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升降台不大,但容纳两个男人站立是足够的。升降台下,是另一个空间,大小与上层一致,里面有一些实验设备和休闲影音设施,一点儿也不规整,让人觉得使用者的生活和工作完全混在了一起。
穿过这个圆厅,进到走廊。
一扇房门前,站着一个人,见到谢珉过来,他恭敬的上前:“博士,您来了。他醒了。”
谢虞川的神经立刻变得高度敏感,双眸盯向房间,脚步加快就要进去。
“稍等一下,”谢珉那手下叫。
谢虞川不理会,手搭在了门把手上。
“你€€€€”
凉风从后颈过,对方的攻击本能是向人的脖颈要害。
谢虞川躲的极快,单手撑门,反腿横扫出去,将人一脚踹到了走廊地板上。
伴随着“叮当”声,一个玻璃圆瓶从那人腰间滚出来,一直到谢珉脚下。
谢珉弯腰捡起。
他脸上还是那种恶心的温情以及无奈,看着没能拧开门锁的谢虞川:“房间是防盗门,加了锁,需要密码。”
谢虞川面上凝结冰霜。
“你要什么?”
“我说过了,我只是一个科研者,我不伤害任何人,你们对我的误解实在太深了。”
谢珉摇着头,走到谢虞川面前,摊开手:“喏。”
谢虞川视线下挪,定在那冰冷闪烁的玻璃瓶身上,脸上是不加掩饰的嘲讽:“不伤害任何人。”
“迫于无奈,”谢珉耸肩道,“毕竟你们对我误会那么深。放心吧,我可是你父亲。”
谢虞川懒于与他纠缠,拇指和食指并用,掀开玻璃瓶,将药剂全部倒进口中,饮下。
甚至并不问那是什么。
谢珉看着他喉头上下一滑,这才移开眼睛,对准头顶上方的虹膜扫描器,等待那指示灯由红转绿,才说:“去吧。”
房间门自动弹开一个缝隙,一点模糊的光影晃了晃。谢虞川大步闯进去€€€€
他看见床上被子隆起,林溪半躺半坐着,俊美秀丽的面孔藏在暗处,门外的这束光从他身上一晃而过,让他微微蹙了蹙眉头。
心脏被高高提起,又放下,看见林溪安然无恙,谢虞川大大舒了口气。
他阔步朝前,一把抱住坐在床上的人。
温热的躯体入怀,还嫌不够,谢虞川伸手,将林溪的后脑勺按进自己肩上。
瘦削的年轻男孩,终于被他完完全全搂在怀中。
“还好你没事,溪溪,哥哥来晚了……”
下一刻,略带沙哑的音色在谢虞川耳边响起,像孩童在牙牙学语。
“……哥,哥?”
谢虞川一愣。
他放开林溪,双手捧着其面孔,低头认真去看€€€€
此时映入他瞳孔中的,少年的眸子,是纯黑色、毫无焦距的,表情亦是迷茫懵懂,一如初生的纯白婴儿。
像对“哥哥”这个字眼好奇,他的嘴唇一张一合,还在无意义的重复着新词语。
惊愕与愤怒在一瞬间到达了顶点,谢虞川质问:“谢珉!?你对他做了什么!”
“不要这么急嘛,”谢珉早知他会有此一问,靠在门口,“都说过了,迫于无奈。只是药物辅助下的催眠而已,现在他很乖吧?”
谢虞川:“解开。”
谢珉摇头,感慨:“你的小狼崽子实在太凶啦……”
谢虞川将乖的像手办娃娃一样的林溪紧紧搂在怀中。
他闭了闭眼。
半响,将人放下,一步一步走到谢珉面前:“你到底要什么。”
谢珉凝望着他,眸中神色愈深,并渐变成一种欣赏和陶醉。
真好,他想,眼前这个孩子,不仅仅拥有果断睿智的头脑,还十分的重情重义,太完美了,这就是自己最好的作品。
谢虞川冷冷的,单刀直入:“要我服药,还是抽血,或者像爷爷和谢大那样给你金钱支持?”
谢珉失望道:“小川,你,还有那些不知情的外人,都未免太看不起爸爸了。多少年过去了,我怎么会还只是需要一个试验品、一些经济援助呢?那我岂不是原地踏步。”
“好啊,”谢虞川讥讽说,“那你就直接把我和溪溪放走。”
摇了摇头,谢珉叹了声气。
“小川,其实,我当真没有想要从你身上得到什么,爸爸只是希望,你能了解我,了解我在做怎样伟大的事情。”
“而在那之后,我希望你的选择,是追随我。”
“…………”
谢虞川盯着他,望着那张与自己像了七成的面孔。那上面的神情是一种自我陶醉、一种惺惺作态的温和宽厚,实质上只会令人作呕。
谢虞川最终吐出四个字:“痴人说梦。”
第77章
谢珉也并不生气, 后退了几步,耸肩说:“光用语言想必是不能打动你的,你就和你的小朋友一起陪爸爸在船上呆几天吧。相信你肉眼看到的, 能够给你答案。”
谢珉彬彬有礼的离开房间, 甚至记得给他关门。
再次昏暗下来的单间内,谢虞川兀自站立一会儿, 直到身后被子€€€€的声响将他拉回人间。
只见狭窄的单人床上,年轻男孩拱着被子蜷缩在角落, 脊背紧紧贴着墙,是个非常没有安全感的姿势。
谢虞川当即快步过去, 靠近他身边:“溪溪。”
也不知道是在催眠中得到了怎样的暗示, 林溪此刻已经不认识他,但或许出于潜意识的认可, 并没有躲开,而是期待又害怕的看着他。
谢虞川俯身, 五指抓向被子边缘,轻声哄:“来,我看看你受伤没有。”
林溪没有任何抵抗的动作, 让拿走了那床薄被。
年轻男孩纤长的四肢展露, 光裸洁白的肌肤在空气中。
没有伤痕。这让谢虞川舒一口气。
他牵林溪下了床,让他坐在椅子上, 又拉开房间的窗帘, 舷窗外蓝色的海洋与浪花映了进来。林溪很喜欢, 扒在了窗口看。
片刻, 有人扣门, 在谢虞川的应允下走了进来。那是个中等个头的阿姨,带了些食物、饮用水以及药品, 估计语言不通,放下东西之后,用手势比划了两下就走了。
谢虞川重新锁紧门,拿起那些东西仔细检查了一遍,而再回头时,手臂上多了份重量。
他偏过头“嗯?”了一声。
林溪正用双手攀着他的胳膊,脑袋埋在他肩膀里。
“怎么了?”
“……”
林溪摇着头不吭声,头发蹭着他的脖颈,让他有些发痒。
谢虞川猜想,他还是缺乏安全感。
“是些吃的,”他找了些合口味的、清淡的东西,引着林溪坐在床边,一口一口的给他喂。
最后剥了一颗水果糖,递到林溪嘴边。
林溪好像心情好了很多似的,翘着脚,一摇一摇的,嘴里把糖果咬的嘎嘎响。
谢虞川伸手摸了摸林溪的脸颊。
手办娃娃眨眼看着他,眼珠子漆黑溜圆,满是好奇。
海浪声隔着厚重船板传进来,船身轻轻的摇着。
谢虞川心中的情绪难以抑制,终于俯身下去,嘴唇在林溪的额头上碰了碰。
*
二人在房间里休息了一晚,单人床狭窄,谢虞川背伤未愈,夜里数次醒来,一直到了天明。
早晨有人送餐,以及换洗衣物。谢虞川向对方要了些抗生素,和几样其他药品,很快也都收到了。
抱着既来之则安之的心态,和某种拖延时间的需求,他平静的呆在房间,未闹出风雨。
直到第三天,船上飘起了歌声。
那歌声美妙的近乎妖异,歌喉时而婉转时而高亢,在这四处无着的蔚蓝大海上,叫人生出遇见海妖的错觉。
“博士请您去参加赐福会,”敲门的服务生这样说着,并递给他们一个盒子,“这是您的着装和身份牌。”
盒子里是一件紫黑色长袍,用金线绣着某种图案,那图案从袖口一路蔓延到了领子上,整个舒展开,才看出是一种藤蔓类的植物。
“这是集露,一种多年生的藤本,即便烧成灰烬,也会在次年重新焕发绿意。这是博士亲自选定的圣物,大家都很喜欢。”
圣物?
表情变得古怪,谢虞川并没有接那盒子。
然而下一秒,他身后一直藏在房间里的林溪却走了出来,主动用双手托住盒子,并很恭敬的鞠了一躬。
服务生双手交叠搭在心口,也回了个鞠躬。
“我在门外等您,”他说着关上了门。
林溪则上前一步,像一个被输入了命令的仿生机器人,伸手去解谢虞川的领扣,为他换衣。
谢虞川无奈,抓住他的手臂:“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我自己来。”
林溪不肯,但谢虞川将他推到更远的床边,让他坐下来,又塞了一颗水果糖给他。
在听话和吃糖之间溪溪选择了后者,一边咬糖果,另一边眼睛一错不错看着谢虞川换衣服。
谢虞川身高一米九左右,平素也很注意锻炼,买衣服时大多嫌小,需要品牌上门来量体定制。
而这长袍却完全贴合了他的尺寸,可见是专门给他做的,而且从绣工来看,花的时间还不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