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肆并不在。
视线很暗,尤其是在电梯门自动合上后。江识野目光所及是硕大的鞋柜和柔软的灰绒地毯,融入一片阴森的黑色中,像是能随时爬出个什么。
他犹豫着往前走两步,在厅内产生突兀的回声。
岑肆不是说在门口吗?
怎么没开灯?
正在这时,他脚突然踢到个东西。
脑袋。
江识野脚悬在空中,轻轻倒吸一口气,盯着地毯上躺着的半截身体。
此时此刻,藏在玄关后的岑肆正毫无耐性地等待着。
奇怪了,明明听到电梯开了啊。
江识野如果不是夜盲症的话,应该看到地上的半截身体才对了啊。
怎么一点儿声音都没有?
那是他的击剑人形靶,还没安底座,可以举着连接杆移动。单看上半身的话,真是有脑袋有身体的。在漆黑的环境下,完全能和人体混为一谈。
岑肆恶作剧作祟,摆好角度,关上灯,确保能把江识野吓一跳。
可都这会儿了,怎么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四下静谧得诡异,在这种冬暖夏凉的环境里,岑肆等得都觉得有些冷了。
他搓了搓胳膊,探着头浅浅张望了一番。
电梯厅一个人都没有。
可他刚明明听到了开门和脚步声。
岑肆喜欢脑补。此时此刻,他脑补着脑补着把鸡皮疙瘩脑补了出来。
算了。岑肆不想躲了,也不想吓江识野了。无不无聊啊。他走进一片漆黑的电梯厅,看着电梯楼层的数字,还是停在15楼的。
来了啊。
人呢。
他决定给江识野打个电话。在这种阴暗安静的环境里,他突然想到名侦探柯南的图书馆杀人事件,那个红眼恶魔的图书馆馆长把尸体藏在电梯里,关键是自己也在电梯,电梯打开,和柯南对视那刻把年幼的他吓得不轻……算了别瞎想了,岑肆去摸电梯厅的灯。
正在这时,有人轻拍了下他的肩。
宛如图书馆馆长的存在,岑肆浑身一抖。
转身,就看到一个无脸脑袋猛地往自己身上贴了过来!
“我靠!”
手机直接从他右手脱落。
不过他反应快,又用左手接住了。
啪。
江识野把灯打开,一手举着人形靶。
刚刚他把这挡在自己面前,此刻移开,面无表情地欣赏着岑肆瞪大眼睛的模样。
然后他眼尾微微垂下,笑了。
“好玩吗。”
第15章 Intro.进攻有效
骤然开灯,岑肆微眯了眯眼,还有些惊魂未定。
但他牛逼就牛逼在,即便已经把面子丢了,也能若无其事地装作没丢。
只见淡定地把江识野手中的人形靶拿了去,正言令色反客为主:“你幼稚吗僵尸。”
“……”
“不玩了啊,做正事去了。”手臂搭着江识野的肩膀,勾着他转了个身。江识野还没来得及让他松手,他自己又移开,举着人形靶先潇洒地迈步往前走。
看着他高挑的背影,江识野下意识摸了下肩膀,真的很想踹他。
岑肆这屋子是典型的大平层。他给江识野说装修时,江识野还脑补了个样板房。
结果一进去,好家伙,简直是富丽堂皇。
皇到江识野眼睛都快被闪瞎了,这金灿灿的主色调,让他总觉得里面应该住个中东王子,而不是欠扁运动员。
欠扁运动员也看出了他的腹诽,解释:“这我妈房子,她风格就这样。”
这话听起来有点儿怪,不过有钱人可能就是父母名下各自几套京城房。江识野没多想,只无语:“那你这装修啥。”
岑肆没听见他的话,专心致志翻箱倒柜,在野兽派、星巴克、和Peanuts Snoopy的限定款马克杯里纠结。
然后他选择了最后一个。总觉得江识野和史努比是有共同点的。
他递过去:
“去洗一下杯子,喝什么自己倒。”
“……”江识野第一次见人把招待和指使融合得如此贴切。他把杯子拿过去,又放到另一边的茶几上,“我不渴,你找我干嘛。”
“哦。”岑肆下巴往落地窗那边抬,“我想把那儿改改。”
“改什么。”
“改成训练的地方。”
其实就是按照击剑剑道的面积铺一层PVC运动地板。
江识野一想到这照出人影的白色大理石瓷砖上要铺一道1.5米宽的蓝色地板,画风违和到像让达芬奇的蒙娜丽莎抱只史努比€€€€就是岑肆给他杯子里的那只,几笔黑色线条就勾勒出的炸毛小猎犬€€€€他就觉得诡异得不行。
“这可以直接铺吗。”
“可以的,这自粘地板,直接一块一块贴上去就成,但我一人怕铺不直。”岑肆说,招呼江识野忙活。
江识野发现岑肆应该是很爱击剑,毕竟这面像巨幅油画的落地窗是整个屋子视野最好的地方,俯瞰繁华璀璨的京城。岑肆说是他最喜欢的地儿,而最喜欢的地方往往会摆上最喜欢的东西。
江识野幻想了下如果有了自己的家,最喜欢的地儿可能会放个吉他吧,或者是音箱。而岑肆竟然是放个击剑剑道,和那个吓死人的人形靶。
每块正方形地板下面都有薄膜,撕开就可以贴了。
铺第一块的时候永远是最紧张的。为了贴正,两人光脚站着,面对面各自拿着正方形两角,轻轻往下放。
“慢点慢点€€€€”岑肆盯着地上指挥,“好好,跪跪跪€€€€”
面对面跪下后,他又复读机似地说,
“别放别放,我先看歪了没。”托着地板往下面瞧,“我这不是直的,等等,我不直!”
他急急忙忙的,手又调整了下,才说,“好,放吧。”
四只手托着地板角,轻轻往下放时郑重其事地宛若那是圣杯。
结果地板还没放下,面对面的脑袋却逐渐靠近。
两个额头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地轻触了下。
彼此皮肤光滑细腻的触感像酒杯相碰时液体的飞溅纠缠,在那一秒交织成了一团,陌生地激荡着感官。
江识野手一顿,抬眼,和岑肆恰恰好对视。
他们手里还捧着块要放不放的蓝色地板,这对视的不是好时机。江识野却能刚好看到岑肆眼睛里,那融着窗内房间的金碧荧煌和窗外夜景的璀璨光耀,混在一起,混成了一个隐在光芒里的、清晰的自己。
然后那个自己又模糊了,因为岑肆突然眯起眼笑了:“别一起低头啊,搁这夫妻对拜呢。”
“……”
也对,他们还面对面跪着。
两人又低下头继续,慎重地把地板贴紧地面。像是合力种下一棵树,或是共同藏起刚发现的宝贵财富。贴好后拿手再按了按,然后站起来端详。
“没歪吧。”岑肆问,“我怎么感觉有点儿歪。”
江识野看了他一眼:“……你脑袋歪着,看着当然歪。”
“哦!”岑肆又把脑袋摆正,自己乐了,“我好傻逼。”
江识野心道确实。他看到落地窗里自己嘴角也跟着扬起,又把它抑制下去。
第一个摆正后,后面就很快了。一起又贴了几个后他们便分工,一个贴长一个贴宽。
岑肆开始放音乐。
竟然是亨德尔的《G小调帕萨卡利亚》。
这是江识野第一次听古典乐,悠长的大键盘琴音从哈曼卡顿的蓝牙音箱里传出来,抚摸他的耳畔。
那一刻他像猛然被什么东西摄取了,觉得贴着地板的自己仿佛都在贴琴键。眼前是15楼黄金视角下京城的繁华夜景,那么大的落地窗,也变成了羊皮纸的线谱,万家灯光是标注好f或p的音符,具象化地跳进脑子里。
他并不知道从没系统学过乐理、也从没碰过键盘、五线谱就跟着网上看了两眼的自己,能直接且准确脑补出带两个降号的琴谱,需要怎样的天赋。
“发呆啥,没想到我会这么有情调?”岑肆用胳膊抵了抵他。
他们刚刚分道扬镳地贴地板,现在殊途同归了,正背靠背蹲在一起。
江识野:“你觉得呢。”
岑肆笑:“你这就是赤|裸裸的偏见。”
不过岑肆听这些确实也不是出于浓厚的兴趣,只是击剑是一个相当讲究节奏和韵律的运动,音乐能给予帮助。
就像家里没有对手也要铺半个击剑道。在这方面,岑肆常常会做一些吹毛求疵、甚至没那么必要的事。
贴完地板后岑肆很满意地踩上去,又固定好人形靶。江识野这下渴了,他捞起那个史努比的马克杯,去一看就没用过的岛式厨房里洗了洗,接个水。冰箱里有一瓶佳得乐,岑肆招呼江识野给他带过来。
于是江识野一手握着佳得乐一手端着马克杯,再走回去时,突然停了脚步。
岑肆正面着人形靶做简单的弓步和劈刺,动作利落敏捷到能捕捉闪耀的砺光。站姿标准,侧脸轮廓清隽而认真。
落地窗外流光溢彩的霓虹夜景很震撼,他手拿击剑的身影化成一道修长的黑色。
没被夜景掩盖,只融入了那片绚烂。
江识野慢慢走过去。突然想起以前学校组织看岑肆的世青赛决赛。他不看,低头玩手机。就听到美国解说员说岑肆进攻就像一只发情的豹,不按常理出牌,优雅迅疾又嚣张放浪,挑逗引诱着对手进入自己节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