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莉娅无语:“……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接触半个月,她印象里丛安河不是这样满嘴跑火车的性格。
他不是,有人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丛安河敲敲笔尖,轻笑:“开个玩笑。”
莉莉娅不说话了。她闭上嘴,丛安河也不主动讲什么。
书房门大开着,沉默却有些微妙。好半天,莉莉娅才又开口:“你没什么想说的吗?”
丛安河沉吟,反问:“我该说点儿什么?”
alpha清俊挺拔,眉眼舒展又深邃,做事认真稳重,为人踏实可靠,幽默和风度都恰到好处。
莉莉娅打量他。她得承认,这张脸很难让人反感。
“丛,你知道新闻的第一要义是什么吗?”她问。
“你说。”
“真实客观,这是铁律。”
丛安河转笔的动作顿住。
莉莉娅突然笑了,弧度很浅,快得一眨眼便消失不见。
“真相是不会自动浮出水面的,”她说:“有个成语,叫,不平则……”
她突然卡壳。
“不平则鸣。”丛安河接上。
莉莉娅点头,说对,就是这个。
笔尖又在纸上戳出几个蚊子腿一样的黑点,丛安河看了半天,掀开纸巾盒,干脆把收声麦克风关掉。
“莉莉,我和火山新闻打过交道。”
第一次开诚布公来得突然,莉莉娅静静听着,没有打断。
“你的公司压下去不少新闻,那些东西集册入档,压在档案室里。里有我的一份,你看过,我能猜到。”丛安河语速放慢,便于她理解:“我不清楚你到底了解多少,又从前辈那里听到过什么……不平则鸣,有些话说一万遍也是没用的,事情没这么简单。”
莉莉娅微诧,她张张嘴,还有话要说,书房的门再次被敲响。
轮椅滚地的声音明显,他听到,也猜到是谁,抬眼果然看见戚不照端一份思慕雪坐在门前。
“是不是打扰到你们了?”戚不照把门打开又关上:“小安哥,我来送宵夜。”
阴阳怪气,十分刻意。丛安河看出他几分真心几分假意,觉得好笑,人却站直,拉开和莉莉的距离。
“不打扰,”他半带戏谑地叫人:“……大小姐。”
戚不照冲他笑笑。
“你笑什么?”丛安河心里发毛。
戚不照把碗塞进他手里:“没怎么,看见你就开心。”
丛安河:“……”
莉莉娅:“……咳。”
丛安河打过下手,看出他脖子上绷带换了个缠法,裸露在外的皮肤多出一小圈。
满打满算已经二十七个小时没见过戚不照,不清楚他昨天晚上究竟去处理什么急事,气色看起来不错。
思慕雪是蓝莓打的,撒上一小把干果,从冰箱冷藏室取出来,瓷青的碗壁贴挂水珠,配色清爽。
丛安河舀了两勺,甜度适中,口感很醇厚,没忍住把一整碗都扒干净。
戚不照捡起写了字的方格纸,丛安河解释:“在帮莉莉改论文。”
“我英语不好。”莉莉补充。
“我也偏科,”戚不照说:“高中英语考过四十九,哦,一百二的卷子。”
莉莉娅看他一眼,似乎对这尊大佛竟然还上过学这件事感到万分诧异。
丛安河问:“什么意思,暗示我给你补习?”
态度过于理所当然,戚不照嗯了声。他声音低沉,却从鼻腔发声,细听有点儿黏糊,丛安河离得近,像被丝绒拂过近侧耳骨,半边肩背麻了一瞬。
好端端的撒什么娇。丛安河别过脸,把人推远点:“你上学的时候学文还是学理?”
“理科啊。”戚不照回。
丛安河点点头,不算意外。
文理这个说法离开学校后很少有人会提,冷不丁讲起来,倒是让他想起一些过去的事。
大脑有天然的自我保护机制,回避是一种本能的应激反应。习惯性绕开某件事,时间久了,就真像是得过逆行性遗忘症,闭上眼也抓不住回溯的锚点。
丛安河摸出手机,打开图库。手机是新换的,里面东西不多,翻到相册最顶,是云端转存的几张照片。
电子产品更新迭代的速度飞快,五年前的照片像素比起现在不算高,转存几手后更显得模糊。
戚不照半仰起头,眯了眯眼睛:“在看什么?”
莉莉娅也支起耳朵。
丛安河把手机放低,调高亮度,放大照片,可惜清晰度依旧相当磕碜。
“五年前拍的,”他补充:“一张合影。”
作者有话说:
下次更新在周四,之后会比较稳定地隔日更,感谢阅读
第32章 窗,窗外
丛安河第二堂课用的Intro是读书时常看的英文诗集,他讲《绝望的卡列尼娜》,或许是脸的优势在短期内很显著,课堂氛围异常活跃。
课后布置了用书后单词组织短文的作业,课代表第二天准时收齐,丛安河吃完食堂的盒饭就在办公室批改。
一共四十多份学校统一发的作业簿,有一本吸引他的注意。
单看英文字母像是小学生写的,笔触生涩,描画和改动很多,不美观,但内容很扎实,篇幅是最长的,通篇看下来几乎没有语法问题。
丛安河习惯用英文写评语,半是褒奖半是建议地写完两句话,才翻到页首去看名字。
延续本人的风格,连汉字也写得歪歪扭扭。
认真又笨拙,作业簿的主人是乔秋。
心理学上讲青少年教育,重要的不是施教者如何做,而是受教者如何感知。
过度关怀对长期生活在敏感坏境里的乔秋不能说是一种善意。丛安河平常心对他,但乔秋给自己紧上发条。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上课开始主动回答问题,英语作业一次比一次做得更认真,甚至在期中考出了比第一次月考高太多的单科成绩。
同办公室的老师调侃他教学有方,后进生也能变得这么积极。丛安河清楚自己没做什么,是乔秋自己上进。
期中考后,教育局组织英语学习月,校方发布任务,要求每个班都要出一期相关黑板报,下周一集体评比,优秀的上报市里参选。
高中一周六天课算是常态,四班的板报一直拖到周五晚上还空着。
巧的是班主任次日中午要去区里开会,她无意让学生在这种活动里浪费太多时间,随口委托丛安河统筹板报绘制工作,顺便管管纪律,不能太吵,被主任抓到又要挨骂。
周六午休时间,丛安河临危受命。
好在宣传委员已经做好大致设计,内容全用英文,全班每个同学都去写一句名人名言,省时还省力。
小姑娘手指短短的,指甲被咬得乱七八糟,画技十分高超,没多久,素净的黑板上就花团锦簇。
一中午的时间不够做完整幅板报,离下午第一节 课上课还有十五分钟,丛安河让他们该洗脸去洗脸,能睡会儿就睡会儿,做不完的等放学再说。
第一堂课是物理,丛安河和任课老师打了个照面。
三十多岁的男人,姓王,个子不高,干农活的一张脸,烟瘾很大,手腕上常年缠着两串木头珠子。因为爱骑摩托车,技术却不怎么样,被学生戏称秋名山车神。
人是真随性,校领导不看重,觉得他不靠谱、没规矩,学生评教时得分却很高。
丛安河和他谈得来,在后门边上多聊了两句。
学生不怵王老师,宣委都看见他揣着书进班,还敢跑上来和丛安河搭话,
说,黑板报还缺个大标题小标题,丛老师你英文写得好看,能不能帮我们填上。
宣委可怜巴巴的,丛安河没拒绝,但也答复得不太肯定,只告诉她放学后有时间就过来,如果挤不出时间会提前通知她。
宣委笑嘻嘻说好,谢谢老师。
丛安河说不客气,看她一手都是颜料,让她赶快去洗。
无意间侧头,乔秋还在黑板报前凝神。他似乎察觉到丛安河的视线,匆忙扔了粉笔,用袖子擦了擦窝回座位,把头埋起来。
“照片是什么时候拍的?”戚不照问题很多,他视线一转:“……你衣服上贴的又是什么?”
从记忆里抽身,丛安河道:“板报误打误撞拿了全校第二,这是表彰那天,学生拉着我合照。全班四十个人,挤在后面根本看不见墙,为了把奖状露出来,就贴在我身上了。”
“胸肌不小。”戚不照低声。
丛安河没听清:“你说什么?”
戚不照笑笑:“我说你胸襟真博大,也不生气。”
从他脸上看不出真假,丛安河半信半疑:“哦。”
莉莉娅:“……”
“我是去做老师,又不是去做夜叉。”丛安河随口道:“只要不出格,休息时间让他们闹闹也没什么。”
戚不照低低嗯了一声:“我那会儿的英语老师如果是你,说不准就能考九十分了。”
“少来。”丛安河不理会他夸张的恭维。
“这是什么?”莉莉娅抬抬下巴,问。
“哪里?”
她指指屏幕左侧边缘,丛安河把照片放大。
那是教室靠走廊的后窗。
高一楼靠近操场,四班在一楼走廊最外侧,左拐是实验楼,右拐是综合楼,离食堂最远。
照片是在午休前拍的,窗外来来往往是从食堂往教学楼走的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