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用。”我再想不出由头,无奈作罢,跟着他走出了天音寺。
我还是记挂着那个凶签,往上爬的路上是阵阵力不从心,兜里的纸条在发烫一样,烧得我整个人都很焦躁。
等真的遇到觅食的鹿时,我早就没了半分玩的心情,而这些在山顶上的鹿却个个都饿疯了一样,三下两下就抢光了我手里的鹿仙贝。
情急之下,有一只竟然开始嗅我的下半身,长嘴钻进我的兜里,把那团纸叼了出来。
我一摸兜里空了,急得去掰它的嘴,严凛买回来一包新的鹿仙贝的时候,正看到我和一只鹿在抢东西。
我从草地上站起来,忧心忡忡地问他,“鹿吃纸没事儿吧?”
“咬你了吗?”他没问我怎么会和一头鹿“打”起来,翻过去我的手背检查。
“那倒没有,”我不安道,“就是吞了张纸。”
严凛喂了它一块新的饼干,又摸了摸那头鹿的脑袋,它立马从叛逆变为温顺,吐出来一包皱巴巴、湿漉漉的纸团。
不待我阻止,严凛已经擅自打开了,甚至念出来声音,“白云归去路,不见月波澄。”念完之后低头看我,“你抽的?”
这已属于是游客罕至的区域,四周除了我和严凛就是几个背包客,我没办法否认,但也没心情承认。
严凛短暂又看了两秒,把那张签条重新叠起来,问我说,“还要吗,不要的话我扔了。”
“这可以扔的吗?”我不是虔诚的信徒,可也知道这些东西就算不信也得尊重。
“不准就可以扔。”他语气很肯定,手一扬丢进了路边垃圾箱,转身冲我道,“下山吧。”
下山的路我们还是步行,这里的路不怎么好走,我们都专心在道路上,并没多说什么话。
回到起点时才发现,时间预估得有些错误,我们错过了当天最后一班回羽田的列车,需要留宿在这里一晚。
比起住宿问题,更需要解决的是温饱。我们来这里后,吃的几顿都是便利店买的速食,还没正正经经吃一餐饭呢。
奈暮里日落后就很冷清,来自周边大城市的游客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原住民。店铺也是如此,白天热火朝天的餐厅都歇业打烊,只有几家传统而古老的本地餐厅还开着。
这样的条件下,严凛无法再挑三拣四,随我进了家路边的拉面馆。店里人还蛮多的,基本都是回头客,和老板熟悉地聊着天。
墙壁上贴了很多很多拍立得照片,也并不是名人,只是普通的食客,我隐约预感不好,果然,点餐的时候老板直率地问我们能不能也拍一张照。
在我委婉拒绝前,严凛已经点头同意了。
我瞪着眼睛看他,不明白他这是唱哪出,早上还不给拍的人怎么面对陌生人变得如此好说话。
他一点儿没给我解释的意思,给我让了让位置,示意我坐过去。
老板取来拍立得,笑着让我们靠得再近一点。
严凛比我自在许多,一只胳膊搭在我的肩膊上,另一只手捏住我的下巴,我扯出的证件照假笑也被他捏变了形。
照出来的效果却很好,其实主要是严凛长得好看,鼻子眉毛眼睛,每个地方都好看,拼在一起就更好看了,相片里他笑得很浅,看着随意又帅气。
我想他的爸爸妈妈怎么会如此幸运生出这么好看的孩子。
他父亲我在新闻上看过照片,是很正气的那一类长相,说一不二的气势看着就让人生畏又尊敬。严凛除了也让人有压迫感外却并不那么古板。
而他母亲是很温婉的长相,严凛鼻眼间的精致是遗传了她,但明显比她更有魄力,更有主见,是结合了所有优点又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基因选择。
照片如其他张照片一样被贴在了墙上,老板看严凛长得帅,还摆在了一个很中心的位置,我挺想偷偷把照片拿走的,觊觎半天,也没好意思真的这么干。
吃完饭出来一看,连电车也停班了。
我们就近定了一家民宿,想着走回去也费不了多少时间,但因为白天爬山的缘故,我的小腿逐渐发颤,走路的速度也降了下来。
严凛耐心地放慢步子等我,等着等着,星星和月亮都露了出来。
一看到月亮,我又心生烦闷,想起来那条签文€€€€“白云归去路,不见月波澄。”
不知不觉,我竟然一字不差地背了下来,尽管意思并为明了,但一个“凶”字萦绕在我心头,像粘了强力胶一样撕不下去。
我感觉自己好像一架新起航的飞机,过去从未起飞,所以从没怕过跌落,而现在翱翔在万里高空之中,却掌握不到平稳下降的方法,稍微一点颠簸,就担心自己会摔得粉身碎骨。
我抬头看了看星星,不知道它们能不能帮我分担在天空中的怯慌。
心事重重的时候已来到了民宿门口。这家店是榻榻米的设计,卫生间也只有一间,我洗完澡就先躺下了,闭上眼等了一会儿就有人带着水汽卷进被子里。
严凛从背后抱住我,轻轻啃了啃我的耳垂,胳膊在我的腹部一寸一寸收紧,后面也被顶得有一点明显,我小声说,“今天有点累了。”
他没说话,过了会儿松开我又进了卫生间,再出来就不知道什么时候了,因为我已经睡着了。
ps:明天休息哈
第45章
翌日一早,我是被热醒的,身旁的人过于霸道地将我禁锢在怀里,灼热的鼻息尽数落在我的颈间。
我往外蹭了蹭,发现力不从心,等了一会儿,还是压得慌,十二万分小心地拉开了他缠在我身上的胳膊。
“干吗去?”我这么一动,严凛就醒了,声音还是没睡醒的那种低哑。
“太热了,松开点儿。”
严凛不改,得寸进尺地手脚并用起来,一条长腿压在我的腰间和腿侧,我彻底被制服住,一点儿动弹不得了。
他还没这么大起床气的时候,我惊讶之余,也抗争不了,忍耐着又闭上了眼睛。
再醒来时,已是快中午了。
我们没再浪费时间,直接坐上了回羽田的列车,这班车上人出奇地多,还都是穿着制服的学生。
严凛应该不是太适应站在交通工具上,拉着吊环还要不轻不重地倚着我。
我一开始不想说什么,但对面几个高中女生盯着我俩又笑又窃窃私语的样子实在怪让人尴尬的。我站直了身子,杜绝他的下一次靠近。
严凛无知无觉,仍然随着列车的停靠倒在我身上,我用肩膀把他顶开,压着声音说,“你没骨头吗?别贴着我。”
“惯性作用。”他微微收敛了高大的身子,可后面还是时不时要靠过来一下。
我以为他只是这一天吃错药,没想到后面在羽田的几天皆是如此,有一次在百货大楼里,我想去卫生间他都要跟着,给我的理由是“听不懂日语,怕走丢。”
当然最过分的还是晚上睡觉的时候,无论当晚是否有过负距离接触,他都要圈着我睡,幸而羽田的酒店房间里有空调,让我勉强能忍受这种煎熬。
有一晚还是把我闷醒了,气急败坏地让他撒开手,听到他迷迷糊糊地嘟囔,言语里都是求我不要走、离开这一类的话。
我愣了愣,心蓦地软下来,想他大概是做了什么不好的噩梦,纵许下去他这样的无赖行为。
只是想不通他怎么会做这么脱离现实的梦,姑且不谈我根本舍不得离开他,就连我的护照都是在他那里保管着,想跑又怎么个跑法呢?
这样的诡异情形一直持续到我的签证抽签结果出来。
度完春假,回到波城的第三天早晨,严凛在查到了中签结果的那一刻终于如释重负般地松开了抓在我腰上的手。
可能是因为自己在这件事里的参与度太低,相比较他,我反而没太大的感觉,唯一切身体会到的好处是,严凛渐渐放松了对我的“管制”。
时间逼近五月,我们都忙于最后的毕业论文,我在修改终稿,每天奔波于图书馆和他家之间,累得半死。一来二去,严凛竟破天荒地准许我回自己家住几天了。
他给我的时限是一礼拜,在第五天的中午,我和张宇扬一道从图书馆里出来打算回家午休,走到公寓楼下时,看到一辆银色的宾利车挡在门口。
我俩面面相觑,短暂乍舌了一下,不知道这栋楼里还藏龙卧虎着这样的富豪邻居。
可再怎么多看,也不可能占为己有,我俩又默契地低下头绕路而行,而手刚按上门禁密码键,身后就传来一道关车门的声音,闻声回头,是一位穿着风衣的中年女性,气质优雅,五官明丽,精致地像是国画里走出来的美人。
我眼熟,多看了两眼,反应过来后只觉得心一口气提到了嗓子眼儿。
她的目光是紧盯着我俩的,或者可以直接说,是盯着我的。
我无措地看了眼张宇扬,这样难堪的局面,我不想让他掺合进来,“你先回去吧。”我心跳的声音都快超过了我说话的声音。
“夏优……”他喊我的名字,目光里都是担忧和不安。
我恍然想起来,他也是见过这位的,一年前的光明酒家,他来找我的时候正碰到严凛和他的妈妈妹妹一起吃饭。
“你先回去吧。”我还是重复着这句话,瞒不住他也绝不能让他见证我这么尴尬的时刻。
他没动,我咬着下唇再次恳求,“回去吧。”说完就飞速按了密码,等门开了,一把把他推了进去。
稳了稳步伐,走下几节楼梯,我逼着自己直视面前人的眼睛,“您好,是找我有什么事儿吗?”
严凛母亲并无攻击性地看了我一眼,声音温柔客气,“先上车吧。”
等我坐到车上,她又说,“找间餐厅坐下来谈谈吧。”
我说了声“好”,荒谬地觉得有一丝心安,那悬而未决的签文终于落到了实处,不用我再惶惶终日地担惊受怕了。
横竖这一关总得过,那么择日不如撞日,明天不如就是今天。
车辆开到附近一家老掉牙的意大利餐厅,已经过了饭点儿,餐厅里只有几个学生,发出不大不小的噪音,提醒我这并不是假想中的幻境。
服务员送上来餐单,这样的情形下,我还没这么高的心理素质能有胃口点单,翻了两下就放下了。
“你不点吗?”严凛母亲语气依然柔和,不是责问,而是简单地问询。
“嗯。”我挤出一个应对长辈的笑,“中午吃过了。”
她笑了笑,用英文让服务生等等再过来,他走后,才对我说,“用了餐厅的位置,还是要点些东西的。”她顿了顿,又说,“今天阿姨付钱,你放心点吧。”
她半个字没有表示我这属于没礼貌的行为,语气也和批评没关系,却百分百地起到了狠扇我一巴掌的效果。
我张了张嘴,在她等待的目光里又合上了。她看我不说,也不逼问,接着翻看餐单,“这家的€€饭很不错,有尝过吗?”言辞里好像真的只是一个请吃饭的长辈。
“没。”
“那就点这个好了。”她取过餐桌上的小短铅笔和便签纸,写下来英文菜名,字漂亮得像是打印机打出来的一样,招了招手喊来远处的服务生,递给了他。
“饮料想要什么呢?”她又问。
“咖啡就行。”我垂着头说。
她并不多问,点了点头说好,向服务员要了两杯卡布奇诺。
刚剩下的几位学生在这时起身,嘻嘻哈哈地勾肩搭背着离开,这餐厅里最后一点儿人气都没了,只剩下我和严凛母亲对坐着。
“小夏。”她的双手摆在桌上,环绕四周,还算轻松地挑起话题,“我们之前见过一次吧?”
她切入地很缓慢,而我却不想兜圈子,“是的,在我打工的餐厅。€€€€您想说什么直接说就行了。”
“直接说?”她叹了口气,端庄的笑颜无法再保持,“怎么直接说?说你让我儿子变成了怪物吗。”
我浑身都绷紧了,结巴着反驳,“阿、阿姨,这、这也不算……”
我咬着牙,死活说不出怪物两个字。
“你觉得不算就不算吗?”她笑得牵强,“我婚后的20多年,就培养出这么一个儿子,你让他变成了这样。”她平淡地看我一眼,“如果你是我,你会怎样做?”
我哑口无言。
“也怪我,转去B大之前,一直是我严格把关着他的社交圈,回了国,以为他长大了,也觉得环境安全了,就放手了,没想到……”她仿佛在真心实意地自责,苦恼地又看了我一眼,“不过他爸爸是一直知道的,父子俩合起伙来瞒着我,真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