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星辞八点钟把谢凌送到机场。从家到机场的路程不远,只够他们短暂地温存二十多分钟。
早上程星辞出门只穿了一件单薄的黑色毛衣,领口稍有些宽,露出一部分锁骨。
脖子右边靠近肩膀的位置有一小块红痕,在毛衣柔软的领口边缘若隐若现,是头天晚上被谢凌弄出来的。
程星辞坐在驾驶位后面,谢凌牵着他的手,又偏头过去吮在那块红痕上,把颜色加深了,吮出暗红色的血斑。程星辞觉得有点疼,但还是非常顺从地低下头方便谢凌动作。
今天他出门贴了抑制贴,没有蜂蜜的甜味泄露出来。
“能留一个礼拜,”谢凌用手指抹掉红痕上的唾液,说:“然后再过一个礼拜我就回来了。”
程星辞垂着眼帘看谢凌湿润的嘴唇,轻轻地嗯了一声。
司机平稳地把车开上机场高速,过了闸口之后开始加快速度。道路两旁的树木和高楼向后飞快掠过,风刮在车身上嗡嗡地响,程星辞疑心司机是不是超速行驶了,为何把车开得这样快。
谢凌在他肩膀上捏了一下,对司机说:“慢一点,时间还早。”
司机应道:“好的,谢总。”然后轻踩油门减速,打着灯换到中间的车道。
谢凌又去捏程星辞的下巴,像在逗弄什么小动物,“乖乖吃饭,好好睡觉,无聊就给我打电话。”
程星辞并没有被逗高兴,瞥他一眼:“可是你要忙工作。”
谢凌说:“可是你比工作重要。”
谢家的两兄弟真的很擅长用非常正经的表情说肉麻的话。
今天江语跟项目组的其他同事坐另一辆车去机场,司机是临时从公司叫的,从来没有见过谢凌这么温柔。他偷偷从后视镜望了一眼,正好看到程星辞仰脸要去亲谢凌,赶紧把视线移开,双手握牢了方向盘。
后排的两个人接了一个很长而且沉默的吻,程星辞眼眶发红,小声地叫谢凌的名字,说:“你要按时回来。”
这一刻谢凌觉得程星辞其实真的非常孤单,想要开小提琴教室带学生大概也是因为他很怕寂寞。他没有同学、没有朋友、没有家人,所有的人际关系能用一只手数过来。
对于一个成年人来说,这很可怕。
谢凌觉得自己有时候可能是忽略了程星辞,在他忙于工作或者忙于应酬的时候,程星辞总是一个人在家等他。很像等待主人回家的小猫或者小狗,因为孤单而更加对主人依赖。
谢凌享受这种依赖,同时也不希望程星辞因为过于孤单而难过。
“如果你一个人不好玩,可以适当地认识一些新朋友,但是你要跟谁交朋友要先告诉我。”谢凌捏着程星辞的手,说完又补充叮嘱道:“不过不要和Alpha交朋友。”
“哦,”程星辞说,“我不知道要怎么交朋友。”
“你跟巩伊凡不是相处挺好的吗?”
程星辞说:“可是你不是让我不要跟他太要好了吗?”
因为周越珩的事,谢凌警告过巩伊凡,也跟程星辞说了不要和巩伊凡走得太近,这段时间程星辞都没有单独跟巩伊凡出门过了。
没有人一起玩当然是很无聊,但是程星辞更愿意照顾谢凌的感受。
“你喜欢跟巩伊凡交朋友?”谢凌问他。
“喜欢啊,”程星辞点点头:“巩伊凡对我很好。”
“也不是让你不要跟他太要好,只是……”谢凌不知道要怎么跟他解释自己的担忧,话说一半又停下来。
“只是什么啊?”
谢凌伸手把程星辞揽进怀里,叹了口气又说:“没什么,你可以跟他一起玩,但是不要有什么事情瞒我,如果他给你介绍别的人认识,你一定先问过我。”
“他不会给我介绍别人认识,他都跟我说了,上次的事情你骂过他,他还是有点怕你的。”
谢凌搂着程星辞,看着前面的路没有说话。
程星辞其实一直很好奇巩伊凡是不是喜欢谢凌。
刚开始,程星辞几乎可以确定他是喜欢谢凌的,但是后来巩伊凡认识了自己,知道自己跟谢凌的关系,却可以十分坦然地跟自己交朋友,又令程星辞感到困惑。
如果凌哥喜欢的是别人,程星辞想,我可能做不到这么大方地跟对方交朋友。
“凌哥,”程星辞不知道该不该问,但他还是问了:“你知道伊凡有喜欢的人吗?”
谢凌愣了一下,把视线收回来,:“巩伊凡喜欢的人?我不知道,没有听他提过,怎么了?”
程星辞用开玩笑的语气说:“没什么,我看你们以前上学时的照片,我还以为他喜欢你。”
谢凌神情严肃,“那是不可能的,我问过他。”
“问过?你怎么问的?”
谢凌偏头在程星辞脸上亲了一下,坦白道:“我去A国之后,我哥希望我能放弃寻找你,去认识别的人,所以他介绍巩伊凡给我,想让我和巩伊凡交往。”
听到谢凌到A国还没有放弃寻找自己,程星辞心中有暖意,接着他又听到后半句话,心里立刻有点不舒服的感觉,问:“然后呢?”
“那个时候我已经找了你很多年,梁朔也劝我放弃。”谢凌回忆往事的时候声音很低,从胸腔里发出沉闷的震动,“那段时间家里和学习的事情都很不顺利,我心情很不好,也想身边有人可以说话,所以和巩伊凡算是以恋爱为目的相处了一阵子。”
程星辞已经开始觉得酸楚了,他贴在谢凌胸口,情绪有点低落。然后谢凌继续说:“结果后来我们都没办法喜欢彼此,就做普通朋友了。”
“他自己说的不喜欢你吗?”
“嗯。”
谢凌对不喜欢的人大概是很懒于花心思的,那回他把巩伊凡约出来,问巩伊凡喜不喜欢自己。巩伊凡按照正常人类的思路推断,Omega如果回答喜欢,下一步应该是Alpha表白说要在一起。
结果谢凌这个理工科直男还没有等到巩伊凡的回答,就直接说,我不喜欢你,如果你喜欢我的话,我们两个相处会很尴尬,要不就先不要再继续做朋友了。
巩伊凡是个很骄傲的人,原本他是觉得谢凌太闷了,情商又低又不会关心人,并不见得多喜欢谢凌,谢凌在他的交友圈里是属于那种可有可无的发展对象。
但是自从知道谢凌不喜欢自己,这种可有可无忽然变成不可或缺。
也许是被拒绝激起了他的胜负欲,他从知道谢凌不喜欢他开始,喜欢上了谢凌。
程星辞自然不知道巩伊凡的真实想法,听到这里松了一口气,故意不依不饶地问:“如果你们那个时候喜欢上了彼此,是不是就没有我什么事了?”
谢凌仅有的情商在这一刻达到光辉的至高点,他说:“你先后顺序弄错了,是因为我先有了你,所以就没有别人什么事了。”
程星辞觉得自己实在是很幸运,因为比任何人都要先遇到谢凌。
即将分别的愁闷被冲得很淡,他揪着谢凌的话,继续说:“我就从来没有以恋爱为目的跟谁相处过。”俨然忘记自己已经结婚了,现在在法律上还是别人的太太。
谢凌没有戳穿他,不高的情商再一次占领制高点,哄道:“嗯,我的小辞最好了。”
被迫听了满耳朵肉麻话的司机不敢对自己的老板有异议,但是开得再慢汽车还是会到达终点。
程星辞出门时忘了穿外套,谢凌让他不要下车,自己推开车门,接过司机提下来的行李箱,站在门边上跟程星辞说再见。
候机大楼门口只能短暂地停车两分钟,他们来不及拥抱,程星辞只能放下车窗,探出头,跟谢凌贴了贴脸。
程星辞在手机上装了一个可以查看飞机起落的APP,隔一会儿看一眼,直到谢凌那架航班到达岐阳机场。
随后他接到谢凌的电话,说已经到了,乙方公司安排了车过来接他们。
之后谢凌一直很忙,每天只有中午和晚上能打两通电话。
工作日的白天程星辞课不多,但是音乐教室一直断断续续有学员,忙起来的时候他就会不那么想念谢凌。
茉莉的外婆嫌弃梁朔他们请的钟点工做饭不够营养,现在每天放学会把茉莉接到她那里去,吃完饭又让退休的大学教授外公辅导功课,于是茉莉常常晚上不回程星辞他们这边。
谢汛和梁朔又经常加班,因此程星辞下午的课上完,回家总是一个人。
他也懒得叫钟点工来做饭了,有时候自己随便吃点,有时候跟巩伊凡出去吃,每天晚上九点钟之前回家,等谢凌的视频电话。
这天和巩伊凡一起吃过饭,巩伊凡开车送他到楼下,叮嘱他:“你记得今晚跟谢凌报备一下,舞会你一定要来参加。”
他说的是KittyDance六周年庆典舞会,他想请程星辞过来演奏小提琴。但是舞会当天还会邀请其他人,程星辞记得谢凌说过如果巩伊凡要给他介绍新朋友认识,要先问过谢凌。
程星辞很乖,记得谢凌说过的每一句话,所以他没有直接答应下来,而是跟巩伊凡说要先跟谢凌说一下。
程星辞觉得巩伊凡对他很够朋友,他的音乐中心开业以来,KittyDance的人也帮过他很多忙,他于情于理都应该去参加的。
晚上洗过澡之后,程星辞给自己热了一杯牛奶,坐在床上看书,等谢凌的电话。
最近他很喜欢看谢凌的旧书,即使谢凌的很多书他其实根本看不懂。
因为他发现谢凌喜欢在书上写批注,他看书的时候,就好像谢凌在旁边跟他说话。他甚至可以通过纸面上的只言片语想象出谢凌当时的样子,有一种超越时空的陪伴的错觉。
这天等到快十一点的时候,谢凌的视频电话才打进来。
手机画面中谢凌还穿着衬衣打着领带,搭配剪裁合身的西装马甲,领带是程星辞给他挑的颜色。
“这么晚才忙完吗?”
谢凌刚回到酒店房间就给程星辞打过来了,他只脱了外套,还没来得及洗澡和换衣服,有些疲惫地躺到沙发里,跟程星辞说:“开会开到很晚,才吃过饭。”
酒店房间的灯光有点暗,但他还是看到谢凌眼睛里掩饰不住的困意,“那你早点洗澡睡了啊。”
谢凌说好,但还是握着手机没动,沉默地看着程星辞,眼睛半眯着,好像快要睡着了。程星辞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忽然说:“谢凌,你是不是喝酒了啊?”
很奇怪,谢凌和谢汛都是酒味的信息素,但是他们两个人的酒量都不好。谢汛喝不过梁朔,谢凌喝不过程星辞。而程星辞和梁朔不相上下,都深不可测。
谢凌最多三瓶啤酒的量,喝多了之后就会非常迟钝,整个人傻乎乎的。他发现程星辞那边的画面中,房间好像跟平时有点不太一样,他把手机举到面前,认真地问:“房间里的墙布换了吗?”
程星辞看了一眼墙面,说:“哦,嫂子说茉莉长大了,家里信息素太浓怕影响她分化,前几天叫人来家里给所有的房间都装了信息素吸收棉。”
茉莉现在大多数时间都在外公外婆那边,这当然是梁朔找的听起来比较体面的理由。程星辞说完就不由自主地想到了谢凌走的头一天晚上,由于动情和激烈,他们的信息素不受控制地飘得满屋子都是。而谢凌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气氛变得有些暧昧起来。
程星辞清了清嗓子,“你现在清醒吗?我有个事情跟你说。”
谢凌换了一只手拿手机,声音暗哑:“嗯,你说。”
“伊凡的工作室过几天周年庆要举行舞会,他想让我去演奏小提琴,我可以去吗?”
谢凌第一反应是让程星辞拒绝,但他话还没说出口,程星辞又可怜巴巴地说:“凌哥,让我去嘛。”
程星辞把书放到一边,侧倒在床上,抱着谢凌的枕头说:“他们KittyDance的同事真的帮我很多忙,而且最近我晚上一个人吃饭,伊凡也经常陪我,今天还是他送我回来的。”他说话的样子就像在撒娇,在向谢凌讨要玩具,“我保证我会很听话,不跟Alpha交朋友。”
谢凌大概真的喝得有点多,沉默了很久,如果不是程星辞看到他在眨眼,还以为是静止画面。程星辞不停地说:“求求了,我会很乖的。”
画面终于动了,谢凌被酒精变得迟缓的大脑运转了半天,最后在程星辞的一系列撒娇卖萌中败下阵来,说:“可以,但是晚上九点回家。”
“好耶!”
谢凌又问:“是哪一天啊?”
“16号那天。”程星辞回答。
说来凑巧,本来KittyDance的周年日是在21号的,但是全城的酒店不知道为什么都订不到时间,最后巩伊凡就把日子定在了16号。
谢凌听到这个时间挑了挑眉,说:“那天不是……”
信号卡了一下,程星辞漏掉一句话,问他:“你刚才说什么?”
“没什么,”谢凌说,“你玩开心一点。”
程星辞跟巩伊凡确定了他会去参加舞会的第二天,巩伊凡才告诉他,那是一个变装舞会。
当天下午下班之后他被巩伊凡叫到KittyDance去,和大家一起抽人设签。游戏规则是抽到哪个人设,就要穿什么样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