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右手被递上了一把刀,然而他竟然不敢接过,那一点点接触到刀柄的皮肤,也变得刺痛而灼烫。
他想缩回手,可时初没给他这个机会。他的儿子强硬地擒住他的手,将刀塞进了他的手中,让他攥紧了,然后靠近他,直至让刀尖抵住自己的腹部。
“十分钟之内,弄死我,你拿钱走。”时初说完,将自己的手机掏出来,给他看了眼时间,之后丢到一边,“放心,我身上没有任何可以伤你的东西。”
向德光喘着粗气,没有动,只是压抑着嗓音道:“你他妈的……想搞什么?”
时初说话的时候一直盯着向德光的眼睛,向德光同样如此。他们内心或许都有忐忑和紧张,可此时此刻,他们像两只对峙的猛兽,谁先移开视线谁就输。
“你怕什么,不是最擅长欺软怕硬吗?怕你拿着刀也弄不死我?”时初一边说话,一边缓慢地动作,将左手慢慢下滑,虚虚握住刀刃,以防向德光突然发力。
“我小时候你不是经常说要把我弄死吗,现在给你这个机会。不弄死我,钱你拿不走。你想想,你拿不到钱,回去会怎么样?你欠那么多钱还不了,你又还能潇洒多久?”
时初的字字句句都像是在将向德光往绝路上逼,他不自觉顺着他的话想到了可能的后果€€€€拿不到钱,他的命就会被攥在要债的人手里。
可事情是怎么到这个地步的呢?
他下不去手,或者说,不敢下手。
时初说的没错,他擅长欺软怕硬,年轻的时候在外受了气只敢回家发泄在妻子和年幼的儿子身上。如果真碰上狠角色,他是不敢硬碰硬的。
他手上不想沾血,他想七十万对时初来说根本算不了什么,他怎么会至于为这点钱拼命?
可时初的眼神明明白白告诉他€€€€想拿钱,就必须动刀。
向德光嘴唇抖了抖,强行让自己镇静下来:“你别冲动,你想想你妈,还有你……”
“你还有脸提我妈?”时初的眼睛里终于不再风平浪静,他隐隐透出了一丝恨意,这反而让他的语气听起来更加决绝。
“你真应该在我小时候没有反抗能力的时候就把我打死,爸,你现在在怕什么?弄死我,立马拿钱跑,还有活下去的可能,这里偏僻,没有任何人知道我来了这里,只要你不说,短时间内不会有人发现。不然你无论用任何一种办法,只要我还活着,你就别想安宁。如果拿不到钱,你又能活多久?”
时初在最后陡然靠近他,在他耳边道:“不会连这都不敢吧,别让我看不起你。”
“还剩七分钟,来啊!”,时初的话没有间隙,这让向德光无暇思考,只能被动跟着他的思维走。最后一句话炸响在他耳边,让他霎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身体不自觉抖了抖,握着刀的手也无意识随着这话往前一送。
刀尖很利,时初只穿着一件单薄的白色短袖。本来刀尖就顶着他的腹部,这一下直接刺入他的皮肤,但只有浅浅一道。
因为时初陡然握紧了刀刃,让它没有再进一步。
暗红的血液顺着他的手掌往下流,但这痛感仿佛将时初从恨意和紧迫中解救出来,他笑了一下,就像只计谋得逞的狐狸,看着向德光的眼神明晃晃写着€€€€你完了。
向德光猛然间反应过来,心脏无止境地坠落下去。
作者有话说:
小时再坚持一下,马上就要把你老公追到手了!
第88章
杀人,拿钱。不杀人,无法拿到钱。
时初只给了他这样两个选择,可如果要僵持……是他威胁要钱在先,僵持下去的情况也只会对他不利。
向德光额上已经冒出了汗。
这一瞬间,他是真的起了杀意。
可时初握住刀刃的手力气不比他小,他们两人所有无形的意识全部化为力量,凝聚在这一把刀上,极力做着抗衡。
血滴在地板上的声音黏糊糊的,不如水那样清脆,反而更像某种宣布游戏结束的倒计时。
还剩五分钟。
时初想要的效果已经达到了百分之八十,他轻声说:“骗你的,已经报警了。今天我死在这里,你跑不掉的。故意杀人,你要在牢里待多久?而且我身上有一半流的是你的血,你猜我要是死,会不会拉个人垫背……可你现在走出去,拿不到钱,你也不会过得轻松。怎么办呢?”
向德光终于明白了,这是一个死局。
他看似有选择,等时初亲口将虚幻的幕布拉开,展现在他面前的就只有一条路了。
时初从他的表情上看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他慢慢松开了握着刀刃的手:“知道了吧,现在你只有认罪€€€€多次敲诈勒索、杀人未遂,去牢里待着,才能活下去。除此之外,你别无选择。”
说完话,他双手打开,将整个心腹毫无阻挡地展示给眼前的男人,“你自己决定。”
还能怎么决定?向德光依然握着刀,可面色已然露出颓然之意。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约定好的十分钟时间已经走到了尽头,向德光没再敢有进一步的动作。
时初微微侧过头注意走廊内是否有动静,眼睛还是看着向德光,往后退了一小步,“既然想好了,一会儿该怎么跟警察说你应该也知道了。”
他退到床边,俯身半跪从床底捡起一个小玩意儿,用指尖蹭了蹭,触到一处开关,短暂的杂音后,清晰的声音传了出来。
向德光听出来,那是自己的声音。
时初说:“我先前察觉到有人跟踪自己,为了保证自身安全,随身携带录音器。但有一天我来这里找你时,录音器无意中丢失,我原以为找不到了,没想到今天又找了回来。”
他眼睛很亮,看着向德光,竟然有种神采奕奕的感觉,他对向德光说:“不是故意放置在这里的,你能理解吧?”
录音器仍然在放,里面录制的声音不止属于向德光一人。没过多久,另一个声音也传出来。
那是江浩言到向德光这里给他想办法将事情闹大时录下的。
时初听见另一个熟悉的声音,表情却不怎么意外,他再次拨了一下开关,把录音器关闭。
“还有意外收获。爸,给你指条路,主动交待犯罪细节,以及供出共犯,说不定能减轻罪行。你本来不准备威胁敲诈,是有人这么教你,懂吗?”时初晃了晃手里的录音器。
向德光第一次在面对时初时产生了从头到尾的彻骨寒意,他的嘴唇剧烈颤抖,连话都说不出来。不只是因为自己即将到来的命运,更是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庆幸事情就到这里止步。他有一种强烈的直觉,如果他再继续,下一次说不定真的会把命殒在亲生儿子手中。
刀随着他的手上下抖动,时初做完这些再次回到他面前,用已经血红的手掌包裹住他拿刀的手,用力握了一下,低声道:“拿好了,等警察过来。”
门外很快出现了细微的动静,时初最后向他血缘关系上的父亲露出个微笑。从他左手手心流出的血像一条条蜿蜒的河流,途径手指,滴落在地。他伸出中指,沾了沾地上的血,在向德光脖子上轻轻划过,留下一条淡淡的血痕,像不经意之间挣扎时留下的痕迹。
但向德光知道,那是他儿子给他的最后警告。
时初刚放下手,房间门口就传来轰然响声。
脆弱不堪的老旧木门被暴力踹开,撞在后面的墙上,发出破败的吱呀声。从门外涌入几个穿着警服的人,端着手枪对准屋内的人,大声呵道:“把刀放下!手举起来!”
时初一边配合着动作一边往门外张望。
来来去去的混乱身影中,他终于看见秦煜。
他说不准自己此刻是什么心情,他既希望看见他,又不希望他贸然前来。但这一秒,时初无比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猛然卸了力,就像在水中挣扎的人抓到了浮木,知道自己不会溺死了,便将全身全心都交给这一根木头,方才感到劫后余生般的放松。
秦煜从人群后面大步迈进来,表情有些焦躁,等走进了发现时初尚在滴着血的手,刚皱眉想将他的手拿起来看看伤口,就被一把抱住。
抱得很紧,时初觉得自己应该先解释一下现在的情况,但千言万语都化在了这一个密不透风的拥抱上。
这一刻,他什么都不想了,什么都不重要,他近乎贪婪的汲取着秦煜身上熟悉又久违的气息,一点点的木质香,沐浴露,还有若隐若现的咖啡的苦……与此同时他竟然还记得不要把秦煜的衣服弄脏,左手控制着没有碰到他。
秦煜叹了口气,也只好先回抱住他。
过了半分钟,秦煜轻轻拍了拍时初的后背:“好了,先止血。”
时初没做声,他很听话地松开秦煜,低着头去旅馆的桌子上找纸巾。
只有圆筒的卫生纸,时初把它当绷带胡乱在手上缠了几圈,一边缠一边说:“没事,没伤到重要血管,问题不大。”
这期间他一直没有抬头,秦煜敏锐地察觉到他的肩膀在微微颤抖。
他立马上前,不由分说地强迫时初抬头,然后看见他泛红的眼眶。
时初自己也不想这样,可情绪总是来得毫无道理,他依然为此感到羞愧。
如果他小时候有过相关经历,就会明白,有些小孩子摔倒了不会哭,一个人也能坚强从地上爬起来,再拍一拍身上的灰。若一旦见了家长,那么一些名为委屈的情绪就会从边边角角争抢着爬出来,让人在毫无征兆之时落下眼泪。
狗狗也只会在喜欢的人面前敞开肚皮,人同样如此,只有在信任的人面前,才敢露出最脆弱的部分。
秦煜反应极快,一只手顿时捏住时初的双颊,强硬将食指挤进他口腔中,从他的牙齿下拯救了即将被咬得鲜血淋漓的舌头。
时初用力咬牙的动作在秦煜手指进来时就紧急松了劲,最后落在他手指上,只是轻轻浅浅的一口,像瘙痒般。
即使这样,他还是怕把秦煜咬疼了,舌头立马跟上,在浅浅一道咬痕上舐舔了一下。
舌头柔软,刮在秦煜皮肤上却让他感觉又痒又疼。
秦煜一把将他的头按在自己怀里:“想哭就哭,憋着干什么?一点都不丢脸,泪腺长来就是给人用的。”
时初依然没有声音,他整个人在当下显得无比安静和温顺,秦煜只是很快感到自己胸口的衣服湿了一片。
在信任的人面前,这不叫示弱,不代表自己低人一等。害怕也好,担心也好,哭也罢,爱也罢,都是人之常情,很正常的情绪表达,没什么的。
不管是时静还是向德光,从没让时初体会过这种感受,所以他比别人更晚一点才懂得了这个道理。
屋内的警察很快将向德光拷上,大概是时初的话起了作用,他也没有反抗。
还需要时初到警察局配合做笔录,带头的警察朝秦煜比了个手势,问他什么时候好。
秦煜挥挥手,示意他们马上就下去。
那位警察留下两个人看着他们,带着其他人走了。
过了会儿时初才瓮声瓮气地开口问:“为什么他们不管我?”
“领头的警察是我朋友,只是给了点时间,一会儿你还要去警局做笔录。”秦煜说着,撩开时初的衣服下摆看了眼。衣服腹部处也有血迹,但只有一点,腹部有一道口子,但很浅,血已经自己止住了。
他稍微放了心,再将时初的手拉到自己面前看了看伤口。手掌处的刀痕比腹部深很多,不过幸好就如时初所说,没有伤到重要血管,过了这么久,血已经不再怎么流了。
时初已经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绪,他站直身,低头用另一只手整理衣服,还嘟哝着为自己辩解一句:“我伤的左手,右手没事,不耽误做事。”
秦煜瞥他一眼:“那我再夸你两句?是谁说不会有事的?”
时初张了张口,想说句什么,但他往后看了眼,两名警察还站在他们身后,不错视线地看着他们。毕竟还没有做笔录,时初此刻还不能算是彻底的受害者,两位警察敬业地紧盯着他。
他只好先闭上了嘴。
在秦煜的再三要求之下,时初要先去最近的医院简单包扎之后再去做笔录。
两位警察一位开车,另一位坐在后座,眼睛如同探照灯一样在他们身上扫视。
气氛有些尴尬,时初有很多话想说,此时此刻都不是开口的时机。他能看出来秦煜也憋着很多问题要问,只是碍于警察在场没有提出来。
车内一时安静,开出去了几分钟,时初突然四处张望,语气急切:“我的包呢?在这里吗?”
刚才在屋内被一个肖想已久的,秦煜的拥抱乱了心绪,他竟然不记得自己有没有拿包。
“这儿呢,正好,你数一下钱有没有少。”开车的警察说了一句,侧身从副驾拿了时初的背包扔给他,“数完别乱动啊,把钱再放回去,这包一会儿也要带去警局当证物。”
接过包,时初松了口气。
这里装着今天最重要的东西。
他没有去管包内被那些警察捡起又胡乱塞进去的现金,而是拉开了侧面的一道拉链€€€€那里还有一个隐藏的空间,不仔细看看不出来。
里面有一个长方形的纸盒。
他将纸盒拿出来,打开了盒盖,动作小心翼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