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这个,”谢意平低头看一眼酒盒,“那什么,这是87年的塞黑曼,晚上在近郊那家法国菜拿的,舅舅你喜欢?我给你留下。”
“………………………………”
秘书放下电脑,嘴角抽搐。
少年拿家族信托卡在近郊取酒。
差点就误会了。
他是不是要和公关打声招呼,明天小报别传出“谢家两代大打出手,小少爷深夜被送医院,本是血缘至亲缘何如何”的豪门密辛。
“不是你。”
就在秘书要打个圆场缓和气氛的时候,谢虞川开口,声音掷地,清醒冷峻,“今晚在饭店还有谁?”
“啊?”
……
第8章
手机屏幕幽光闪烁。
林溪仰在床上,枕着自己手臂,他瞥一眼屏幕,一个陌生号码发来“到家了吗,早点睡”的信息。
林溪不做他想,为这号码建立了“谢意平”的联系人名片。
随后便放在一边,不再理会。
他睡不着。
这座陌生的城市、不知会走向何方的选择,让他有些茫然。
他习惯了在另一个人的羽翼下生活,听从另一个人的所有决定,他从没有像现在这样,几乎是一意孤行的在做一件事情。
让那个人知道了,恐怕会不赞成吧。
或许,等在大屏幕上看到他的时候,就会开始讨厌他了。
林溪翻了个身,把自己闷进了被子里。
*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推进,林溪没有了时间伤春悲秋,他需要履行诺言,去参加赵充的综艺。
先是录音,再是拍个人宣传短片,商业化的制作流程里,他像一个产品,被精准定位,多部门加工,最后呈现。
因还没到节目正式录制的时候,他并没有被推向公众,但鲶鱼赛制已经宣布,掀起了一场讨论狂潮。
突然的变动,当然引起一些争吵,但更多的人,是在猜测新一期鲶鱼的身份。
为使选人符合“少年选秀”节目主旨,鲶鱼的年龄会限定在十八至二十岁之间,绝不会找成名歌手来碾压选手,但也不至于让无名小卒无端空降。
有聪明的营销号做出了一期图文,把有可能的人列入其中,开盘投票,参与网友数量居然达到了八千多万。
“下一期鲶鱼会不会是你那个远方亲戚?”少年坐在椅子上,手指扣着桌面,略显紧张,“那天在华云门口遇到,赵制片还亲自接他,感觉很厉害的样子,我有点怕€€。”
“他唱歌弹琴都很厉害,我看到网上还有人拍到他在乐器店兼职,他会玩好多乐器,简直就是不给我们普通人机会嘛。”
“行了你们,少长他人威风,就几个视频把你们给吓得,没看云嘉都还没说什么吗。”
几人觑慕云嘉。
慕云嘉面无表情,往常穿在身上的活泼开朗都卸了。
不知谁的手机开了外音,在播放林溪的弹唱视频,乐声悠扬,而他脑子里浮现的,却是另一桩事:
“€€€€都看视频了吗,林溪长的真像他爸爸,”家宴时,坐在最上座的慕老太太忽然这样冒出了一句。
林溪的父亲是最小的,性格温和,不趋名利,他都记得所有人的生日,就算再远,也要寄礼物回来,兄弟姐妹们有了烦恼,都会向他倾诉,他也都耐心的陪伴。
他与妻子车祸离世后,大家也曾悲痛欲绝,但岁月如白驹过隙,他们渐渐变得太忙了,没有空来想念这个弟弟。
只有老太太已经老了,有大片的时间惦记没用的从前。
彼时满席都静止了,慕云嘉如坐针毡。
不知过了多久,大姑才尴尬的找了个别的话题,若无其事的揭过去。
后来又听照顾老太太的护工说,老太太不知从哪里看到了网络视频,每天晚上都要护工为她播放几遍,才肯睡觉。
以退为进,声东击西,是他小看林溪了。
慕云嘉眯起眼睛,轻轻哼了一声。
*
几日后。
“空”的大门口。
林溪从一辆跑车下来,与人挥手作别,转身进店。
开车的谢意平探着脑袋,拿手机拍了一张他的背影,并嚷道:“回短信,晚上要回短信知道吗!”
“……知道了。”
林溪这周在拍宣传视频,片场离店里有四十分钟车程,通勤有些费劲,被谢小少爷知道了,竟然每天都开不一样的限量跑车来接送。
林溪认为两人没有那么熟,叫他不要来,谢意平却神态憋屈,活像受了多大委屈,他原话是:“少逼逼,你以为老子想。”
次日依然不辞辛苦的前来。
林溪样貌出色,过去也很受过一些讨好,所以很分的清,谢意平对自己绝没有多余想法。
盛情难却,林溪猜想,这位公子哥大概也是缺个朋友吧。
于是不再拒绝,无聊时也会回他短信,说些生活琐事。
短信里他没有见面时浮夸,反而很聊的来,算是意外之喜。
骚包的跑车离开,林溪进入店内。
他这周忙,没陪冯胖守店,冯胖自己一个人百无聊赖的在柜台后睡着了。
林溪打扫了店内卫生,叫他仍没醒,便去找到毯子为他披上。
冯胖把毯子一掀,睡眼惺忪,说梦话:“不卖,出去。”
林溪:“……”
他弯腰捡毯子,起身时,忽听见“哐哐”的两下砸门声。
冯胖被惊醒,猛地跳起来,“什么什么,着火了吗!”
€€€€门口居然是很久没露面的吕红艳。
她化全妆,穿高跟鞋,拎一只名牌包,将身边皮肤粗糙、衣着朴素的女人衬托的灰扑扑的。
“林溪,你果然在这里,真是让我们好找。”
冯胖揉着睡眼:“?哪位?”
吕红艳蹬着高跟鞋进来,环视一圈,发现不过就是个卖乐器的店而已,她心中轻蔑,从包里拿出一叠百元大钞:“拿去,算多谢你收留林溪。我们要谈家事,你回避一下。”
冯胖只觉此人多半有病。
见他不收,吕红艳也懒得同这小角色废话,她抬了抬下巴,示意身边的陌生女人,“喏,去吧。”
那女人如听了号令,立刻往前一步,浑浊的眼睛锁住林溪,放着光,“溪溪,你是溪溪吗,你长这么大了,你还记不记得我?”
林溪完全不认识她。
刚好有客人进来,看见这里奇怪,多瞄了几眼。
林溪不愿意带争端进“空”,冷淡说:“我们很忙,恕不接待。”
说着要赶人。
那女人着急起来,双手抓住他的胳膊,尖声说:“我是望南姐姐呀!我给你买过麦芽糖的,溪溪!”
“那时候、那时候你才五岁,我出去外面打工,你抱着我的腿不让我走,你都忘了吗!”
林溪瞳孔骤缩。
第9章
……
苍翠千山,掩映着点点村落,初春寂寥。
小小的男孩穿着单衣,坐在一个大盆前洗着衣服,他那么瘦小,胳膊腿比柴还细,整个人都几乎要埋进盆里,才能揉搓动一整盆成人的衣物。
黑瘦的少女玩耍回来,立在他的面前,喋喋不休的对他说着即将离开竹马的惆怅、即将进城打工的期待。
小孩听不明白,小孩只希望快些洗完这盆衣服,这样能交换一个马铃薯当晚饭。
屋内传来男人的咳嗽声,几乎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
小孩瑟缩一下,随即一名妇女的骂声也进了耳朵:“伺候你这个痨病鬼,要死就早点死,不要拖累我们全家!”
妇女怒气冲冲的踢开门,将一盆满是黄红污浊的痰盂往外倒。
院内一大一小两个孩子,都望着她。
这让她气不打一出来,三步并作两步的冲出来,拎住了小男孩的耳朵,“看看看,有什么好看的,就会偷懒,赔钱的玩意,养你这么大,有什么用!”
对于一个瘦小的孩童而言,妇人的力气实在太大,她一手拎耳朵,一手卡脖子,把小男孩提的离地好几公分。
小男孩真的好疼,可不管是哭叫、哀嚎,都没有让对方拳打脚踢的动作轻上分毫。
过了不知道多久,妇人被人叫走,留下小男孩自己,躺在地上,蜷缩成一只小虾米。
少女这才敢靠近,从口袋里掏出一块麦芽糖,用透明糖纸包着,递到弟弟跟前。
“给、给你吃,吃了不疼。”
画面一转。
少女要跟着村里的大部队进城打工,破旧的大巴车停在村口的道路上,她背着包,与同乡交谈着,神情满是向往。
临上车,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小孩,横冲直撞的,一把抱住了她的腿。
她十分惊讶,“你怎么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