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钩 第17章

郎峰摇摇头,然后会意了,又点点头。

周其琛伸出摸了摸他的耳朵,他知道郎峰很喜欢被舔耳朵和咬耳朵,这是他的敏感地带,也是两个人之间的小秘密。

郎峰低下头,半晌都没说话,身体却是又靠近他一点。

那天晚上,周其琛的情绪还是有点低落。郎峰很敏感地察觉到了,就问他怎么了。

周其琛斟酌了一会儿,还是选择开口说:“我突然觉得他很可怜。就是有些事情,我看破了,他没看破。他当初,大概也是这么看我的吧。”

其实他也不是没有幻想过这次见面。对于曾经几年求之不得的对象,希望重逢时候自己过得比对方更好,这是世俗的念想。周其琛也知道他自己没那么大度,他也是有想过的。可真到了这一步,他所预见的都成真了,预想中的快感竟然没有来。也许,在他心里,白子聿永远应该是二十四岁意气风发地从歼-15里面抬腿出来敬军礼的样子。世俗的压力和颓败不属于他曾经追逐过八年的那个白子聿。他没被任何风浪打倒,却是败给了柴米油盐的生活。

郎峰轻轻说:“你们没缘分,从一开始……就注定了不可能。也还好,你们没有缘分。”

周其琛摇了摇头,说:“不仅仅是这个。他给我的东西,是我原来战机尾钩前端的阻拦头,就是那个挂钩。那是我曾经做梦都想要的东西,哪怕一片废铁我也想要,烧成灰烬我也想要。可是现在又突然觉得没意义了。

“你可能不知道。每一次着舰,LSO要目视确认战机尾钩成功挂索。如果看到不成功的话需要让飞行员及时复飞,否则死路一条。单是我们师,就牺牲过两位飞行员。

“他是LSO,我是飞行员。我曾经把命都交给他手上,可他却连一句真相都不肯给我。喜欢不喜欢的,性向摆在那儿,我觉得我已经看开了。可我看不开的,是这个。”

镜花水月总要碎,八年以来,抛开喜欢不提,他也自认待白子聿不薄。如今这镜子碎了,一时痛快是痛快,却留下他心里空落落的一块。

郎峰之前一直只是规规矩矩躺在他身边的,这会儿却翻了个身过来抱住他,吻着他头顶,安慰他说:“都过去了。现在……是你走出来了。”

周其琛任他抱着,只是说:“我希望如此,但是真正完全摆脱他还有过去那些事情……可能是要些时间吧。”

“你的过去是你的,”郎峰说,“可是你的未来,是你的也是我的,是我们共同的。我不会骗你,改变过去这种事情做不到。我曾经为此祷告过,……我可以说出来,说出来也不会不真诚,所以我可以告诉你,我曾经祈祷你过去的痛苦少一点,我希望你未来都快乐。可是我也知道,过去发生了的事情已经发生了。

“八年……是很久。可我们会在一起八年。八年之后,还有很多个八年。”

周其琛听完这话久久失语,房间里面再度安静下来。郎峰仍然是紧紧抱着他,他是在他的拥抱里面抢得片刻安宁和私密,可以任情绪泛滥。

郎峰是挺好的,好得不能再好了,就是让他添了一个性爱之后多愁善感的毛病。他想,也许这并不是因为性,而是因为爱吧。

第40章

年关刚过,周其琛就接到领导电话让他去公司一趟。那天是个周六,难得郎峰在北京,他陪着他一觉睡到天亮。外面天气很冷,所以被子里面多了一个人,就多了一份体温,热热乎乎的,好像在三九寒冬里面揣了一个永恒的夏天。

郎峰其实早就醒了,两个人在被子里面说些没头没尾的迷糊话,然后就被周其琛的工作电话打断了。

“去公司啊?”他问。

周其琛拿了杯矿泉水,先递给郎峰,然后自己才喝了两口:“嗯,不知道什么事,我去一趟就回。”

没等郎峰回答,他先说:“不飞,不代班,要是代班的话我不会答应。估计就是有什么紧急安全会吧。”

郎峰没在意,答应了一声,就照常说:“早饭想吃点什么。”

周其琛低头亲了他侧脸一下,然后说:“随你,我都行。”

他以为这一趟是紧急安全会,所以心里面有点打鼓,在去的路上还问了个关系比较好的飞行有没有接到什么消息。可到了公司,他才发现开会意图和他想的相去甚远。

海航提前给他放机长了。他自己算着小时数,不到2700小时,但是他和公司统计标准有点小出入,他没算上250小时学习时间。加上公司同期在给320的几个飞行员放了机长,领导大手一挥€€€€小周这三年了都挺给力,就一起放了吧。

飞行部在北京的领导叫徐守强,也是空军转民的老飞行,特喜欢他。估计这提前放机长的决定里面,也有他的一份。

周其琛拿着纸质文件,还在走廊里面没走,还在消化这个消息。徐守强在里面抽了一根烟喝了半壶茶的功夫,出来上个卫生间,就看他还在外面溜达来溜达去。他走过去一拍他肩膀:“还等啥呢,大周末的,老婆孩子热炕头,赶紧去后勤领衣服,明天穿新的执行任务。”

周其琛:“徐总您说啥呢,我没小孩,……”

徐守强一摆手:“得了,就那意思。你小子赶紧的。”

周其琛哎了一声,站起来溜了。短短半小时的时间,他进来的时候三道杠,在公司绕一圈的功夫,回去就要变四道杠了。

在开车回家的路上,他就给郎峰打了个电话,对面好像是在做饭,锅碗瓢盆的声音此起彼伏。他觉得,得有好些日子没这么开心轻快过了,过去近十年,他都在接住命运抛给他的东西,丝毫没有时间调整。这个消息像是个里程碑一样,标志着他从民航飞行的进阶考核路上暂时毕业了。也不仅仅是工作,他从很多地方毕业了,他也不欠任何人的了,广阔天地之间,只有自己。

郎峰听了这消息,好像比他还开心似的,立刻说要庆祝一下他升机长,周其琛就任他安排。他看郎峰穿了衬衫西裤,他也换上了比较正式的剪裁合身的衣服,以为郎峰是要带他去最上档次的餐厅约会。他开车,周其琛坐副驾,可越开路况越熟悉。

郎峰没带他去任何餐厅。他是带着他,又来了悦国大酒店,还在同样的高层开了间房。

那天晚上,周其琛在亲密朋友可见的朋友圈发了一张照片,是他早些时候在车上照的。还是没露脸,可是画面里面很明显地是两只手,都是深色飞行制服外套,手掌交叠着,腕口处的标记也很明显,明显到要晃了人眼,一个金色四道杠,一个银色四道杠。银色四道杠的那个搭在金色的手背上面。

银色的机长制服不常见,国内航司都是金色系肩章。这么一来,基本上是公布答案了。

知情人如方皓自然不用多说,在底下回复了一个笑脸和送花的表情。

林晓、兰亭和沈恬恬在底下排起了队:琛哥请客。

不知情的朋友之前一直不知道他在谈恋爱,可这会儿也猜出来了,纷纷在底下八卦:银色四道杠,不会是我想的那个谁吧?周哥把空客小王子给收了啊,周哥牛逼!

周其琛往下滑了好几条的功夫,终于等到一个识相的,是陈嘉予发了消息来单独祝福他:四道杠了,恭喜!哪天请客?

他笑着回复说我们四个人一起,定了个日期,然后才把手机合上。

入夜以后,朋友圈和新信息的提醒还是一条接一条地进来,可是周其琛心思却在别处了。西装裤子和衬衫匆匆堆叠在墙角,而衣服的主人公正在悦国国际酒店豪华大床上面拥抱着做爱。

夜晚刮起了风,堆在一边的窗帘都磨出了沙沙响声。悦国是这一片最高的建筑,郎峰住在29层,没有人能透过玻璃窗看到里面景象。起初,纱帘还是遮掩着的,可随着屋内逐渐燥热起来,窗户和窗帘也都大肆敞开。屋子里面,影随人动,喘息呻吟声和肌肤磨蹭碰撞的声音不止,好一个春宵一刻。

郎峰跟他做完爱,去冲了个澡,然后就穿了一条牛仔裤,赤裸着上半身躺在床上。他肩膀后背全是吻痕咬痕,甚至脖颈间还有一条细细的红痕€€€€这次是周其琛上的他,根本没让他去床上,郎峰一条腿跪在床边的凳子上面,弓着有力的背,肩膀贴靠着床板,让周其琛从后面进入。郎峰喜欢面对面上他,可是周其琛却格外钟情后背位,从这个角度,他宽宽的肩膀线条收紧,到窄而有力的腰,整个人从后背到脖子到脚腕都挺白,用力掐他皮肤就会短暂变红。他手上面用力压住他后背,不让他站起身来,似乎这样就是从头到脚控制住他了,然后性器接连往深处顶撞。郎峰仍然不说话不叫唤,但是他粗喘着,做到最后会叫他的名字,声音低哑又温柔,可是全身上下每一块肌肉都较着劲儿,像是要对抗情欲的高潮一样,连手臂上的青筋都露出来了。周其琛对他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倒是放轻松。

他说得倒是好听,其实他自己情到深处也根本克制不住,伸手就抓郎峰的脖颈,也不小心拽到了他颈间的项链。两个人当时都爽着,注意到的时候已经晚了。到最后,他像是标记领地一样在他身上留痕迹,说他不是报复都没人信。

郎峰躺了一会儿之后,就又站起来。悦国酒店也有免费的零食,咖啡和茶,不过郎峰伸手拿起来厨房台面上放着的巧克力。别人做完爱,都是打开窗无抽事后烟,郎峰则是躺在床上吃巧克力。

周其琛被他给逗笑了:“我看你是冲着这巧克力来的。”他一边说,一边拿起来巧克力看了一眼,牌子他记住了,上面一串德语还是法语,标注是70%浓度的黑巧。他寻思着郎峰看来是对这巧克力念念不忘。以后可以找代购买买看。

“没有,当然不是,”郎峰认真道,“是因为和你在这儿的每个晚上,我都不想忘。”他看着周其琛的眼睛说。

“过来。”周其琛又拍了拍他身边的位置,让郎峰躺得离他近一些。

“累了,你过来。”郎峰头也不抬地说。

周其琛咋了咂嘴,还是认命了,翻了个身搂着郎峰,跟他接了个十成十的吻。他突然觉得,过去十年,他好像把爱情这玩意儿想得太复杂了。真说起来,爱情其实是很简单的,是皮尔森的麦芽清香,是新车的皮革味儿,或者嘴唇里面化了一半的巧克力。那一瞬间,他的世界突然变得很窄,窄得只能容下郎峰的眼睛。

第41章

周其琛升了机长以后有几大好处,一个是排班基本上固定下来了,在家的时间多了。另一大好处,就是他也松了口气,待遇和钱都到位了,他心态上面放松很多。

甚至,林晓过生日的时候,他还有时间自己在家尝试做了个椰奶蛋糕。作为从来不下厨房的人,他可谓是从零学起,失败两次以后,在林晓生日聚会的前一天晚上,终于是成功了。

郎峰休两天假来看他,一落地还没来得及换衣服,就帮他去厨房帮他准备蛋糕去了。周其琛刚指挥他去切水果,就看见郎峰拿起蛋糕的边角料尝了尝。

“从零开始做成这样,已经挺不错的了。”他看着蛋糕的模样,挺正式地评价道。

“你这话我记着,下次我生日你来一个。”

“不用你生日,你想吃蛋糕我今天晚上就给你做一个。正好,你这里现在材料齐全……”郎峰说着把电脑拿出来,翻开屏幕就要找食谱。

“明天吃林晓的蛋糕还不够吗,改天再做,”周其琛伸手又把他屏幕给扣上了,“你睁眼到现在二十个小时了,你不累我都替你累。赶紧上床睡会儿的。”

果然,他在厨房收拾了差不多半个小时,把灯都关上,打开卧室的门的时候,就发现郎峰已经在床上睡熟了。他睡觉习惯不穿T恤,都是赤裸着上半身,侧躺着睡。

这几个月,是郎峰比较累,每个月有空就往北京飞。新加坡到北京也不近,加上他自己执飞的航班也都是跨州际,他是名副其实的空中飞人,在空中的时间就要赶上在地上一样多了。他们两个之间的状态好像对调了。原来是他每天从早到晚不停歇地忙。印象中有几次,他在外面执勤十四五个小时之后,总是凌晨快一点回到家,早上九点他疲倦地睡不醒,朦胧之中听见郎峰在房间一角,压低了声音,用德语给他教父母打电话报平安。

现在,变成了他守着郎峰。他想,也许是奢求,如果让他每天下班回家能看到这种景象,能每天入睡的时候身边是这个人,那么他大概会愿意用十年的生命来交换。可是€€€€也许他不必交换,因为爱本来就不是一种置换。他不必舍弃什么,就可以心安理得地获得。郎峰飞行前会吻他的头顶,他会在祷告的时候念及自己,他已经是属于他的了。

第二天,林晓、许蔚然和几个共同好友看到郎峰都很意外。郎峰因为工作的原因,在北京的时间不多,而且基本上他只要一来周其琛就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从头到尾二人世界,他的朋友也都习惯了。哪怕是林晓,每隔一周都跟他小聚一下,也两三个月没见着郎峰的人了。

“哟,Evan来啦。”林晓叫了他一声。

“林晓姐,”郎峰很规矩地叫她,“最近忙,好久不见了。祝你生日快乐。”

“跟我这么客气,叫名字就好啦,”林晓笑着说,“你叫我姐,你叫他哥吗?”说完指了指周其琛。

郎峰没说话,就笑着点点头。

周其琛开了个头:“你还别说……”

郎峰拽了他胳膊一下,他就没往下说。

林晓知道他就这样,郎峰明显不好意思了,她也没接这茬,倒是一低头就看到周其琛手上拿着的蛋糕了。她挺惊讶:“买蛋糕啦?”

周其琛拍了拍自己胸口,说:“自己做的。主刀€€€€我,技术指导€€€€他。”言罢他指了指身边的郎峰,“总之,是我俩爱的结晶。”

这句话说得郎峰脸都要红了。

林晓知道他这性格,这种场合不贫两句也就不是他了,她笑着说:“爱的结晶,你说的我都不舍得吃了。”

“可别,多吃点,才能证明我俩的水平。”

许蔚然把蛋糕盒小心翼翼地给打开了,郎峰在旁边补充:“好吃就算他的功劳,不好吃可以算我的责任。”

周其琛没说话,但是眼睛里那光都闪得要晃人眼了。郎峰这小嘴可太甜了。

林晓的生日会约在了兰亭的酒吧,周其琛帮她跟兰亭说的,几个人包了个小包间,兰亭给他们特意装了个私人麦克和点歌系统,供他们喝酒唱K吃蛋糕。

许蔚然是个奇女子,唱歌一绝,声音空灵美妙,开口便入佳境。从头到尾,周其琛和郎峰就坐在角落,许蔚然递过麦来,周其琛就拿着麦跟她对唱两句。他唱歌也挺好听的,喝过几轮酒以后渐入佳境,靠着皮质沙发上懒洋洋地唱着暗恋的歌,可手却一直搂着郎峰的肩膀没放下来过。

歌基本都是林晓点的,他低着个八度唱《孤单心事》。唱到一半,间奏响起来,兰亭开始损他了:“琛哥这哪儿是《孤单心事》,你这是《出双入对》。”

“就是,你也入点戏。”林晓也笑着起哄。

周其琛乐了,这才把郎峰肩膀上那只手拿下去,把麦克风也传回去了,直接放弃:“入不了戏了,蔚然接着唱。”

许蔚然无缝接上了,唱得好倒是好,可她站着靠着墙,另一只手伸出来拉着林晓的手。嘴上唱着“爱你是孤单的心事,不懂你微笑的意思”,可两个人银色的对戒在昏暗的ktv里面闪着光。

正好在座的还有一对林晓的挚交好友已经结婚了,唱到最后兰亭一合计,就自己一个人单身。

“都是已婚人士,唱什么呐。”

许蔚然有点不好意思,先松手了,林晓没让,光明正大地拉着她,跟兰亭说:“寿星的好运也分你点,喜欢的人就去追,以后有你在我们面前秀的。”说完他看了眼周其琛。

兰亭看出来她意思,拿着酒杯就上去了。

周其琛以为他是奔自己来的,没想到兰亭却是冲着郎峰:“郎峰,峰哥,上次一面之缘,可能让你误会了,实在抱歉。看你俩在一起我真特高兴,你是不知道,他简直跟换了个人一样……”

郎峰的杯子是空着的,兰亭是酒吧老板,自然亏不了他,开始往郎峰和自己的杯子里倒伏特加,然后加了点气泡水进去就要跟郎峰对吹。

周其琛两只手指夹着杯口,就把自己装着啤酒的酒杯跟郎峰的调了个,说:“你别灌他,要灌灌我。”

兰亭:“我哪是灌,是庆祝认识新朋友,加上祝福你们和和睦睦长长久久,早日和林晓蔚然一样修成正果,是吧。”兰亭不亏是生意场的人,上嘴皮一碰下嘴皮,这漂亮话是一嘟噜一嘟噜地往外倒,周其琛都被他噎回去了。

郎峰之前的表情挺严肃,可能是意识到这一点,他也微微笑了下,叫了他:“兰亭,很高兴认识你。我先来吧。”

说着他两只手指一夹酒杯,就把自己的杯子又给换回来了,然后一仰脖先喝了半杯。

兰亭一看,这哪行,赶忙说了两句:“来来来,多不好意思,我陪你,以后常来北京,常来我这儿玩。”他说着就仰脖喝酒,他比郎峰喝得快,喝完摸了摸嘴唇,还继续说:“你搬过来最好,你不在的时候,他净跟我念叨你……”

周其琛给了他后背一下,兰亭差点呛着。

郎峰本来意思了一下,只喝了半杯,看兰亭干了,他也不好意思了,就把自己的也喝完了。

周其琛先心疼起郎峰来了。他跟兰亭喝过不少次酒,他是真的酒量海王,认真起来能把自己喝趴下。郎峰看着他表情,反而宽慰他道:“没事,我能喝。”

兰亭一看,可乐呵了,对郎峰投来欣赏的目光,又满上一杯科罗纳:“那我舍命陪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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