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难道是什么很难打听的事吗?”闻溯哼笑一声,给车子打燃火,“你才来上海,有什么想去玩的地方吗?”
江逾白望着窗户外面没答。
闻溯想了想,提议:“东方明珠?”
“不就一个电视塔?”江逾白毫无兴趣。
“楼上有自助餐,味道虽然不太好,但会转。”
“……”一听味道不好,江逾白更加没兴趣了。
“那金茂大厦?”闻溯又提议。
“一个楼。”
“去南京路步行街逛?”
“我都回国了还有什么是网上买不到的吗?”江逾白撩了撩眼皮,说完过了片刻,又小声嘀咕,“网上买还能凑个满减,江浙沪发货第二天就到。”
这话逗得闻溯低笑了一声。
江逾白把脸转向他,面无表情:“笑什么?”
闻溯看着他。江逾白漆黑的眼睛睁得很大,看起来有点儿凶,但眼底又有为了倒时差熬出来的乌青,所以凶恶里还夹杂着几分可怜巴巴。
闻溯忍不住又笑一声。
“看见前面那个下水道井盖了吗?”
江逾白的脸瘫得更加厉害,拿起水一指马路斜前,“你要是再敢笑一声,我就去撬开把你丢下去。”
他终于把昨天在心里逼逼过的话说了出来。
闻溯的目光却在这一刻变得很深,指尖一动,想抬起但又生生忍住。
他不错目地看定江逾白,良久后迫使自己将目光抽离,看向前方的路和车,喟叹似的吐出一口气:“真好。”
“好什么?”江逾白问。
“真好。”闻溯重复着叹了一声:“你还愿意像以前那样凶我。”
第60章 Ch.60
江逾白鼻尖一酸, 偏回目光低下头,视线飘忽了一阵,落到手里的水上。
农夫山泉矿泉水,红色的瓶盖、红色的塑封, 和出国前买到的没什么两样, 定价也依旧是2块。
盯了很久,江逾白把这瓶矿泉水拧开, 又喝了一口。
“今天天气好, 不如去顾村公园看樱花?”闻溯回到先前那个话题上。
江逾白在硬撑着倒时差,偶尔清醒一阵, 多数时候困得生无可恋, 对出去玩这件事没有任何想法。
他一下一下把瓶盖拧回去,说:“你再说一句话, 我就把你埋到樱花树下。”
闻溯无声笑了笑。
手机在这时一震。闻溯解锁一看, 皱了皱眉, 看向江逾白的神情带上歉意:“我得处理点事情。”
江逾白哦了声,准备说句“那我回去了”或者“再见”, 却见闻溯先一步开门下车,绕到后座,把放在那的电脑包拎了回来。
他和江逾白一样用的MacBook Pro, 连颜色都相同。江逾白看见他调整了一下座位,便打开电脑敲起键盘。
“你不如去找个咖啡馆。”江逾白忍不住说。
闻溯:“不如去你家, 更近。”
江逾白懒得搭理他。
江逾白的目光往闻溯屏幕上瞥了一眼就收回。
他并非对闻溯现在做什么工作不好奇,只是一看到字就头晕,更何况闻溯打开的界面上全是代码。
这家伙大学专业选的编程吗?江逾白心想着, 不由自主瞄了眼闻溯头发。
闻溯敲击键盘的声音清脆富有韵律,窗外人声车声往来不停, 加在一起,像是一段循环播放的白噪音。江逾白一不留神没控制住,眼一闭就睡了过去。
咚。
矿泉水砸到车垫上。
键盘声一顿,闻溯偏头。
江逾白脑袋歪向他这一侧,微风从半开的车窗外吹来,轻撩起他额发,长长的眼睫垂落下来,在眼下映出一小片阴影。
时间带走了他年少时的稚嫩,将五官打磨得深刻,当初的漂亮小孩已经长成俊美的青年,但睡颜依然如从前那般乖巧恬适。
闻溯手指轻划过他眼底熬出的那片乌青,克制住倾身做点什么的冲动,通过主控帮他把椅背倾角调到最大,升上车窗,打开暖气。
江逾白第一次醒来是在几十分钟后,清醒的程度并不高,半睁开眼往主驾驶一看,却发现那座位上没人。
再往后座一看,还是没人。
不过钥匙还在方向盘底下插着,车没熄火。
江逾白说不出这一刻自己是什么心情,咕哝了一句也不怕他直接把车开着跑了,又闭上眼。
他整个人绵得很,比先前强撑着不睡那会儿还困,飞快沉回了梦乡。
第二次醒来时,街道马路落满夕晖,远方天际层云流火,像是一场炽盛的燃烧。
江逾白眼睛虚虚睁开一条缝,然后逐渐完全睁开,不太舒服地动了动颈椎。
“醒了?晚上想……”闻溯极其自然地把手伸过去。他已经处理完了工作,此时什么都没做,只是单纯陪着江逾白,或者说看着江逾白。
江逾白眼眶难以控制地酸软发涩,但一见闻溯做这样的动作,就知道这人是想挠他下巴,不客气地拍出一掌,把他的手打掉,说:“晚饭已经和人约了。”
闻溯的话戛然止住,不太相信地抬了下眉稍:“带我一起?”
“不带。”江逾白拒绝得果断。
“但你知道你阻止不了我也在家餐厅吃饭的吧?”
江逾白没理,把座椅靠背升回去,从外套口袋里掏出手机。
约他吃饭的朋友在一个小时前给他发了几家餐厅的页面,问他想吃哪家。他赶紧回了个“抱歉”,开始挑选。
“在哪儿吃?”闻溯也问起相同的问题。
江逾白:“我觉得以这个时间点的路况而言,坐地铁过去更快。”他没忘记祖国大都市的傍晚,路面交通会是一道多么盛大的风景。
而闻溯一听他这么说,点了下头:“也是,那走吧。”
闻溯熄火、拔钥匙、拿手机、开车门,动作一气呵成。
江逾白麻木地抬起脸:“你不要这么理直气壮好吗。”
闻溯一笑:“那我们开车过去。”
朋友发来的几家餐厅都在南京路步行街,于是江逾白报了这个地名给闻溯,但没有说具体的餐厅名。
一路导航过去。
路上虽然拥堵,但花的时间不算久。江逾白下车前很有礼貌地和闻溯说了声谢谢。尔后他进商场,闻溯去停车。
他挑的是家西餐厅。
虽然已经从加拿大回国,而祖国河山遍地美食,但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西南人,他对江浙沪这片区域的食物终究提不起太大的期待,西餐反倒成了不会踩大雷的选择。
朋友在微信上说已经订好了位置。江逾白和服务生报了桌号,被领过去,却发现坐在位置上的不是约他的那个人。
是路岐云。
路岐云的长相和气质是斯文优雅那一挂,眉眼温和不露锋芒。他和江逾白同届,但比江逾白提早一年毕业,无论家世还是能力,都非常优秀。
他订了临窗的座位,被夕阳染成玫瑰色的天空就在身后,向下一望便能将次第亮起灯火的步行街收进视线。
“抱歉,如果我直接约你,你肯定不会答应,所以找了老吴帮忙,你别怪他。”路岐云起身,绕到对面,为江逾白拉开座椅。
“看出来了。”江逾白脸上看不出太多的表情。
如果十几岁的江逾白,这种情况他从来是甩脸就走,并且还要把那个中间人骂一顿。但现在他二十多岁,虽然不能算懂了为人处事的圆滑,但也知道什么叫做给他人体面也是让自己体面。
他坐进椅中,接过服务生递来的菜单。
“给你带的花。”路岐云拿起身侧座位上那一大束花,给江逾白递过去。
这是一束香槟色玫瑰,被灯光和夕阳渲染得分外瑰丽。他的用词也很柔和,是“带”,而非“送”。
江逾白合上菜单,对一旁的服务生点了道牛排。
“好吧,花不愿意收,那别的礼物总是可以的吧?”
路岐云读懂江逾白的拒绝,并未露出失望,温和笑笑,把花放回去,然后将另一个小巧的东西递到江逾白面前,“一张书签,恭喜毕业。”
江逾白垂下眼。
路岐云很少让江逾白反感,纵使他的追求一向明目张胆。
他和江逾白在同一个学院,对江逾白照顾有加,但送礼物时从不会裹挟情谊迫使江逾白收下,或者带上祈求的情绪,一旦江逾白流露出不喜,他便会自己收回去。
江逾白偶尔会接受一些,比如这种便宜的、没什么象征意义的东西。
“谢谢。”江逾白把书签拿到自己这边放下。
对面人眼底笑意更浓。
“你还没点餐。”江逾白提醒了一句。
而这话音一落,他的肩膀被一只手按住,头顶传来低沉的嗓音:“松鼠。”
江逾白抬头。
来人是闻溯。
绚烂的夕晖将闻溯五官轮廓勾勒得深邃,琥珀色的眼睛里有细碎光芒在浮动。这个惯来冷着脸的人此刻表情算不上冷淡,但眼里的情绪分明是不约。
而他的意思也很明确,他要在这里坐下,他要和江逾白一起吃饭。
江逾白和闻溯对视片刻,往内让出位置。
和路岐云对做座的人变成闻溯。
闻溯拿起江逾白那份菜单,要了和他一样的主食,加了一瓶酒,然后合上、递还给服务生,看向路岐云:“你好。”
“你好。”路岐云也点完餐,不紧不慢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