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上床吹着空调,喻修景好多了,他抬手摘了帽子,眨了两下眼睛,和医生说:“我一直有点贫血,现在就是中暑。”
医生给喻修景夹了一支体温计,护士拿着加了十滴水的水给喻修景喝。
十滴水的味道很冲,像带着腥味的薄荷叶,喻修景屏着呼吸喝了一大口。
“这是什么?”徐祁年朝着喻修景手里的杯子扬了扬下巴。
刚才他也闻到了一股清凉的味道,但是并不知道医生往里面加了什么。
护士在旁边听到了,用的是重庆话,说:“十滴水。”
“什么?”徐祁年没有听懂。
喻修景和护士解释了一句:“他不怎么能听懂方言。”
护士了然。
“十滴水,十滴,水。”喻修景还分开说了一次,为了让他明白是哪三个字。
徐祁年在病床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来,说:“哦,我知道了,好像很难喝。”
喻修景点点头,把那个杯子放到床头柜上去了。
而徐祁年这时才发现他脸上红得不自然,不像那种被太阳晒过之后一般的红,也不像运动过后的红。
喻修景发现他长时间盯着自己脸,就抬手摸了下,垂着眼说:“我皮肤太白了,被太阳晒得太厉害就会红肿,再厉害一点会长红点,要过一会儿才能消。”
徐祁年这才点点头,想到之前李不凡给喻修景戴的帽子,才知道原来是这样。
“你先回去吧,”喻修景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这节课要下课了。”
“我不走,”徐祁年往椅子上一靠,“那么费劲把你背来,让我跟着你逃一节课怎么了?”
“下节课是数学……”喻修景小声地说。
“嗯,数学怎么了?”徐祁年问。
喻修景数学很差,所以每一节课他都听得很认真,一分钟都不想错过。
现在肯定回不去了,等会儿他还要找季一南要笔记。
“数学不能不听的。”喻修景煞有介事道。
徐祁年笑了下,说:“还好吧。”
他提醒喻修景:“我上次数学145分。”
喻修景蔫儿了。
数学满分就150分,他从来没奢望过自己能上140分。
“以后不会可以问我。”徐祁年大方地说。
五分钟的体温量完,徐祁年站起来,想帮他从腋下把温度计拿出来,但喻修景偏了下身体错开了。徐祁年才想到这是个容易不好意思、喜欢和别人保持距离的南方人。
喻修景没有发烧,这是幸运的事。
医生让他多休息,给他开了一点解暑的药。
喻修景只打算再躺十分钟,但十分钟一过徐祁年又把他摁下去。这时医务室又来了人,喻修景转头看见是他们班上的一个男生,叫向乐。
他膝盖受伤了,流了不少血。
医生让他坐在喻修景旁边的病床上给他包扎,向乐疼得嗷嗷叫。徐祁年隔着喻修景和他聊上了,问:“你不小心摔了吗?”
向乐没想到徐祁年会问他,顿了一下,脊背弯曲着往后背的墙壁上缩了缩。
“踢球摔的。”
向乐个子比较小,但他很喜欢踢足球。
喻修景还躺在床上,但他真的想回去上数学课。但是徐祁年力气比他大太多,刚才他感觉徐祁年还没怎么用力就能把他摁回去。
所以要徐祁年愿意,喻修景想了想,抬手拉了拉他衣服。
徐祁年低头看着他,喻修景手指也没松,望着他眼睛,问:“我们能走了吗?”
徐祁年没有马上说话,喻修景就接着讲:“我现在能自己站起来走了,真的。”
实际上喻修景脸上也好了很多,徐祁年愿意相信他。
但被人这么攥着衣服,徐祁年是第一次。
“徐祁年,”喻修景又叫他,声音不怎么有精神,“回去了,可以吗?”
徐祁年没有承认他刚才走了神,抬头往前望了一眼,说:“走吧。”
喻修景松开他衣服,自己坐起来,又自己下了床,确实不再需要徐祁年的帮助。
因为突然中暑,喻修景变得精神不好,那一天后面的课都没有好好上。
晚自习他睁不开眼睛,第一次趁着老师不注意睡了一会儿。
放学之后回家,徐祁年还是跟在他身后,这次距离近了些。
喻修景坐在地铁上,跟着车厢摇摇晃晃。
他也不知道坐了多久,只觉得好像自己睡着了,于是开始做梦。
梦里有他们家的小卖部,他在藤椅上看一部电影,有一个过来买烟。
喻修景一偏头,那个买烟的人就吐他一脸眼圈,非常高傲地说:“我要买最贵的。”
徐祁年不知道喻修景梦到了什么会有这样痛苦的表情,他皱着眉,手紧紧抓着一边的栏杆,显得十分不安。
然而同时,徐祁年发现喻修景有很长很翘的睫毛,他眉眼没有很浓,但是骨头长得很好,白天晒得红红的皮肤已经完全好了,又变回冷得像月一样的颜色。
不知道为什么,徐祁年不太喜欢自己总是不受控制地去看喻修景。
于是他不想让他再这么睡下去,尝试着叫他名字,但喻修景都没有回应,表情也没有变得好一些。
实际上喻修景意识到他可能梦到了徐祁年,但他毕竟还在梦里,思维不受自己控制。
当他要看清楚那个人脸的时候,忽然耳边一声:“到站了。”
徐祁年拉着喻修景手腕直接把人拽起来,那时他甚至还没醒,就跟着跌出了车厢。
周围来来往往人潮汹涌,喻修景眼神发懵地栽在徐祁年身上。
*
作者有话要说:
温柔一点,这位北方来的大哥!
第08章 P.08 可能是我笨一点
“你干什么啊?”喻修景被吓到了,所以语气不是很好。
徐祁年也心情不佳,回头冷冷地看他一眼,松开他手:“你怎么在地铁上也能睡着?”
喻修景甩了甩被他拉过的那只手,说:“我太累了。”
他们一起往小区走,到了徐祁年所在的那层楼,喻修景继续往上,而徐祁年停下来开门。
走了两级台阶,喻修景停住脚步,回头说:“今天谢谢你。”
徐祁年手一顿,抬头和他对视一眼,说了声没关系。
不知道为什么,醒来之后喻修景就觉得徐祁年很奇怪,好像突然又封上一层壳。
回家之后喻修景发现爸爸妈妈都还没有休息,在客厅里看电视。
喻修景站在门口脱鞋,杨晴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问:“今天身体不舒服吗?”
本来喻修景是不想说的,因为怕他们担心,但杨晴都问了,他就诚实地回答:“体育课有点中暑。”
“拿药擦一擦脸吧,”杨晴说着就站起来去给他找,“体育课喊你多喝水。”
喻修景朝杨晴在的屋子里说:“知道了妈。”
喻国文正坐在沙发上,手边还摆了一杯茶。
喻修景看过来的时候他还以为他想喝,就说:“茶壶里还有,你现在喝了等会儿能睡着?”
“不是。”喻修景抓了下书包旁边垂下来的带子,问:“爸爸,这个周末你们电影院有什么好看的电影吗?”
“怎么了?”喻国文转过头,“想去看电影吗?可以啊,我给你买票。”
“我想带个同学去,今天他把我送去医务室的。”喻修景说。
“哦,”喻国文点点头,“那可得跟人家说声谢谢,我给你们拿票吧。”
喻修景说谢谢爸爸,就进房间了。
明天要去问一下徐祁年周末有没有时间。
“去不了,”徐祁年下意识拒绝了,“周末我……我要上一个补习班。”
“两天都要吗?”喻修景追问了一句。
他发现这个问题让徐祁年为难了,于是又说:“那没事吧,下一次我给你带一点零食过来。”
“不用这么谢谢我,”徐祁年低头写着作业,说话的时候甚至没有偏头,“帮助同学,是我应该做的。”
喻修景愣愣地哦了一声,从课桌肚里也拿出自己的课本,开始写作业。
过了一会儿,徐祁年才悄悄瞥了一眼身边的喻修景。
他好像又遇到了不会做的,左手抓着其中一页纸,食指指尖在纸的边缘来回搓。
他只是想谢谢我。
短短几分钟徐祁年就后悔拒绝得太干脆,这样喻修景是不是会很难过?
但是他又不能和喻修景说自己不去上课了,或者说补习班是他编的,为什么编他自己也不知道。
那时徐祁年自尊很强,就这样错过了和喻修景坦白的机会。
徐祁年说他不去,但喻修景能看得出来那个补习班应该属于虚构。
他们之间的关系,喻修景自己也觉得十分奇怪。
喻修景不能怪徐祁年好像不太喜欢他,因为他自己有时候也这样。
他觉得徐祁年是他这么多年以来遇到的第一个,让他非常纠结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