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少爷胆子小,想会情人又不敢,怕东窗事发被学校扫地出门没了去处,他央求了薛时好几天,薛时抵不住他的软磨硬泡,只得陪他半夜溜出学校来会情人。
两人偷摸着翻墙进了学校回到宿舍的时候,起床的哨声还没响。
林玉良昨晚成了好事,此时疲惫欲死,一沾枕头就睡得山响。
薛时腿疼,侧躺着,听着窗外绵绵细雨,怎么也睡不着,等到眼皮好不容易搭在一起,哨声响了。
每日例行的晨跑之后,一大帮人浩浩荡荡涌进学校食堂吃早饭。
林玉良和薛时端着粥碗,皆是昏昏欲睡,贺六儿坐在对面,看着两人青黑的眼圈,叹了口气,心疼道:“少爷,今天上午第一堂课是通讯课,学无线电,据说教官是个新来的,待会儿你们在后面睡,我掩护你们。”
林玉良马上拍板:“好,靠你了!反正我也不想当通信兵,这种课无所谓的。”
薛时没有在听他们说话,而是弯腰挽起裤腿看了一眼。下了一夜雨,校场有许多积水坑,早上晨跑的时候不慎趟了水,裤腿湿透了,此时冷冰冰地裹在腿上,更加剧了右腿的疼痛。
这是他们这一期学生在军校的第二年,平常的出操上课、野外体能训练、夜间行军作战演习这些活动自是不消说,今年更是新加入了好几个要学的项目,学业更加繁重。
就在学业这么紧张的时候,林玉良这小子居然半夜偷溜出去会情人,薛时真是不知道该说他什么好。
这是第一堂通讯课,当然,对于这帮步兵来说,通讯课可有可无,因为一支军队并不需要很多通信兵,再加上今天上通讯课的是一位新来的教官,这帮新兵蛋子们读了一年军校就以为自己是老油条了,所以十分肆无忌惮。
比如,靠窗一排最后一桌,以一模一样的姿势趴在桌上睡觉的两个人。
新来的教官捧着课本走进教室,乱糟糟的教室立刻安静下来。
教官放下书本,缓缓环视四周,视线从靠窗那一桌轻轻扫过,挑了挑眉,不动声色。
贺六儿转身看了一眼正睡得此起彼伏的两个人,又仔细瞧着那位新来的李教官的脸色,心中窃喜。他觉得李教官显然是看见了睡觉的两个人,但他没什么表示,这就说明问题不大。
听到李教官站在讲台上开始作自我介绍,他也就心安理得,没有去叫身后两个人。
这位李教官生得唇红齿白宽肩长腿,没有像其他教官那样穿军服,而是穿着一身熨烫得笔挺的黑色正装,戴着一双雪白的手套,瞧着是非常体面的一个人。
他表情温和,说话声音也不大,但却有一种十足的威严在里面,一番自我介绍说完,刚才还很不规矩的那几个学生立刻收敛了笑容坐正了,后背挺得笔直,目不转睛地盯着李教官的教鞭。
薛时做了一个梦,梦到自己又回到了监狱里,坐在那间小教堂里,暖暖的阳光照着他,他开始昏昏欲睡。
恍惚中,他听到莱恩说话的声音,他笑了一下:噢,今天是李先生啊……
幸好不是王九那厮,否则听王九滔滔不绝讲那些长篇大论听一上午,估计他连午饭都吃不下去了,都被王九的大道理灌饱了。
李先生就很好,说话轻轻的,缓缓的,让他觉得温暖和安心。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只要这个人在身边,他就很安心。
今天这个梦,做得很真实,就好像那个人在他耳边说话似的。
过了一会儿,贺六儿明显感觉情况不妙!他眼看着李教官一步一步朝这边走来,立刻用后背狠狠拱了一下桌子,见后面熟睡的两个人毫无反应,不由捏了一把汗,用手肘杵了杵林玉良的头,轻唤道:“少爷!”
林玉良这才悠悠醒转,坐起身,发现一位陌生的年轻教官正站在面前,不由打起精神,慌忙推了推一旁的薛时:“时哥!”
薛时正在做美梦,被他一推,立刻惊醒,视线正好与莱恩对上,他一惊,猛地跳了起来,动作太大撞得桌椅都移了位,发出很大的声响。
这是……在做梦?
薛时使劲晃了一下头,揉了揉眼睛,环顾四周,一脸愕然。
这个场景,和他梦里的场景一模一样,但这不是梦,是朝思暮想的那个人真真切切地站在他眼前了。
然而那个人看着他,动着两片柔软好看的唇,冷冷道:“出去!”
薛时似乎是痴傻了,没有听懂,他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只晓得呆呆地看着他,一只眼皮是单的,一只眼皮是双的。
“我让你出去,”莱恩拿着一支短短的教鞭指着他,“给我去外面站着。”
一旁的林玉良在下面杵了他一下,小声提醒道:“时哥……”
薛时这才还了魂,默默移开视线,深吸了一口气,努力使混乱的心绪平复下去,然后离开了座位,走出教室,站在门口€€€€罚站的老地方。
莱恩看着他的背影,发现他走路姿势有点不自然,不由眼皮一跳:腿怎么了?
他不动声色回过头,看着佯装严肃的林玉良,教鞭落下来,准确地抽在林玉良肩上。
林玉良吓了一大跳,一脸无辜地抬头看着莱恩。
莱恩面无表情地朝门口一指:“你也出去!”
结果是,薛时和林玉良肩并肩面对着墙壁站在了教室门口。
“这新来的教官,真不是个省油的灯!”林玉良小声嘀咕着,扭头看了薛时一眼,发现他脸色有点不太对,不由拉了拉他的袖子,担忧道:“时哥,你怎么了?”
薛时勉强扯了扯嘴角,摇了摇头没说话。过了一会儿,他悄悄往门边挪了一小步,微微偏过头,这样就可以看到教室内的情景。
他看着那人的背影,掐了一下大腿,再次告诉自己,这不是在做梦。
与一年多以前相比,莱恩几乎没什么变化,只是瘦了些,头发剪短了,偶尔转身的时候与他目光相触,眼睛里没有什么波澜,好像把所有的情绪都藏了起来,一丝一毫都不肯从瞳孔里表露出来。
他为什么又跑到中国来?是遇上了什么困难?还是……
那些信他收到了吗?他原谅我了吗?
薛时养伤期间曾经往美国寄过好几封信,向莱恩解释自己为什么没能赴约,然而全都石沉大海,这让他消沉了很久。
脑子里一团乱麻,一抬眼,就看到莱恩冷着脸朝门口走来,他心里一慌,整个人僵在那里,什么都忘了,甚至忘了他这个姿势完全就是在偷窥。
莱恩用教鞭指着他,在空中划了一个弧,蹙眉道:“转过去。”一直偷看,还让别人怎么上课?
薛时定了定神,转过身,背靠着墙站好。
“还有你。”
林玉良也转过了身。
“站好!”
林玉良立刻一踢腿,挺直腰背,站成了标准的立正姿势。
莱恩背着手绕到两人面前,目光依次从两人脸上扫过,看见两个人皆是一副睡眠不足眼圈青黑的样子,不由蹙眉,低声问道:“夜里干什么去了?”
林玉良想也不想,朝薛时一指,谎话张口就来:“报告教官,王同学他腿疼,我昨晚给他按摩,导致睡眠不足,耽误了上课。”
薛时立时睁大眼睛看着林玉良,一口血差点喷出来。
“他腿疼,你给他按摩?”
薛时深吸了一口气,觉得周遭的空气一瞬间就冷了下来。
“报告教官,是的,政治课教过,战友之间应该相亲相爱,互帮互助……”
林二少,求你了,行行好,别说了,放我一条生路吧……薛时站得笔直,心都在滴血,他头一次觉得林玉良这么烦。
“可以,进去吧,”莱恩看着俩人,朝教室里偏了偏头,“每人一千字检讨,下午交给我。”
林玉良大喜过望,忙不迭地点头:“谢谢教官!谢谢教官体恤!”说着就往教室里钻。
薛时红着眼睛,咬着牙,表情复杂地瞪着莱恩。他有许多许多话要说,但眼下不是说话的好时机。
林玉良扭头见薛时还愣在那,又折返回来拉他:“走啊……”
薛时被林玉良拉着,走回了教室。
莱恩蹙眉看着他,发现他走路的确是有一些费力,有一点拖着腿的样子。
中午,又开始下雨,天有些阴冷。
薛时和林玉良留在教室把一千字写完,两人比平常迟了很久才赶到饭堂吃饭,贺六儿揣着两个铝饭盒百无聊赖地等着,远远看到他们来了,眼睛一亮,挥了挥手:“少爷,这里!”
林玉良快步走过去,在他头上来了一下:“都说了在学校里不要喊我少爷,还喊得那么大声!”
贺六儿也不以为意,依旧嘻皮笑脸的,将一直捂在怀里的两个饭盒拿了出来,一一打开摆在他们面前:“还温着哪,快吃吧!”
“时哥吃饭,”林玉良在贺六儿对面坐下,发现薛时没动,狐疑地抬头看着他,“时哥?”
“嗯。”薛时应了一声,在他旁边坐下了。
这个时间,大饭堂里的学生已经不多了,在饭堂最后一排桌子上,莱恩和几个教官坐在一起,有个教官是从苏联来的,叫叶夫根尼,来中国很多年了,中国话说得不错,为人又风趣,此刻正做着滑稽的表情在表演什么,逗得一众教官哈哈大笑。
莱恩也笑了一下,但他的表情非常有限。
只是那样一个浅淡的笑容,就足以让人心悸。
“时哥,对不住,今天连累你了。”林玉良边向他道歉边朝他碗里夹肉,平常连肉末都少见的饭堂,今天居然有切成小拇指粗细的肉丝儿,这是非常难得的油水。
薛时回过神来,连忙把饭盒拿开,整个人不动声色朝旁边挪了挪。
林二少人傻钱多人缘好,读了一年书,几乎整座学校的学生都知道他,以及他的那些花边新闻。以前薛时是无所谓的,但现在……
林玉良抬眼朝教官们那边看了一眼,也意识到这样似乎有些不妥,便安静下来,各自吃饭。
那群教官吃完饭,朝饭堂门口走来。
薛时不敢抬头,只听见那群人的声音由远及近,走到他们桌边的时候,一只戴着白手套的手伸出修长的两指从他面前的桌角轻轻划过,在末尾点了一下。
只是一个很随意的动作,林玉良他们以及那些教官们谁都没注意,薛时却看得眼皮一跳:他为什么一直戴着手套?手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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存稿即将告罄,以后可能不能日更了,两到三天一更这样。
不过也不多了,估计还有二十多章就能完结。
第98章 98、争吵
莱恩下午有一堂课,讲基础无线电,需要用到无线电发报机,于是他吃完饭就朝申领教学器材的办公室走去。
他在来广州的船上苦读了许多天,到达广州之后也没有立即进学校,而是住在学校附近的旅馆里,把关于军校的档案和他需要用到的教材反反复复研读了许多遍,以便能够迅速胜任军校教官这个角色。
他在途经一处僻静的旧校舍时,墙角突然跑出一个人,夹带着劲风快步冲到跟前,一把扣住他的手腕将他拖进了旧校舍后面。
薛时按着他的肩,将他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像是作了一番确认,然后狠狠将他按进怀里。
“真的是你,”薛时抱着他,下巴搁在他肩上,长吁了一口气,“我以为我在做梦……”
莱恩后背挺得笔直,任他抱着,长久没有反应。
他现在的身份,是一名教官,他来这里的任务,是当一名线人,暗中调查几位学校高层,因为有人花重金购买这些情报。贩卖情报,也是他们一整个师门的重要收入来源。薛时现在这种举动,极易让他暴露身份,导致任务失败,但他没有舍得推开他。
薛时抱了他许久,突然想起一事,放开他,问道:“不是走了吗?怎么又跑回来了?”
莱恩缄口不言,他在来广州时盘桓了一路,仍旧没想好要怎么跟薛时解释他入了尼姑门下这件事。
“是不是遇上了什么困难?我给你寄的信收到了吗?”薛时一把捉住他的手,连珠炮似地问道,“手呢?手怎么了?是不是受了伤?给我看看!”
莱恩一惊,还没来得及抽回手,一只手就被薛时举到跟前,被剥掉了手套。
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手指修长,皮肤因为长久接触不到阳光而显得异常的白,薛时细细摩挲着他的手,一一确认他每一个指关节的功能和灵活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