总觉得有一天会失去你。”

“你别听别人乱嚼舌根,那根本就是无稽之谈。”薛时在水中拥住了他,柔声道,“走吧,天色不早了,回去了,你要是想游泳,我明天再陪你来。”

薛时说罢就要往回游,却被莱恩拉住了。

“我想带你走,你愿意跟我走吗?”

薛时骤然回头,一脸吃惊。

莱恩整个人都浸泡在水中,只露出小半张脸,定定地看着他:他不会拒绝我的,他从来都不会拒绝我。

可是现在的沉默是怎么回事?

莱恩撇过脸,看着别处,低声道:“我随口说说……”

薛时笑了一下,朝他游了回来,在水中捧住他的脸将他托出水面,亲了一下他的额头。

“好,我跟你走。”薛时眼中带着笑意,“你在哪里,家就在哪里。不过,在走之前,我得把工厂和兄弟们都安顿好,再赚一笔钱,我们一起去别的地方开一间小酒馆什么的,来保障以后的生活,这大概需要半年左右的时间,你可以等我吗?”

第85章 85、致爱与自由

威廉姆斯先生造访的时候,是一个晴朗的黄昏。酒馆刚刚开张,里面稀稀落落地坐着四五桌顾客,舒缓的音乐从留声机喇叭里流淌出来,莱恩正坐在拐角靠窗的桌子前读书。

小时候,父亲不让他在营业的时间踏进酒馆,因为那些水手们非常粗俗下流,喜欢拿他取乐,有的喝醉了还会耍酒疯砸东西,而身为侨民,他们常常得不到警察的保护,他只有在后半夜酒馆打烊之后才能悄悄摸进去瞒着父亲偷点酒喝。

而现在,他有了自己的酒馆,为了寻求清净,他也依然是不爱在营业时间出现在酒馆里,但今天是个例外。

阿南见过威廉姆斯先生好几次了,知道这位是莱恩的客人,便制止了想要上前招呼的小章,远远朝威廉姆斯先生点了点头,示意他自便。

威廉姆斯先生双手插在大衣口袋里在酒馆中转了一圈,然后走向莱恩,在他对面坐下。

莱恩合上书,微笑着问道:“威廉姆斯先生,来一杯白兰地吗?我请客。”

威廉姆斯先生环顾四周,叹了口气:“你放弃了在英国的一切,跑到这里来,隐姓埋名,就为了经营这样一间小酒馆?”

莱恩朝站在吧台后的阿南打了个手势,阿南会意,立刻倒了两杯加冰的白兰地让小章送了过来。

“是我的恋人在经营,”莱恩啜了一口酒,“目的并非盈利,主要是为了招待朋友。”

“恋人?你是说你那位中国恋人?一个男人?”威廉姆斯先生握着酒杯,有些惋惜地叹了口气,“李先生,以你的才华,你前途无量,不该过这样的人生……”

话音未落,莱恩打断了他,半开玩笑说道:“威廉姆斯先生,您再说这种话我可要向您收取酒水费用了,您是否对我拒绝您要在卡尔登剧院举办个人音乐会的提议而怀恨在心?”

“李先生,你最近的几张唱片非常畅销,许多人都在议论你,但他们猜不出你的身份,假如你能在此时举办一场个人音乐会,在公众面前露个脸,想必你会成为上海最有名望的钢琴家。”

“世人最可笑之处在于他们常常喜欢固执地把自己的意愿强加给别人,最可悲之处在于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威廉姆斯先生,恕我狂妄无礼,我从来都不需要别人给我任何意见。”

威廉姆斯先生有点赧颜,他埋头灌了一大口酒,轻咳一声,朝四周望了望,正色道:“你有你的想法,这很好,但是年轻人,我必须告诫你,中国人是非常阴险狡诈的,他们可以为了自己的利益牺牲一切,你不能孤注一掷,仅仅把自己的人生寄托在你的那位中国恋人身上,你得为你自己留条后路。”

“这个话题令我感到不太愉悦,”莱恩一口喝干了酒,说道,“我们不如来聊一聊音乐会的事,是的,我已决定听从您的建议在上海举办个人音乐会,但不是在租界里。”

一位卖花的小姑娘在街道对面慢慢走着,夕阳将她的影子拉得长长的。这一带常常会有这样的孩子,她们每天在花店老板那里领花出来卖,赚得一些钱补贴家用。

“什么?!”威廉姆斯先生霍地站起身,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你说你要在周边的学校举办露天音乐会?”

“是的。”莱恩比他淡定许多,“等五月,天气温暖舒适的时候。”

“你疯了?花那么多人力和物力,就为了那些中国学生演奏?你的目的是什么?你做这些有什么意义?”

“并不是所有的事情都有意义,只是我想去做,”莱恩笑了一下,“在伦敦的时候,那些观众穿得光鲜华丽,但我也不认为他们会懂我的音乐,他们只是为了社交而附庸风雅罢了。”

“李先生,我们已经是朋友了,你听我说……”威廉姆斯先生还在试图说服他,但莱恩的注意力已经被吸引到窗外。

两个白人水手从对面的酒馆走了出来,其中一个醉得厉害,扶着同伴的肩膀脚步踉跄,刚走出门就重重撞在了迎面走过来的卖花小姑娘身上。

小姑娘被他们撞得跌坐在台阶上,她的篮子从台阶上滚了下去,玫瑰花横七竖八撒了一地。她慌忙起身,蹲在地上收拢好她的花,细细吹去灰尘,放回篮子里,篮子却再一次被那两个醉鬼掀翻。

“……你对公司的贡献有目共睹,即便我说服高层让他们同意出钱给你在学校里举办露天音乐会,我们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能保护好你的人身安全。感谢上帝,我们在租界里得以享受良好的治安,但是你知道的,中国太混乱了,就拿最近斧头帮那件事来说,现在整个上海都在肃清斧头帮余党,警察随时都会冲进学校里抓人,我们能在租界外面的地区做的事十分有限,所以我们不能让你冒任何风险……李先生?你在听我说话吗?”

莱恩将食指放在唇上示意他噤声,随后朝窗外指了指。

对面的酒馆门口已经慢慢开始聚拢起围观的路人,卖花小姑娘被两个白人醉鬼推搡着,其中一人甚至开始对她动手动脚,最后两人索性搭着她的肩强迫她与他们一起走,想要拖着她进入酒馆旁边的旅店。

莱恩转过头看向吧台,正巧,那边的阿南也正在看他,两人目光相触,阿南立刻就点了点头,从吧台走了出来,推门出去了。

小姑娘被醉鬼拉扯着,满面泪痕,不时向路人求助,但围观那么多人,竟无一人敢出手相救,她只得死命挣扎,却无论如何都挣脱不开醉鬼钳制她的手。

阿南无声无息挡在了他们面前。

两个正在逞凶的酒鬼一愣,其中一人狠狠推了他一把,不想阿南纹丝不动。下一秒,阿南迅捷地抓住他的手腕一扭,将他的手臂反绞在背后,然后膝盖狠狠顶在他的€€窝。

那醉鬼嚎叫着跪在了地上。

他的同伴见势不妙,立刻奔进旁边的酒馆,不多时,七八个壮汉鱼贯而出,其中两个人手里还抄着酒瓶子,怒气冲冲朝阿南叫嚣着什么。

莱恩这边的酒馆里,客人们此时纷纷聚集到窗边,他们都是酒馆的熟客,都私下为阿南捏了把汗。

小章担心师兄,冲出了酒馆,奔到马路对面,他个子矮,挤不进围观人群,急得在人们身后奋力跳着,伸着脖子朝里面张望,摩拳擦掌准备支援师兄。

莱恩似乎对外面的打斗毫不关心,他转过头,继续他们的交谈:“威廉姆斯先生,我认为,只有年轻人头脑里有思想,国家才有希望。这个国家绵延了几千年,现在,她太古老太衰弱了,我想为她略尽绵薄之力,这是我离开中国之前最想做的一件事。至于安全问题,我自己会负责,只希望贵公司能够在宣传和安排场地方面提供一些帮助,今后,即便回到美国,我也一样会为贵公司效力,我保证。”

莱恩的这个会与百代公司长期合作的承诺很有吸引力,威廉姆斯沉吟了一下,看向窗外,似乎在权衡。

窗外,有几个水手已经被打趴下了,阿南一脚踩在一名水手背上,冷冷环顾四周,剩下的几个人全都鼻青脸肿,互相搀扶着,却再也没人敢上前。

小章跑了回来,他异常兴奋,模仿着阿南踢腿的动作,嘴里发出“€€€€”的声音朝空气中挥着拳头,自豪地朝店里的客人们偏了偏头:“我师兄厉害吧?”

阿南领着那个卖花的小姑娘走进屋的时候,客人们都沸腾了,纷纷朝他举杯鼓掌。

阿南只是淡淡点了点头,将那小姑娘交给小章照料,径直走到莱恩面前,拿走了他们桌上的空酒杯,转身走到吧台后面,熟练地斟酒,又折返回来,将两杯酒放在他们桌上。

威廉姆斯先生望着他,目瞪口呆。他万万没想到,莱恩每天带在身边的这个年轻人虽然看起来其貌不扬,但其实身手了得。

卖花的小姑娘坐在桌前,一边揉着被那两个醉鬼捏红的手腕一边用袖子擦了一把眼泪,看着篮子里被折得乱七八糟的花枝。小章倒了一杯热水放在她面前,安慰道:“哎,你别哭啊,没事儿,这花我给你拿去洗洗,还是漂亮花儿。”

说干就干,小章拿着她的篮子就去了后院,不多时又提着滴水的篮子回来了,找了把剪刀,把鲜花被折断的部分剪去,最后,那一篮子花变成了长短不一的一捧,都带着不同程度的损坏。

“卖不出去了,老板不会给工钱,还要赔偿损失……”那姑娘满脸愁容,小声说道。

这时,酒馆里的一名客人走到她面前,随手从篮子里拣出一枝花,用生硬的中国话说道:“你好,美丽的姑娘,我要买你的花。”他是一个意大利人,在报馆当摄影师,因为与薛时的英文老师同在一家报馆里工作,因此和薛时很熟。

一对常来喝酒的犹太夫妇也走了过来,从她的篮子里拿走了一小捧花,他们不会说中国话,只是微笑着拿出一些钱币放在了桌上。

一位穿长衫的白胡子老人不声不响喝完了酒,拄着手杖起身离开,在经过那一桌的时候也从篮子里挑走了几支花,放下几张钞票,走出门口的时候还不忘捻着胡须回头对阿南说了句:“多的算是买花的钱。”

威廉姆斯先生坐不住了,他也走了过去,从那姑娘的篮子里挑了一支最短的,付了钱,将花朵插在胸前的口袋里,又坐回莱恩面前,若无其事地喝酒。

“好吧,既然你执意要这么做,那么我尊重你的意愿,我会帮你向公司申请经费,但是,现在外面很乱,请你那位中国恋人加派人手,一定要保证你的人身安全。”威廉姆斯先生终于下定决心,一半是因为他见识过了阿南的身手,一半是因为莱恩给出的条件太诱人,他决定为公司争取到这棵摇钱树。

“感谢您的理解,干杯。”莱恩微微一笑,朝他举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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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完年,兵工厂积压了很多订单,薛时忙得脚不沾地,再加上进岛出岛交通不便,他只得住在崇明岛上,一个月才能回家一趟。他如今骤然有了目标,干得十分卖劲,希望在最短的时间里兑现对莱恩的承诺。

滨江公馆的客厅里气氛凝重,萧玉楼一手撑着额头,一手扶着茶盏,默然不语,直到管家领着薛时走了进来。

薛时一进门就看到叶弥生坐在沙发上,正慢条斯理地喝茶。

薛时下午才刚刚从岛上回到家,原本计划好像往常回家团聚的日子一样:和莱恩一起吃午饭,下午去跳个舞或者看场电影,然后到陶方圆那里泡个澡,再去常去的馆子里吃晚饭,吃完散着步回家,然后便是夜间活动……结果今天一到家,东西刚放下就被萧先生派人请了过来,和莱恩连面儿都没见上,情绪自然是不太好,这会儿骤然看见叶弥生,心情更加郁闷,不过他克制住了,没在脸上表现出来。

萧玉楼抬眼看着他,露出一个疲惫的笑容:“你来了。”

薛时点点头,将从岛上带回来的特产交给管家拿走,在萧玉楼手边落座,立刻有人奉上热茶。他能感觉得到,自从他进来之后,叶弥生的目光一直追随着他,这让他感觉如芒刺在背。

叶弥生在他坐定之后,轻轻唤了一声:“时哥。”

薛时瞥了他一眼,低头呷了口茶水,没有应声。

被如此忽视,叶弥生也不恼,只是微笑着喝茶,视线一直都没有从他身上离开。

薛时走的时候,彻底掐死了顾家兵工厂的出路,但是除了兵工厂之外,顾家还有许多产业,原本他完全可以就此安分下来,用心经营,守着美丽的妻子和一双儿女过富足优渥的生活。但他是一个有野心的人,他不甘心这种偏安一隅的平淡。

他通过多方努力,招募能人,将当年肖胜海留下的益生制药厂重新启动,投身了医药行业。他每日读报,时时刻刻保持着对政局的嗅觉,在得知局势突然变得十分紧张,战事一触即发,萧先生的商会正在大量收购物资运往战场,他立刻就朝萧先生抛出了橄榄枝。

他精于算计,再加上时机把握得很好,很快就得到了萧先生的肯定,以另一种方式,进入了萧氏商会,和薛时一同坐在了这里。

叶弥生盯着薛时,看着他俊朗依旧的侧脸,他喝茶吞咽时滚动的喉结,一时百感交集,说不出话来。自时哥离开之后,他努力了半年之久,才能再度坐在时哥身边,如此近距离看着他。

“怎么、我脸上有东西?”薛时被他盯着看了许久,心下不悦,冷声问道。虽然他整日在消息闭塞的小岛上忙碌,但是叶弥生以益生制药厂经营者的身份加入了萧先生的商会,还得到重用,这件事他是知道的。他正眼看着叶弥生,蹙眉道:“有什么话不妨直说,一直看我,我脸上能看出什么花儿来?”

叶弥生听出他的怒意,幽幽说道:“时哥,我知道因为过去的事,你对我心怀猜忌,眼下,我们同属萧氏商会,是一个利益共同体,我绝不会在公事面前挟带私人感情,还请时哥看在过去大家兄弟一场,不要对我这么刻薄。”

“行了,不要浪费时间,谈正事。”话说到这份上,再板着一张脸,倒显得太过小气了,薛时不再搭理他,转向萧玉楼:“萧先生这么急着找我来,是有什么事?”

萧玉楼道:“最近,叶老板查到我们商会中有几个人通过贿赂官员拿到运输特权,在江浙等地低价大量收购物资,然后运到上海的工厂包装,再高价出售以供军需。目前我正在搜集证据,一旦证据确凿,我打算将这些人踢出商会,再登报曝光他们,让他们名誉扫地。”

“有这种事?”薛时皱起眉。

萧玉楼表情凝重地点了点头:“一帮混账东西,拿枪上战场不行,专门在后方打劫自己的军队!”

叶弥生笑着摇了摇头:“萧先生,曝光是没用的,您要知道,现在的世道,笑贫不笑娼,有些人根本就不重视名声,为了钱,他们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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