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林溪为什么要孤身付险。
深深吐出一口气,谢虞川攥紧了拳头,脸上的肌肉紧绷到了极致,像一尊石像一般。
他环顾四周,想再发现什么。
这时某样东西映入他的眼帘。
谢虞川在茶几前半蹲下,长腿半曲,大拇指摩挲着木质几腿上凹凸不平的痕迹。
“这是……”
“是船。”
那是极不起眼的、刻在木腿底部的一只小船,笔画极简,乍一看根本不知意味。
一艘船?
“港口,”谢虞川倏地站起,“走,楼下的人先开车!”
很快到了楼下,谢虞川关上车门,欲要启动之时,耳机里穿来声音。
他一顿。
车门重新打开,雇佣兵带着一个五花大绑的人过来:“老板,展馆那边,抓到了这个。”
那个被堵住了嘴,满脸要杀人的俘虏,正是洛林。
*
“老实点,”车中,胳膊比人大腿粗的雇佣兵瞪着双眼,用手指顶着洛林的肩膀,把他压回靠背上,“捆成这样了,还想干嘛!老实说,把人带去了哪里!”
“唔唔!”
张九厘扶额,他扭过身子,欲要撕开黏在洛林嘴上的胶布,但提前预告,“我让你说话,你不准骂人,更不准咬人。”
说完,撕开。
“嘶!”他被洛林狠狠咬在了虎口。
啪!
狠狠一巴掌甩在洛林的脸上,雇佣兵粗声粗气:“操你妈,听不懂人话,臭狐狸!”
洛林眼神阴鸷:“我不知道,鼎鼎大名的黑岩也开始给人当狗了。”
“滚你妈的,”雇佣兵指着他鼻子骂,“我也不知道九尾狐就是你这种毛都没长齐的臭小子。”
“好了好了,”张九厘这个负伤的反而要来劝架,“都别吵了,现在最要紧先找到溪溪€€€€洛林,你为什么会落单,他们去哪里、做什么,你知不知道?”
洛林沉默了一瞬,别开了脑袋。
“怎么,不想出卖伙伴,”雇佣兵黑岩看笑话似的,笑容从他粗犷的脸上升起,“被丢下一个人,被蒙在鼓里,这叫伙伴吗?”
洛林将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你懂什么。”
“我怎么不懂,你们九尾狐,是将伙伴当做生命吧,救援受困的同类,在黑暗中伸出手,把这当做信仰,你是这样被救出来的,还有那个叫光的小子吧。”
“华国有个成语,叫‘一厢情愿’,说的就是你吧。”
“够了€€€€”
黑岩脸上笑意不减,恶意满满:“怎么了,被说中了?”
是,是被说中了。
他们在贵呷港等船离开,于昭说来参加展览的人里有他的仇人,错过就难找下一次机会。于是他和光去往展馆行动,岂料一波三折,先被林溪捣蛋,警方也来的那么快,他都来不及离开,在撤退的路上被围堵抓缴。
这个时候,他才发现于昭根本不在。而本应该无处寻觅的谢虞川也直接到了贵呷港。
这是一次失败的行动,蛀点来自内部。
“你问我,他们要去哪里,做什么,”洛林缓缓的说。
张九厘:“嗯?”
“你叫谢虞川来,”洛林道,“我告诉他。”
张九厘皱起眉毛。
“我绝不撒谎,”他面无表情,“以我和我队友的生命起誓。”
第76章
他和他队友如何在场没人在乎, 但他的确提供了一些有用的信息,汽车当即启程,开向几公里外的目的地。
港口那边, 也挂出临时维护的牌子, 原定启航的一众船舶都被卡住,在抱怨声中, 人们得以见到负责人屁颠屁颠赶来,迎接客人的场面。
没有任何废话, 谢虞川直接让人筛出可疑船只,登上船板检查。船上人自然是百般抗议和不满, 然而谢氏在海上的权势几乎就扩充到了顶峰, 没人能阻止他们,起码在场没有。
在这时, 谢虞川接到了电话。
是未经任何变声器修饰的原音,接通的一刹那几乎让谢虞川怔住:
“你来了, ”对方的话音带着感慨和笑意,“虞川,你当真是一点儿也没有变。”
谢虞川的脸慢慢沉下来:“果然是你。”
“唔, 想我了吗?”
这问话让谢虞川生出生理性嫌恶。
他这样, 对方便失望叹气,又道:“好啦, 我知道你比较想念我们的小朋友€€€€溪溪, 是不是。”
脚步声响起, 他似乎放下电话, 走到某个地方, 少年极轻的哼声响起来。
谢虞川瞳孔骤缩,是林溪:“你把他怎么了!?”
“放心, 只是很少一点肌肉松弛剂,这孩子太凶了,上来就想玩刀,这样可不好,”电话那头慢条斯理的,“我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科学家而已呀。”
谢虞川语调沉沉:“不要动他。”
“当然,我又不是坏人,”他笑道,“这样吧,电话定位定好了没有,自己来找我吧。”
旁边正在摆弄设备的技术人员动作一顿,通过通话捕捉的卫星信号愈发清晰。
谢虞川看他一眼,他点了一下头。
屏幕上是不再移动的红点,位置是上百公里之外的海上。
“你的目标是我,”谢虞川缓缓的说,“我会独自前往,不要动溪溪。”
顿了片刻,对方笑意扩大,颔首:“当然。”
*
玛格丽特公主号,一艘豪华游轮,此刻甲板和船舱内都人头攒动、热闹非凡。
谢虞川随人登上甲板,穿过那些衣着光鲜的男男女女,间或有人回头打量他,并致以一种十分友善的目光。
是的,友善。
素昧平生,陌生面孔,却有种特殊的友善和认可。
这种眼神反而令人脚底生寒。
“这边,”领路的人将他带进三层宽阔的待客厅之中,有五六人正在打桥牌,围在一张桌前,见他到了,甚至热情的打起招呼。
“久闻不如一见”、“终于见到您本人了”,他们这样开心的说着。
“是要找博士吗,”还有人道,“刚还在这边呢,您去里面看看。”
谢虞川:“哪?”
那人指了指侧门。
侧门从外锁住,谢虞川推不动,面色不变,请那说话的人站起来。对方懵懂的照他的话做,随即便见他单手拎着椅子,狠狠掼在门上。
哐当。
侧门不堪重击,摇晃几下,倒在地上。
众人皆惊。
谢虞川没有走进去,而是拆下铁质凳腿,握在手上,眼眸逡巡一圈,在周遭讶异、惊慌的表情中,一棍砸向中央桥牌桌。
桌子随声凹陷倒塌。
接着是其他的家具陈设,还有鱼缸和花瓶。
因他这样的行为,那几个打牌者开始躲藏和逃离,嘴里或是咒骂或是尖叫,很快四散逃逸。
领路的人完全惊呆了,每次试图阻止,却都没法靠近谢虞川分毫。
最后是两个警报器,被砸坏后,发出了震天的嗡鸣。
鸣声尖锐刺耳,惹得游轮上的工作人员都跑来看,乘客们也陷入惊慌。
整个警报声维持了足足五分钟,谢虞川就站在那兵荒马乱的最中央,任冰冷的白炽灯光从他头顶倾洒。
直到那声音突兀终止,周遭变成异样的寂静。
地板在低沉的“轰”声凸出一个圆形,随后翻转,一个升降台载着人慢慢升起。
那是个身材高挑瘦弱的男人,头发白了一半,年华在他的脸上刻下不少印记,但他的面庞依旧英俊,气质格外斯文沉静。
“好久不见,”男人嘴角翘起,笑意盈盈,“我的……”
“好儿子。”
“……”
数十年时光仿佛在这一瞬崩塌,无数尘土飞扬,他们隔此相望。
然而谢虞川既无惊讶怀念,也无任何煽情的打算,只冷道:“交出我的人。”
“真没耐心,”男人€€€€也就是谢虞川的生父谢珉轻轻摇了摇头,语调甚至带着一些戏谑,“真是儿大留不住,就这么在意那个小朋友吗?”
“少废话。”
“好吧,”谢珉摊了摊手,“谁让我是你父亲你,来€€€€”
谢珉对他伸出手。
谢虞川冷冷瞥他,前行几步,站到了升降台上去,谢珉那悬空的手只得收了来,并“啧”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