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学校的路上,时初接到了江浩言的电话,说今晚学校有学生自行组织的平安夜活动,问他如果在学校的话,要不要一起去玩一玩。
其实江浩言之前也偶尔和他一起出去玩,那时候他只把两个人之间的关系简单视为交情不错的同学,但最近一段时间,他也感觉到了江浩言似有似无的试探。
这种试探让他下意识地想要远离。
时初说:“我不在学校。”
江浩言似乎有些失望,但也没有坚持,只是简单说了几句好好休息之类的话便挂了电话。
话都说出去了,时初也不想在学校碰见他让两个人都尴尬,干脆回了家。
反正秦煜今晚肯定不会回来。
洗完澡走到书房,时初将那个小小的丝绒盒放进了书架最下面的抽屉里,这里堆着些杂物,不常打开。
放进去后,时初却迟迟没有关上抽屉。
他盯着里面一个空相册发呆。
这个相册,还是秦煜在大学时送给他的。
那时候他和秦煜正处于一种微妙的气氛中,自从那次在秦煜庆祝四级通过的火锅局上发现了自己不可言说的情感之后,时初就开始躲着他。
时初从小到大一个人待惯了,不论友情还是爱情,都没有处理这些关系的经验。之前对秦煜那些隐秘的在意尚可以解释为被一个人对自己扑面而来的热情所感染,那么在发觉到自己异样的情愫之后,他就不得不警惕起来。
喜欢这种东西对他而言陌生又鸡肋,他不喜欢被多巴胺与荷尔蒙支配的感觉。
于是,他试图在心中合理化那些他对秦煜的“喜欢”。
不论从哪方面来看,秦煜都称得上是很讨人喜欢的存在,他对秦煜的喜欢,也许和对电视机上某位名人的欣赏别无二致,只不过秦煜离他更近一些而已。
又或者,在那个心跳加快的瞬间,他受到了周围气氛的鼓动,加之秦煜确实是几个月内与他走得最近的人,所以产生了一些错觉。
再退一步讲,就算他真的是对秦煜产生了以前从未体会到的感情,那也说明不了什么,从一开始就注定不会有什么结果的事情,他自己慢慢消化就好,没有让自己沉溺进去的必要。
所以他不再故意选择图书馆可能遇见秦煜的位置,下课后宁愿绕一些路也不会经过篮球场,连秦煜发给他的消息他也只用简短的词语回复。
秦煜刚刚度过了一个愉快而又充实的暑假,怀揣着满腹趣事想和时初分享,但一顿饭之后,时初又恢复到了暑假期间那种对他礼貌又疏离的态度,连着三次邀请他观看自己的篮球赛都被婉拒。
他虽然不解,但也没太在意,依然看到任何有趣的事情都发消息给时初,每天不再学习英语了也照样去图书馆周围晃一圈“偶遇”时初,找人要了时初班级的课表,每天在教学楼看见时初再装作惊喜地打招呼,“这么巧!学霸你也在这儿上课啊?”
其实他迫不及待的心情和过于频繁的偶遇在其他人眼中已经相当于挥舞着大旗昭示自己的意图,可惜时初从未想到有人会为了自己做出这些事情,也真就单纯地认为这些仅仅是命运弄人的巧合。
时初在无数次在内心叹气,明明已经尽力躲着了,可每次在觉得自己的喜欢在慢慢降下浓度时,就能在人群中看见秦煜向自己打招呼的身影,瞬间加快的心跳又开始高高在上地提醒着他一个事实:你还是喜欢这小子。
在第四次邀请时初看篮球赛未果后,秦煜终于沉不住气,在一个雨后的傍晚来到时初寝室前,敲响了门。
作者有话说:
老杨(点烟 :时初你个不争气的东西
第16章
时初以为是隔壁寝室的人来借洗衣粉或者是宿管突击查寝...不管是什么,他都没有想到打开门,看到的是一个熟悉的身影,从脸上的细小的汗珠可以看出它的主人来得急切。
他下意识地后退了一小步,问:“你找谁?”
秦煜满腹的话被这一句堵在喉咙口,他神情诡异地看了时初两眼:“你,你失忆了吗?我肯定找你啊。”
时初当然没有失忆,只是突然之间看到秦煜到访,他第一反应并没有和自己联系起来。他脸上露出尴尬的神色,往宿舍内看了一眼,犹豫着是出去问秦煜什么事还是请他进来坐坐。
秦煜没给他太多思考的时间,他一把拉住时初的手,把他带出宿舍,站在楼梯口,开门见山地问他:“你是不是讨厌我呀?”
语气有点委屈,时初愣了愣,看着他的脸就不忍心说什么“你别老发消息打扰我”之类的话,只好轻轻摇头:“不讨厌。”
秦煜听见这句话就开心起来,眼睛弯起很好看的弧度,时初甚至怀疑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秦煜正在摇着尾巴。
“不讨厌就来看我打球好不好?”
最后还是稀里糊涂地答应下来,时初看着秦煜下楼时的轻快脚步,心中第一万次重复这是最后一次。
时初的“最后一次”在秦煜隔三差五的邀请中很少奏效,即使每次下定了决心一定要和秦煜保持距离,但是每当他用一张好看到周围都黯然失色的脸满怀期待地看着自己时,拒绝的话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秦煜总有各种理由和时初待在一起,时初后知后觉地发现,他和秦煜见面的频率甚至比自己的同班同学还要高。
时初纠结了一段时间,终于认命般想,算了,见面就见面吧,他躲着也累。反正他会在秦煜面前将自己不可言说的情感很好地掩藏起来,等秦煜哪天腻了,自然会减少联系的。
十一国庆放假,秦煜出了趟国,回来的时候,给时初带了份礼物。
一本手工制成的皮质相册,样式和造型都十分复古。
他说是在佛罗伦萨一家老妇人开的手工小店买来的,看到的一瞬间就想把它送给时初。
秦煜说:“我觉得没有什么比你拍的照片更适合它。”
时初推脱不要,秦煜劝了好半天,又是说为了感谢时初之前帮他这么多忙,又是说时初不要他就只能扔掉,好可惜之类的话,时初终于勉为其难的收下,并且在心中盘算什么时候回赠秦煜一个礼物。
秦煜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看他同意收下了就十分开心,问他有没有想好装哪些照片进去。
时初低声说,我不喜欢把照片洗出来,麻烦。
秦煜“啊”了一声:“你拍的这么好看,不洗出来多可惜。”
时初翻着相册,没说话。秦煜等了会儿,又问:“你真的,一张洗出来的都没有吗?”
“没有。”时初摇摇头,看着手上的相册,想到秦煜千山万水把它带回来,又有些于心不忍:“以后可能会有。”
“那你洗出来就放进这个相册里嘛。”秦煜还是一贯地,用带着点撒娇的语气跟他说话,“不过我有点好奇,能让你克服麻烦洗出来的会是什么照片。”
过了会儿,时初用很轻的,几乎只能让自己听见的声音说:“那可能是,对我很重要的人的照片吧。”
总之,这个相册一直留到现在,时初确实后面确实有了洗出来的照片,只不过他习惯把照片当书签用,并没有想起装进这个相册。
相册也就闲置到今天。
时初把它从一堆杂物中拿出来,找张纸擦拭去封皮上的灰尘,想了想,把之前看过的那几张照片从书页中抽出来,放进了这个相册里。
秦煜也许已经想不起自己曾经送给他过一个相册了,他更不知道时初后来洗出来的那些照片,其实都与他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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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觉前,时初刷了会儿手机,看到赵易安在朋友圈里发了几张照片。
照片中彩带、游戏道具与瓜果食物摆满了桌面,秦煜在沙发正中间,他的两边坐满了其他人,大家人手一只酒杯,朝着镜头举起。
秦煜没看镜头,而是垂眼盯着茶几上的蛋糕出神。时初放大照片,才看到小景蹲在蛋糕旁边正往上面插蜡烛。
一个念头在时初心中冒出来€€€€有可能秦煜看的不是蛋糕,是人。
这样的认知又让时初开始下意识去摩挲此刻在手旁的任何物体,却不小心触到屏幕退出了页面,再点进朋友圈时,发现再也找不见那条一分钟之前发的动态。
他刷新了两遍,再点进赵易安的朋友圈页面,还是没有看到。
于是,他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赵易安也许屏蔽了他。
说不清那一瞬间心里是什么滋味儿,时初足足怔愣了十多分钟,才放下手机,想闭上眼睛睡觉。
可是越想睡越睡不着,他在心中想了无数种可能:也许不是屏蔽,只是不小心删除了,或者是微信出了什么问题,他一时间没有刷到。
但是他也清楚这种谎言骗不了自己,而且就算真的是这样,他们为秦煜庆祝生日这件事情是事实,没有一个人告诉他也是事实,他已经被排除在了秦煜的生活之外,他还想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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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感受到身后传来的温度时,时初下意识地觉得自己还在梦中。
直到温热的呼吸像夏季湿热的海风扑打在耳后,他才有了实感,睁开眼睛转身看见了近在咫尺的一张脸。
秦煜喝醉了,眼睛半睁着看他,睫毛湿漉漉的,呼吸之间浓重的酒味混合着奶油的香气一股脑往时初鼻腔内钻。
时初一下从床上坐起来,秦煜被他吓了一跳,跟着撑起身体,眼神懵懵地看着他。
“怎么回来了?”
秦煜慢吞吞地说:“何助理送我回来的,他没喝酒,我们不是酒驾。”
时初从这句话就能听出秦煜不仅喝醉了,还醉得不轻,平时清醒的时候,他有多久没这样和自己说过话了?
叹了口气,时初下床想给他倒点热水,却被一把拽了回去,秦煜人喝醉了,力气却没小多少,紧紧攥着时初的手腕不松手。
他问:“你为什么不说生日快乐?”
喝醉了的秦煜不像平时面对他时那么冷漠,这让时初想到了曾经,于是心底软成一片,蹲在床边小声哄他:“可是已经有那么多人祝你生日快乐了呀。”
秦煜眨了下眼睛,又说:“我喝了好多酒,好难受。”
“那你怎么不让他们少灌你点?”
秦煜皱起眉,眼里水雾氤氲,神情却很固执:“你是不是讨厌我?”
其实时初有些怀疑秦煜知不知道此刻跟他说话的是自己,但还是耐心回答:“不讨厌呀。”
不知道是不信还是怎么,听到回答后,秦煜也并没有露出满意的表情,他慢慢松开时初的手,把头埋在被子里,声音透过布料沉闷地传进时初耳中。
“你就是不喜欢我。”
这句话太幼稚了,不像二十七岁的人说出来的,时初想笑一笑,但心里却像打翻了一杯放置了很久的柠檬水,酸涩混合着苦味蔓延开来。
他拉开被子,看着秦煜优越的五官和完美的线条,手指轻轻划过他笔挺的鼻梁,“那么多人喜欢你,不差我一个的。”
秦煜本来已经闭上了眼睛,听到这句话,又蓦地睁开。他的意识已经很迟钝了,可还是在这一瞬间敏锐地捕捉到了什么,大概是在长年累月中,在爱人随时好像要离开的不安中形成的条件反射。
他看着时初:“你要走?”
时初没摇头也没点头,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过了很久,秦煜再次闭上眼,很小声地叹了口气,妥协似的,跟自己说了句,“最后一次。”
时初没听清:“什么?”
可秦煜已经睡过去了,胸膛起伏规律,时初帮他盖好被子,蹲在床边又看了好一会儿,才起身去了书房。
第17章
临近学期末,学校的事情多得令人喘不过气。时初前段时间落下了些实验进度,这几天都在学校加班,过了十一点还在实验室伴着仪器的嗡鸣声观察培养基内的细胞分化。
其他人都已经离开了,时初在满室寂静中从显微镜上撤开,闭着眼缓解干涩。
门在这时候被打开,时初听到了人走进来的声音,但是没有睁眼,他等着那个人开口说话。
脚步声停在他身后,一个成熟女性的声音响起在安静的实验室:“我看见实验室还开着灯就猜是你在,果不其然。”
时初笑了笑,从凳子上站起来,转过身向人点点头:“师姐,回来了。”
“回来了。”姚兆雨放下手中的东西,伸手给了时初一个拥抱,“总算结束了,小时,我回来搞事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