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他们如同一对在新婚之夜初尝云雨的佳偶,对对方的肉体抱着极大的兴趣和热情,不知疲倦地翻云覆雨,急切地想要向对方表达心中浓烈的爱意,却又怎么都不够。
€€€€怎么拥抱都不够、怎么亲吻都不够、怎么欢爱都不够。
黎明时分,薛时突然从睡梦中惊醒,侧过头看着窗外。
由于天气热,他们开着窗户睡觉,窗户上落着窗帘,透过窗帘隐约可以看到东南方向的天空闪着火光,偶尔夹杂着一两声短促的惊雷。
薛时看了看身边熟睡的人,很小心地从他怀中抽出手臂,起身去关窗户。
回到床上的时候,莱恩也醒了,茫然地看着他,揉着眼睛想要起身,却又被薛时按了回去:“可能快要下雨了,我起来关窗。天还没亮,你再多睡会儿。”说罢,俯身吻了吻他。
莱恩顺势搂住他,两人缠吻了一小会儿。这时,又一声惊雷在远处轰然炸开,两人皆是一怔,一齐望向窗外。
紧接着,雷声轰隆隆,像止不住了似的,两人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读出了异样。
这声音,很不祥。根本就不是雷声。
那时候,薛时还不知道,他们当时听到的这一声声惊雷,击碎了无数人的命运,也让无数人颠沛流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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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开始打仗了。
本文的主题是爱情与命运,不会大篇幅描写战争,因此到这里已经接近尾声,剩下的不会太长了,我会尽量控制在五章以内完结。
第116章 116、离乱
薛时他们匆匆穿好衣服出门的时候,发现外面已经乱了套。
饭店跑堂在走廊里挨间敲门,一边敲一边喊:“打仗了!日本人打过来了!”
许多住客衣衫不整地开了门,一听到这句话,立时惊慌失措,回屋叫醒同伴就开始进进出出地收拾东西准备逃命。
薛时他们是临时住的店,所以没什么行李,他拉着莱恩穿过乱糟糟的走廊,飞奔下楼。
和平饭店大堂里也是一团糟,挤满了恐慌的旅客,电话机那边排起了长龙,薛时不管不顾地挤过去,从一名男子手中劈手夺过话筒,打电话回营。
那名男子正要开始摇号,眼睁睁看着话筒被抢,十分恼怒,然而还没等他开口,莱恩就已经摸出枪,将枪口抵在了他脑门上,冷声道:“军情紧急,站后面去!”
那人额头冒出冷汗,高举着双手姿势僵硬地退到后面去了,闹哄哄围着电话机的人见此情形也纷纷后退,一下子退出一个圈。
在等着接线的时间里,薛时将莱恩举着枪的手慢慢按了下来,按进怀里,回给他一个安慰的眼神,朝他微微摇了摇头:不可以举枪对着平民。
然而莱恩才不管,他又不是士兵,不受军规约束。
兵营的电话一直占线,薛时试了好几次都没能打通,无奈地放下听筒,神色阴郁。
他原本想打电话回营问清楚情况,如果这只是小小的摩擦,自有政客出面摆平,不需要动到军队,那也就没他们军人什么事,但如果这次是真正的战争,那就麻烦了,他得迅速赶回去参战。
三十六师在二十九军中不是主力,只是个混编师,规模还没有主力师的一个独立旅大,陆成舟更是个长期被边缘化的人物,没什么存在感,有好事的时候没人会想起他,一旦有坏事,总是会有人将他搬出来。现在,兵营里的电话这么忙,薛时猜想肯定是军中有大事发生。
他看着莱恩,眉头紧蹙。
北平太危险了,他想护送莱恩离开,只有莱恩回了上海,留在尼姑身边,他才能安心。但是他又担心军中有变,不敢贸然行事。一直以来,陆成舟太过偏爱他,导致了那些军中老人的嫉妒,现在大敌当前,他身为团长却不见踪影,这事容易被人诟病,就算治他个逃兵之罪都不为过,也会让陆成舟陷入左右为难的境地。
莱恩看出了他的矛盾和担忧,安慰道:“你回营吧,我自己能回上海。”
“不行!现在城里很乱,我先送你回萧先生那里。”薛时斩钉截铁道。
城里也乱了套,大街上都是人,市民如潮水一般涌进店铺,卖米的、卖布的、卖水果的,甚至是药铺、洋行、邮政局,都被围堵得水泄不通。恐慌的市民不顾一切地抢购物资,大人小孩无头苍蝇似地乱冲乱撞,全然一幅大难临头的景象。几名报童出现在街口,刚吆喝了一两句,市民们全都一拥而上将刚出炉的报纸抢了个精光。他们都急于知道是不是真的打仗了,然而看了报纸之后,所有人都神色惊惶,一直叹气摇头。
郭秉芳昨天从青山路的商会仓库领了那批药品送回了兵营,眼下,他们没有汽车,两人在路边等了许久,竟然连一辆出租车都没有等到,跑去搭电车,电车上也挤满了人。最后,薛时在街边找到了一个慌乱的黄包车夫,那车夫是外省人,他的车也不是从车行租赁的,而是自己的财产,此时眼看着北平即将卷入战火,便急着将黄包车脱手卖掉举家逃回家乡,薛时立刻出钱把他的黄包车买了下来,将莱恩摁进车里,不由分说就拉着他赶往萧宅。
莱恩静静坐在车中,看着薛时卖力拉车赶路的背影。
他又不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深闺大小姐,不用薛时这么麻烦到处找交通工具,他其实可以自己走,可是他就是想和那人多待一会儿。
这些年,他们在命运的洪流中分分合合,但他心里一直很安定。因为那时候,不管时间过去多久,不管距离有多远,也不管他们彼此变成什么模样,只要他回头,薛时就始终在那里,他可以很容易就找到他,可是这次不一样了。
薛时很快就要奔赴战场,战场上的事,变幻莫测,每一分每一秒都可能改变一个人的命运。
命,和运。
薛时拉着车,觉得背后无声无息的,不由回头看了一眼,发现莱恩不声不响坐在车里,表情怔怔的,脸色有些青白,以为他是害怕,连忙安慰道:“别怕,别听那些报童瞎咋呼,兴许只是一点军事摩擦,没什么大事。”
正说着话,头顶传来嗡嗡嗡的声响,薛时抬头一看,几架贴着膏药旗的战机呼啸着从北平上空低飞掠过,直奔西南方向而去。
薛时看着那几架战机,叹了口气:“要是我们也有飞机就好了……”他话还没说完立刻惊觉自己失言了,现在说这些,只会让莱恩心里更加沉重更加害怕。
其实薛时心里知道,这一回日本人八成是动真格的。
日本人扶植的华北驻屯军其实已经在天津驻扎好几年了,军部有意像拿下东三省一样兵不血刃将平津地区收入囊中,再复制出一个像满洲国那样的伪政权,实现他们蚕食中国的第二步计划,因此日本人一直没有贸然动手开战,而是在跟南京政府谈判,于是平津地区得以喘息了好几年。
但是日本人的耐心是有限的,平津地区的谈判好几年都没什么进展,各种收买、离间军政高层的计策都收效甚微,他们就有点坐不住了,尤其是军部那些强硬的主战派。于是,就在这天凌晨,他们率先挑衅,给中国军队套了个莫须有的罪名,在平津地区打响了第一枪。
薛时他们赶到萧宅的时候,萧家也是兵荒马乱,所有的家丁女佣姨太太们都在忙着收拾东西,而萧先生一脸愁云惨雾。
薛时上前一问才知,原来,萧家的六小姐此时并不在北平,而是去了天津她的外公家消暑。六小姐和大少爷一样,是萧玉楼已故的夫人所出,大少爷到欧洲读书去了,萧玉楼念及亡妻,平时极其宠爱六小姐,这个女儿在他心里的地位不一般。北平这边已经乱了套,天津还盘桓着日本人扶植的华北驻屯军,那里的情况肯定比北平更糟糕,萧玉楼急着举家迁往上海,但是他不愿意丢下最心爱的女儿。
阿南一直留守在萧宅,看到薛时领着莱恩平安回来了,立时松了口气。得知萧先生眼下正面临的难题,他主动请缨,要去天津接回六小姐。
“我也去!”莱恩也站了出来,“我和阿南师兄一起去天津!”
但是阿南按住了他,用力摇了摇头,拍了拍胸脯,又朝萧先生指了指。
莱恩与他搭档几年,早就对他的所思所想以及肢体语言了如指掌,一下子就明白了他想要表达的意思:天津他一个人去就可以了,莱恩留下来护送萧先生一家人去上海。
阿南从小就跟在尼姑身边接受各种训练,身怀绝技,他一个人潜入一座陷入战乱的城市带一个活人出来,自然是不在话下,更何况天津还有刘天民在,关键时刻也能给他搭把手。莱恩想想也有道理,便点了点头。
萧玉楼郑重朝他拱手,表情肃然:“那么、南师父,小女灵玉就拜托你了!”
阿南双手合十朝他一拜,转身离去,即刻动身前往天津。
就在这时,客厅里的电话响了,萧管家忙跑去接起,过了一会儿,放下听筒跑了出来,对薛时道:“王团长,找你的,是陆师长。”
薛时正愁联络不上师部,闻言立刻进去接了电话。莱恩透过堂屋的玻璃窗,看到薛时眉头紧锁,一边说话一边点头,不一会儿就出来了。
“师座令我不要回营,他会拨一队人马给我,护送萧先生回上海。”薛时对所有人说道。
三十六师常年蒙受萧先生的恩惠,陆成舟是个知恩图报的人,战乱发生后非常担心萧先生一家人的安危,处理完手头的事情立刻就打了电话过来询问,得知萧先生要举家南下的消息。现在平津地区情况一团糟,他心知萧先生此行凶险,战时各种地方机构管理都很混乱,他们这一路不但容易遭遇日本人,还容易遇到同样逃难出来的匪徒拦路抢劫。正巧得知薛时在萧宅逗留,他当机立断,命令薛时不要回营,优先护送萧先生走。
莱恩在心里松了口气,紧绷的神经松懈了下来。离乱之时,最重要的人在身边多待一刻钟,他便能多一刻钟的安心。
这时,一个小姑娘举着一只风车蹦跳着跑进了萧家大宅,一进门,扫了一眼院中众人,突然眼睛一亮:“阿爸!”说罢就噔噔噔朝薛时跑过来。
原来是叶弥生和朱紫琅两个人带着孩子来了萧宅。薛时看到跟在小叶子身后进来的两人,脸色变得有点难看,但他没有失态,只是弯腰抱起小叶子,亲了她一下。
两人清晨从和平饭店跑出来的时候他也想过小叶子,但是她毕竟是别人家的女儿,他没有立场去管,何况她有父亲在,一定能安然无恙,薛时也就没管。
叶弥生走进来说道:“萧先生,我派人去火车站探过路了,现在东西车站人都很多,走不了了,我之前正好雇了两辆卡车,原本是运货的,现在派上了用场,大家伙儿都坐我的车走吧?”
以萧玉楼在北平的实力,出钱找人弄一趟专列不是难事。难的是眼下逃难的平民太多,将火车站围堵得水泄不通,就算他能弄到一辆火车,这么大一家子二十几口人,很难突破人墙挤上车。在这个人心惶惶大家各凭本事逃命的时刻,出动军队维持秩序,强行破开一个通道倒也不是不行,但会激起民愤,不利于他一贯保持的爱国商人的形象。叶弥生这倒是个好提议,坐货车安安静静离开北平,不必兴师动众,也不用怕排场太大惹人嫉恨。
于是众人坐下商议了好久,拟定好了计划:乘货车绕开平津直接去沧县,从沧县上火车去南京,再回上海。薛时也暂时放下私人恩怨,和叶弥生一起坐下来吃了顿午饭。
午饭过后没多久,郭秉芳就带着一队骑兵赶到了萧宅,十几个士兵跑进宅子,七手八脚开始帮着家丁搬运行李,不过一盏茶的工夫,就将萧家那堆了满院子的行李都搬上了卡车。
好几十个装行李的大箱子,再加上萧家上上下下二十几口人,瞬间就将两辆卡车带顶棚的后斗装了个满满当当。
萧家的小姐太太们都是养尊处优惯了的,薛时命人在第一辆车里铺了地毯,还拖了两床棉被铺在车厢两边,以防此去路途遥远女人们受罪。
萧玉楼一看到家中女眷就想到自己还滞留在天津的女儿,心中担忧,再加上女人们叽叽喳喳停不住嘴,他听了心烦,便不愿意和姨太太们同坐一辆车,于是上了第二辆车,和莱恩他们坐在了一起。
两辆卡车一前一后开动了,薛时他们全副武装骑马跟着卡车,为他们保驾护航,一支队伍就这样浩浩荡荡出发了。
小叶子性子活泼,在车里坐不住,时不时就跑到车尾,将油布掀开一道缝,探头朝外面看,只要一看到薛时骑着马跟在车后面,她便很开心,咯咯笑着缩回头来。小孩子天真无邪,不知离乱之苦,萧玉楼思念女儿,看到小叶子便也逗她一两句,连带着一车大人沉重的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紧张的气氛冲淡了不少。
叶弥生一直心不在焉地听着外面的马蹄声。他也想要掀开油布朝外看,想看看时哥,问问他渴不渴、累不累,但他不是小孩子,况且李先生还坐在对面,他没有理由也没有立场这样做。
李先生静默地坐着,看上去有些心不在焉,由于车斗闷热,他下意识摘掉手套,解开了领口的一粒扣子,轻轻捏着领口扇动散热。
叶弥生仔细端详着他,骤然发现他左手无名指上多了一枚金戒指,光润崭新,毫无磨损的痕迹,显然是新戴上去的,再往上一瞧,他脖子上隐约可见星星点点的情爱红痕。叶弥生不由在心中冷哼一声,原来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两人之间竟然还能有洞房花烛一般的浓烈爱意。
廊坊一带是日军辎重的必经之地,因此他们避开了大路,走的都是些荒僻的小路,很多地方坑坑洼洼路况极差,坐在车里的人被颠得并不好受。
入夜之后,他们的队伍终于到达了一处不知名的小村庄,这里距离天津尚且还有一段距离。如果条件允许,薛时也想连夜赶路,把他们安全送上南下的火车,但是整天整夜骑马赶路,就算人吃得消,马也吃不消,因此薛时决定在此停车休整一夜,天亮再出发。
为了不惊动村民,他们在村庄外的一条河边安营扎寨。众人又累又乏,尤其是萧家的那几个太太小姐,她们从来都没吃过这种苦,停车之后哭爹叫娘,被自家老爷呵斥了几句,嘀嘀咕咕发着牢骚,回车里吃了干粮,睡下了。
士兵们露宿在外,他们在树下铺了一条长长的油布,十几个人挤挤挨挨躺下,薛时留了郭秉芳和另外一名士兵守前半夜,后半夜再换他来。
半夜睡得迷迷瞪瞪的时候,有人推醒了他,他以为是郭秉芳喊他起来换班,睁眼一看,却是莱恩。
这是一个晴朗的夏夜,月色皎洁如霜,四野都是虫鸣,两人并肩而行,沿着河流漫步,很长一段时间里,谁都没有说话。他们彼此心里都很清楚,这应该又是临别前他们能够单独待在一起的最后一段时光了。
莱恩摸出烟盒,拿了支香烟叼着,低头去点火,然而他连续擦断了几根火柴都没能攒出一个火苗来。
薛时看着他紧张得微微颤抖的手指,笑了一下,劈手夺过火柴盒,擦火柴替他点燃了香烟。
莱恩猛吸一口烟,面对着河面,不多时,薛时从背后贴上来,环抱住他的腰,在他耳边轻道:“我会活着回来的,不要怕,安心等着我,好吗?”
他这一路出奇地安静,也无心与叶弥生争斗,薛时有时候掀开油布去看他,发现他目光发直,呆呆地盯着车顶棚看,薛时早就猜出了他心中的不安与隐忧。
莱恩扔了烟头,伸手摸了一下脸,这才发觉不知何时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那一天晚上,他一直都在哭。
舍得吗?
€€€€不舍得。
可是不舍得又能怎样呢?他生平第一次距离战争这么近,甚至要目送着恋人上战场。
薛时坐在河边的一块石头上,让他坐在自己大腿上,将他拥进怀里,用手指替他梳理着头发,也不说话,就静静听着他哭。
印象中,莱恩永远是安安静静的,极少有这样情绪崩溃的时刻,特别是他跟了尼姑之后,展现出来的都是一副冷峻淡漠的形象,如今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一样靠在他胸前伤心痛哭,这还是头一次。
到最后,见他怎么也止不住眼泪,薛时为他来了一次。
莱恩衬衫前襟大开,胸前的皮肤大片暴露在月光下,薛时跪在他腿间,将他整根纳入口腔,感受着它慢慢膨胀、勃起,灵活地舔舐茎部顶端的冠沟,用舌尖挑逗凹陷的铃口,品尝那里渗出的略带咸味的液体。
莱恩被他湿热的口腔包裹,再也无暇哭泣。在他的逗弄下,整个人都被卷入情欲的漩涡。他揪着薛时的头发,高高仰起头,眼角还带着泪,满脸一副要哭出来的表情,感受着薛时的吞吐吮吸。不多时,他就发出一声长叹,深入他的咽喉射了出来。
结束之后,薛时擦了擦嘴角,从地上站起身,坐在石头上,复又将他搂进怀里。
莱恩心中的担忧和离愁总算随着情欲一起被释放,神色平静了许多,只是双眸潮湿,眼角还含着泪,鼻子红通通的。
两人抱在一起休息片刻,他从薛时大腿上滑下去,跪了下来,伸手要去解他的腰带,但被薛时按住了。
薛时将他从地上拉起,掀开他衬衫前襟,唇齿在他胸前流连了一会儿,最后吻了吻他肩上的伤疤,一颗一颗替他系好扣子,咬着他的耳垂笑道:“没时间了,我得去换班守夜。这次先欠着,等我打完仗会连本带利找你讨回来,到时候你求饶都没用!”
莱恩不由捶了他一下,随即勾着他的脖子,两人接了一个绵长的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