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笋年光 第69章

他刚舒一口气,进到里间,回身准备关门,门就被一只手从外抵住,祝余骇了一跳,登时心如擂鼓,惶急地问,“干什么?”

“我要进去。”梁阁一推就把门顶开,捞起他往里一提,就进到里间来,俯下身问他,“可以吗,姐姐?”

十点多的太阳已经开始晒人了,第一天上午多是径赛,女子100米刚去检录,马上要轮到男子200米了,然而遍寻不到梁阁。

霍青山负责带人去检录,方杳安吩咐艾山提前统计参赛人员,艾山给梁阁打电话打了好几个都没人接,正当钟清宁告知他梁阁陪祝余去换衣服了,手机终于通了。

“我靠大哥!两百米都要检录了,你哪呢?快来呀!”

他一落音,那边唇舌勾缠时啧啧的水声和喘急的呼吸,校服贴着旗袍摩挲的€€€€声响,夹杂着祝余低弱的啜泣就清晰地抵达耳底,他浑身一激灵,登时就炸了,面红耳赤,“操!你他妈真去……日了,我操,妈的,狗贼,无耻下流……”

那边似乎停下来,他听见梁阁稍显紊乱的喘息,“多久?”

“男子100要开始了!最多十分钟……”

“嗯。”

梁阁把电话摁了。

“妈的!”艾山捧着手机躁急不已,方杳安又来问他梁阁到了没有。他只好笑着应付下来,忙不迭往球队休息室赶,来不及喘气就气急败坏地喊门,“梁阁!赶紧给我出来,不然我进去了!”

四瓣胶合的唇遽然分开,祝余眼神惶惶,“艾山!”

“我就出去。”

祝余虚脱倚着铁皮柜,下半张脸和颈子全是晕开的口红痕迹,嘴上的倒是全被吃干净了,接吻时过激的情绪和快感让他无意识落了泪,脸腮洇红,嘴唇被亲肿,旗袍领上的盘扣都散了几颗,怯雨羞云。

梁阁发觉自己确实有点要命“情人西施”滤镜,这样廉价土气的低质旗袍,织法敷衍,颜色艳俗,祝余一穿他都觉得标致又风情。

祝余白,很符合时下对少年身材的想象,清削却不弱气,连肌肉都薄而匀亭,尚且还在抽条期,浑身骨肉都透出一股压不住的向上的生命力,穿旗袍十分高挑合衬。

他进场前临时换的那双高跟,似乎并不太合脚,他小趾或许被夹得很痛,为了减缓疼痛走路时会不自觉地扭动。梁阁方才在后面看他,他腰不如女孩纤细,却也窄韧有劲,前不凸后头倒翘,扭动时风致曼妙。

梁阁明知他这种曼妙是痛换来的,便又觉得他脆弱又迷人。

梁阁半弓下身啜他眼泪,“怎么哭了?”

像真不知道是让他亲的。

祝余只觉那种纷乱疯狂的情绪仍然残留在周身,“我不想哭,它止不住。”

他自己都觉得因为一个吻反应这样大太可笑,于是真就笑了。

艾山掐着秒在门外守着,眼看要打进去了,梁阁终于施施然出来了。艾山一见他就直觉有碍校园风化,眼都要瞎了,“你这脸,他妈的,赶紧擦了吧!”

梁阁掏出手机照了照,才见自己脸上也全是口红印子,乱得不成样子,他咳了一声,“有纸吗?”

艾山甩出包纸给他,跟在他后面,抓耳挠腮地不自在,“你真去,祝余的腿……”

知道两个好兄弟在一起谈恋爱,远没有亲耳听到现场和亲眼看到事后来得震撼。

梁阁慢条斯理地擦着脸上的口红印,“嗯,摸了。”

第七十九章 樱桃

他们在林荫道上和同样受命来找人的霍青山狭路相逢,霍青山眼尖,伸手就在梁阁颈子上抹了一道,盯着指尖上头那抹红,脸上有不敢置信的惊悚,“这不口红吗?谁的?梁阁脖子上怎么有口红?”

梁阁没理会,率先走了。

就算被梁阁事先敲打过,艾山还是决心不能独自承担这一切,“是祝观音的。”

谁想霍青山立刻露出了然的神情,大大地松懈下来,“我就说嘛,哪个女孩子想不开能亲梁阁啊。他俩没见过女孩子的口红吧,还玩呢,小孩儿似的。”

艾山目光都沉痛起来,搂住他肩膀开导思路,“我跟你说一事,我们球队有两人关系特别好。”语气夸张地重起来,“就跟梁阁和祝观音那么好!前几天我才知道,原来啊,他们是一对!”

“一对?搅基啊!谁?周子友?符军,吴嘉擎……”他把校篮人头挨个数了一遍,“不会张志和那孙子吧?”

艾山看着这个小傻逼心都苦了,一想到这个小傻逼还过目不忘,心顿时更苦了。

等梁阁出去之后,祝余用梁阁给的手帕擦完脸,发现手帕是之前那块,想起那个杂物间来,脸不由得又沸了一沸。

他飞快换好衣服,又笨手笨脚卸妆,拆去假发,洗完脸出去,梁阁的200米应该要开始了。他赶忙要往运动场去,经过超市时进去了,他从来不舍得买达亦多,但他舍得给梁阁买宝矿力。

因为运动会,校园到处有人闲逛,超市里也自然人群蜂拥,排队结账的人很多,偶尔有人插队。鹿鸣插队的现象不重,但也有,而且越是那种打扮光鲜不俗的学生越爱插队,仿佛特立独行,他们通常好几个人,每个看起来都不好惹。

队伍排得长而拥挤,有三个高个从外头进来,校服外套穿得很松垮,露出里面名牌的大logo,他们说说笑笑随意地插在一个女生前面,女生没说什么,那些人正要刷卡,被人扯住胳膊。

周敏行戴着眼镜,义正词严,“你们去后面排队!”

那几人觉得他既蠢又多事,“插你前面了吗?关你什么事啊?”

还拿胳膊肘暗暗顶了他一下,周敏行被顶得一踉跄,还是挺直身板走上前说,“就是被插队的人不敢说话,你们才一次次的插,这次我不管,你们下次还会插,靠着不要脸凌驾于秩序之上,你们觉得很了不起吗?”

祝余进超市时,正听见这番陈词。

周敏行一贯正直,某些方面看来他正直得有些固执和愚蠢,很不知变通。祝余一直记得当初李邵东要揍他,周敏行死死挡在他面前,就算被李邵东一拳打掉了眼镜,站起身还是死死来拦。

这种人敢说话,也不害怕后果,祝余有时候想周敏行要是当官可能会是海瑞。

这些人虽然插惯了队,但被这么多人用谴责鄙夷的目光看着到底还是有些难堪,却没有讪讪走掉,他们硬拽着周敏行的胳膊,来者不善的样子,“你过来,我们去那边说。”

祝余正要上前,另一抹高大的身影就先行了,霍青山揽着周敏行的肩膀,把他往后一带,“去哪啊?我也听听?”

他低下身,笑意盈盈地看着周敏行,“什么事啊学委?”

祝余舒了一口气,没再过去,霍青山在,绝不会有事的。

霍青山和周敏行一起从超市出来,周敏行低着头说,“谢谢。”

“没事,文体不分家嘛,你好好学习,我锻炼身体,我们俩一国的!”

周敏行没有应声,因为他的成绩其实也并不如霍青山。

霍青山又问,“你怎么又报跳高了?会跳了吗?”

周敏行重重点头,“我会尽力。”

霍青山笑起来,露出些白牙,恣意明亮得让人有瞬间的眩晕。

霍青山的女朋友正等在树下,远远见着他,女孩子的脸蛋被太阳晒得发红,不满他的拖沓,娇娇俏俏地发脾气,“霍青山,我不等你了!”

“走了啊。”

他笑着朝周敏行挥手作别,冲女朋友跑过去了。

艾山吃完午饭,和队友们各自散了,咬着截碎冰冰闲庭信步地走着,远远看见祝余拿着个黑色打包盒步履匆匆,“嘿,祝观音!"

祝余步子一驻,走到他跟前,笑意清淡,“梁阁呢?”

艾山撇了下嘴,“哦,方老师叫他守看台呢。”

祝余眼里露出些显而易见的忧虑,“那他吃饭了吗?”

“吃了,你吃了没?”祝余午休前就被剑哥叫文学社去了。

“嗯,剑哥给我们订饭了,还分了这个。”他把手里的塑料打包盒掀开来,艾山这才看到里头全是樱桃,不是车厘子大樱桃,是本地产的小樱桃。这些小樱桃上市期短,十分难得,价格也不低,黄红色的,洗得很干净,颗颗都鲜亮可人。

艾山只捡着吃了两颗,酸甜生津,“哇,你们文学社福利这么好?”

他们相携往运动场去,祝余笑着和他边走边说,“是啊,剑哥其实可紧着我们了,跟方老师一样,总说家里吃不完。”又说,“你们教练不也是吗,老带你们聚餐。”

祝余比艾山矮了快二十公分,走得却丝毫不比艾山慢,反而艾山有些跟不上他了,随着运动场距离愈近,祝余的步伐就愈显得轻快而迫不及待。

知道他们俩谈恋爱半个多月了,可能平常他们在学校没什么特别亲密和过界的举动,艾山直到今天看到梁阁那张乌七八糟全是口红印子的脸才真正有些“男酮竟在我身边”的实感。

他第一次开始揣度两个朋友的情感脉络,祝观音之前有过女朋友,对男男之事更是一窍不通,不可能是个弯的呀,梁阁也是,左看右看都是个顶招女孩儿喜欢的直男模样啊。

难道是俩人相处久了,你帅我好看,日久生情了?不对啊,明显是梁阁追的祝观音啊,看来是一块儿玩着玩着梁阁突然“血脉觉醒”了。

他低下头用余光打量祝余,祝余的妆是自己卸的,卸得非常生疏,眼妆明显没卸干净,却反而添了几分颜色,弯着眼睛笑的时候,青山白水的俊俏。

打量着又不免纳闷起来,都是一块儿玩的,为啥梁阁没对着我和霍青山血脉觉醒呢?祝观音是好看,可咱也不差啊!

你永远也不会猜到和你同行的男生朋友会突然在脑内开启一些怎样自信而诡异的攀比。

除了主席台的观众席,运动场还有个很大的环形阶梯式看台,露天的,很多班就被潦草地分在那里。十班的阵地也在那,他们状况还好,靠着大门,进出方便,而且铁网外种着一排树,正将他们隐在树荫下,微风一拂,称得上清凉怡人。

各班看台前摆了张课桌,他们过去时,梁阁趴在桌上睡着了,只露半张清冽的侧脸,吐息均匀。

梁阁上午跑完200又跑400,里程虽然不远,但全竞技状态多少还是累人的。

艾山不知道祝余为什么一下就笑了,他垂着睫注视着梁阁,笑得很深,不是一贯的那种清淡温柔的笑,眼角眉梢全是要酿成蜜一样的笑意,甜甸甸的,人一下就活起来,又撇过头看着艾山,低着声和他说,简直是一副喜爱得不知道怎么办的样子,那样生动,“梁阁是猪。”

艾山怔怔看着他,忽然想起高一刚开学,因为身高原因他自然又扎根在最后一排,很快和邻座的李邵东相熟起来,他虽然看不上李邵东粗鄙没脑子,却也乐得和他扯淡做消遣。

那段时间李邵东几乎每天都在咒骂这个阴郁的书呆子,说他自作清高,打小报告,成绩不怎么样倒爱装模作样地努力,穷逼,哈巴狗,骂得兴起了,隔三差五还去堵人。

那时候的祝余整个人看起来都灰蒙蒙的,如果你不和他说话,他不会主动跟任何人打招呼,永远自顾自地匆匆,是鹿鸣盛产的那种读死书的怪咖,只是更阴郁,长相也更出挑。

艾山到现在都记得那天下着细雨,他玩着手机从天桥去食堂吃饭,下楼梯时不知道脚滑还是踩着什么,两脚一飞,一屁股直直坐了下来,并且屁股“噔噔凳”连跌三个台阶,姿势之滑稽,后果之惨烈不便详说,简而言之他祖宗十八代的面子能叫这一屁股墩摔没,偏偏好死不死还有一个目击者€€€€祝余正迎面走过来,他吃完饭要回教室去,全程目睹了他的丑态。

艾山又疼又丢人,僵硬地挤出一个缓解尴尬的笑来,“喂,那个谁,班长,扶我一下吧。”

祝余闻言看了他一眼,是冷冷的,没有任何情绪的一眼,直接就走了。

艾山一时间还没回过神,懵了半天才扭头,祝余已经走远了,边走还边在背一本小册子的公式,顿时气火上涌,“喂!我操了,什么人啊,懂不懂爱护同学,还班干部,给我小心点,评优秀班干部我绝对不会给你投票的……”

那次艾山后腰青了很大一块,过了很久才消下去。

祝余还是那么笑着,促狭地伸出一根指头去顶梁阁的鼻尖,可能是想顶个猪鼻子,艾山望着他们,他甚至分不清祝余是真的想恶作剧,还是单纯地想触碰梁阁。

就在祝余的手指触到梁阁鼻尖的那一瞬间,梁阁倏地睁开了眼,一把攥住了祝余作乱的手。

祝余惊得一耸,梁阁€€黑的眼珠撩他一眼,顺势把他那只手枕在了脸下,又舒服地闭上眼睛。

祝余要把手挣出来,梁阁不放,阖着眼睛在他手背上惩戒般咬了一口。

他这一咬,可能碍于艾山在场,祝余都难得毛躁起来,“你是小狗。”

这一刻,艾山猛然悟了,这要换了他和霍青山肯定“卧槽梁阁你妈的是狗啊!”,哪能这么弯着俩豆角眼清清润润地说“你是小狗”,高下立判,细节决定成败,谨记。

梁阁没放开他,祝余也不再挣扎,坐在他身侧的大台阶上,单手把打包盒撂开,捡出一颗喂到梁阁嘴边,碰到闭合的唇,梁阁也没看是什么,张嘴就含进去了。

祝余凑近了些,问他,“甜不甜?”

韶光悠悠,午后的运动场很清净,风吹得树影晃动,梁阁闭着眼睛,懒懒地,“甜。”

“剑哥说这种小樱桃吃了有好运的,你多吃好不好?”

得,还让我蹭着点好运,或许是四月底的太阳就毒得灼人了,艾山自觉一毫秒也呆不下去了,悄无声息地遁了。

刚出运动场的大门,走上楼梯,就撞见大摇大摆往这来的霍青山,他一把将人拦截住,立刻矫揉造作地学舌,“你是小狗,甜不甜,甜,小樱桃吃了有好运……”

霍青山权当他癔症发作,只听到一句“你是狗”,反唇相讥“你他妈才狗呢”,又从他肩上一眼望去,“梁阁和祝观音在那干嘛呢?那么高兴。”

艾山回过头去,两人又坐起来了,梁阁倦懒地倚着椅背,手肘也搁在上头,漫不经心地撑着头,在看祝余说话,不知道说了什么,祝余烂漫地笑起来,那两张同样少年意气的脸上明明白白写着€€€€我们在早恋,在热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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