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以黑帮、暴力、武斗赌博作为经济支柱的久安,跟药品相关的所有生意要是前面没有“违禁”二字,就赚不到一毛钱。在连一粒维生素都没生产的情况下,宝石生物就先提交了某种精神类药物的生产许可。
主要作用为镇静安神的“精神类药物”。
虽然还没批下来,但总会并且一定会批下来的。毕竟这是在久安。
奇怪的是,施特劳并没有将售卖一并交给义海,而是放出代理权招标。因为这件事,曲文栋与曲章琮父子之间最近爆发了一次争执。
曲文栋不希望儿子跟施特劳有合作,之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并没有明确反对。如今曲章琮在曲文梁的支持下大有与义海一争高下的架势,让曲文栋非常不悦。他不干涉二弟,但至少管得了儿子。
曲文夺很清楚,曲文栋不是不敢,而是不愿。
至于为什么不愿,曲文夺没有当面确认过,但他知道曲文栋向来对久安的现状与未来相当悲观,做好了未雨绸缪的准备。
“久安被隔绝在时代前进之外的发展并不是长久之计,终究有一天会走到尽头,烂掉,然后再往前。”这话颇有些忧国忧民的味道,却相当于从根本上否定了曲家的发家史。
虽然曲家两兄弟如今各自发展,对外说辞一直是曲三爷授意。但曲文夺知道,事实正相反,这是曲文栋自己的坚持,曲三爷甚至曾怒斥他对不起曲家的先辈,简直算不得曲家子孙。彼时曲文夺尚年幼,也目睹过数次父亲与大哥之间的争执。
曲文夺用手指敲打了下膝盖:“去一下章琮那儿。”
延大安之死确实让曲家占了不少便宜,义海忙着笼络施特劳放眼更大的市场,所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今于正文已死,剩下大安联合二当家,想必不久就会被义海吃掉。
而曲文梁叔侄二人大张旗鼓地同义海分庭抗礼,难道是仗着墙头草一样的治安局,有意拉拢就产生了自信?
他二哥不是盲目的人,但曲章琮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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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拭尘躺在诊疗床上,两手交叉放在肚皮上,双脚交叠微微摇晃:“大夫,我真的不需要补牙吗?最近有点牙痛哦。”
戴着口罩的女性牙医正在登记诊疗记录没空回答。她身边身高至少有两百公分的男助理用粗哑的嗓子说:“那我给你拔了吧,拔了就不疼了!”
“我问大夫又没问你。”甘拭尘埋怨道。
“洗完牙就赶紧滚蛋了行不?”
“诊所是你开的吗?我是顾客,要滚也是你。”
大夫摘下口罩,是个长相平平的女性,发际线有点高,脑后的短马尾发尾非常神奇地呈现一条水平线,仿佛是在扎着头发的情况下一剪子剪下去的。
“你的牙齿很好,疼痛可能是其他部位导致的。”她一边脱下白大褂一边说,“没事的话我先走了,你们聊。”自顾自拿起背包走了出去。
甘拭尘从玻璃窗里看到她上了自己的车,很快就消失在视线中:“她很会读气氛嘛。”
“我还是把你的牙拔了吧,废话那么多!”高大的助理一屁股坐在五轮牙科椅上,感觉那个小小的椅子差点就要矮下去一截。“要不出门看看脑子。”
“你有必要对前队长态度这么差吗,小兔兔?”
“再叫我一声‘小兔兔’试试?!”
甘拭尘把手臂枕在后脑勺上:“好啦,大猛,猛先生。”
大猛脱下橡胶手套,摔在洗手池里:“我可从来没承认过你是队长,要不是看在阿虎的份上,谁要跟你同队!没等死在敌人手里,说不准先死在你手里!”
“我可没阻止你们杀我啊。”甘拭尘舔了一下刚洗过的牙齿,要大猛把诊疗床摇起来一点,大猛一边满脸不乐意一边照做了,“还不是没那个能耐吗?不然就你这个任性、不团结又毫无纪律可言的个性得死多少回!”
甘拭尘“哈哈”。笑声刚出口,大猛将手里牙钳探向他的右边眼珠,甘拭尘头一偏,同时右手手掌错开对方手腕,反手将他拖到诊疗台上的时候自己已经翻身下床,一根牙探针勾起了大猛的下巴。
“总有一天得废你个器官。”大猛说道。
“‘K’这个代号你有印象吗?”甘拭尘一边说一边把探针扔进垃圾桶。
大猛揉自己的手腕,摇摇头:“没听过,至少在血花里没听过。这东西难道不是随便起的吗?”
甘拭尘看着窗外:“代号总是有意义的。”
“什么意义,国王?要这么俗气吗?”
甘拭尘换了个问题:“你觉得这世界上战斗技巧最接近我的人是谁?”
大猛斩钉截铁地说:“没有了。那个人已经死了€€€€我眼睁睁看着他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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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虎用唯一的一只眼睛,在棒球帽的帽檐下看着那扇封闭门,门板上的两朵红色雪花已经斑驳。他沿着高大的围墙向密林深处慢慢前进,找到铁丝网的部分,双手试探了一下强度,迅速地攀登,翻越,轻巧地落在已经生满杂草的地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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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拭尘沉默了许久,缓慢地说道:“那不是你的错,是我的错。”
“但是我€€€€”大猛垂着头似乎还想说什么,被甘拭尘打断:“好了,我回去了。”他用两根手指搔了搔下巴上的假疤痕,把保温杯接好水,“你就安心给人家洗牙吧,还不到你暴露的时候。”
“快走,少来几次吧。”
甘拭尘刚回到车里就有人敲窗问“走吗?”他把停载牌亮起来,露出一个抱歉的神情。打开手机看一会儿,“啧”地拍方向盘,飞驰电掣往家里赶。
门厅的监控里,黑狗一直戳在那儿。除了喝水上厕所,余下的时间基本就看着门。
甘拭尘回家开门第一句话:“你这小孩,能不能不要给人这么大压力?”
“甜哥!”黑狗蹦到他面前,不明白他在说啥压力,看他平安回来光是高兴。甘拭尘满脸无奈,把黑狗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走吧,跟我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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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文夺如同往常一样大摇大摆地走进侄子的地盘,却被其心腹石九拦在了曲章琮办公室外面:“抱歉曲小爷,今天老板在里面见客人,我得给您通报一声。”
曲文夺眉毛一挑,倒没发脾气,摆手让他去。
石九进去没多久门就开了,曲章琮亲自开的,沙发上的矮胖男人把头发梳得油光水滑,两撇八字胡干净利落,见到曲文夺立刻走过来笑眯眯地弯腰伸手:“第一次见曲小爷,失礼失礼!”
曲文夺回握一下,问侄子:“这位是?”
男人自己回答道:“宝石制药的销售,人称八字刀,”又指指自己的胡子,“曲小爷叫我八胡子就行。”
第33章 (修)钢铁浇铸之花:22
“我是不是打扰你们了?”嘴巴上虽然这么说,曲文夺脸上可是一点歉意都没有。
“小叔哪儿的话呀。”曲章琮揽着他的肩膀,直接把人带进贵宾室,“您来得正好,我这儿准备了好东西请小叔观赏呢。”
八字刀拎上自己的手提包:“事情也谈完了,我就不打扰曲小爷和曲老板观赛了,告辞告辞。”
巨大的观影屏上,八角笼里正在激战。上方电子屏播放着拳手资料、实时赛点、赔率变动,一楼周边的席位已经满满当当几乎要塞不下,二楼周围VIP室据说提前半个月就要开始预订了。赛场女郎穿着清凉地兜售小食饮品,赛场经理散布在各个观赏区域,为每个有需要的客人提供赌金置换。
萦绕在场馆里的解说与背景音乐时刻在点燃着本就激昂的气氛,似乎要把每一个人的肾上腺素都烧光。
曲文夺在移动屏幕上把拳手形象局部放大,两个人在脸颊、拳头、手腕、脚腕、脚趾骨都做了植入与不同程度的合金,有的甚至是高密度工业用金属,打起来撞击声不绝于耳。
红腕抓到对手的空隙,一拳击打到肩膀,蓝腕的肩头肉眼可见地凹陷下去。观众席爆发出尖叫。然而蓝腕并不在乎,仅仅是把肩部关节微微晃几下,活动依然自如。
曲文夺指着屏幕看向曲章琮,满眼问号。曲章琮故作神秘地笑笑,让他继续看。
最后一局开始,八角笼里狂气暴涨,拳脚来往之间,尖锐的合金割裂皮肉鲜血四溅,对战的两人似乎不把对方打烂不罢休。把曲文夺看着直恶心,虽然闻不到血腥味依然皱眉捂住鼻子:“他们还是人吗?没有痛觉吗?”
曲章琮手里多了个药盒,微微一晃:“仅麻痹痛觉,不影响行动,空前绝后的发明。”曲文夺不可置信地看看那枚针剂:“神经类麻药?手术用的?”
曲章琮缓缓摇头:“痛觉不会回来了,不可逆。”
曲文夺虽然知道是麻药类药物,却没想到这么厉害。转头看观影屏,战局已经结束,获胜的蓝腕浴血长啸,牙都没剩几颗。他将得到普通人几十年都赚不来的高额奖金,相比之下换一口牙齿似乎算不了什么。
红腕虽然没死,但看他的状态,恐怕要很长时间的修养和更多的改造才能进行下一场比赛。
曲章琮给他小叔递过去一杯冰水:“小叔不是想要见血豁命的?”
“僵尸打架可不符合我的暴力美学。”曲文夺喝了一口,将喉管里的恶心压了下去,“在感知疼痛的基础上战斗,挑战人类的极限才叫真激烈。这是什么?这是丧尸变异、喷洒血浆!”
曲章琮拍手:“不愧是小叔。可是啊,还是爱看血浆的俗人多。”他随身带着便携屏,将刚才这一场的流水和赌金出示给曲文夺,已经高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数字。
“所以你要从义海手里抢这个药的代理权?不是我说啊章琮,这代理权到底是你要还是二叔要,对方可是义海啊。”
曲章琮仔细地瞧了瞧他小叔:“小叔怎么都关心这个了,您今天不是来给我爸当说客的吧?”
“你爸求我我都不来,”曲文夺说,“我是怕我的安稳日子过到头儿了。久安现在这个情况,你觉得有几分胜算?你爸也不会眼睁睁看着你被义海打,到时候再把咱们曲家一锅端。”他凑近了侄子,低声说,“那个两撇胡子怎么看起来贼溜溜的,你不是被骗了吧?”
曲章琮哈哈笑:“小叔啊,没有把握我跟二叔能这么折腾吗?您就安心吧。”
“那你倒是给小叔我透个底啊。”
曲章琮也放轻了声音说:“小叔别小看这个八胡子。他公开自己是宝石制药销售是最近的事,可供药给我却不是一天两天了€€€€施特劳从一开始就不想让义海一家独大,怕他们坐地起价抢走主动权。毕竟这世上可没有另一个久安,能让这药实现最大价值了。”
“你是说,施特劳主动找上你?义海又不傻,他们能允许?”
“义海现在知道已经晚了。事已至此,他们骑虎难下,施特劳万一退出,钱不打了水漂?再说了小叔,你以为义海真的没动静?从小叔到小章鱼,哪一个不是他们搞鬼?!”
曲文夺不言不语,看着八角笼里清洁人员在拖地,为下一场做准备。“用了这个药岂不是一晚上就得没几个?”
“都是自愿的,又没人逼他们。”曲章琮满不在乎地说,要给他小叔上酒,被曲文夺一脸嫌弃地拒绝了,说喝不下去,要回去歇着。
电梯里,曲文夺重重地用手杖剑磕了一下地板,眉头紧皱,欲言又止。回到车里沉默了一会儿,终究是没有忍住,说:“这件事从头到尾都透着奇怪。”又问阿善:“如果这东西在武斗场流行起来,会怎么样?”
“久安会变成地狱吧。”
曲文夺再度沉默。阿善听见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曲文栋的电话紧接着打了进来,阿善接入车载语音,只听曲家老大的声音少见地焦急:“文夺你在哪儿?跟谁在一起?”
“还能跟谁,阿善啊。回家路上,什么事?”
“你二哥出事了,我现在去医院,你迅速回家不要出门!”
曲文夺刚问出一个“怎么了”,阿善一个急转急刹让差点儿他撞上前座,迅速将辅助驾驶改成全手动:“我们遇袭了。”
阿善打开全车保障系统,自动安全带扣上曲文夺的身体。透过车窗,曲文夺看到两台黑色的厢式车一前一后堵住了他们的去路。侧开的车窗里,一根电磁枪管伸出来,对准了他。
“低头!”阿善踩下油门冲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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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拭尘停了车,安全带解下来刚开车门,被先一步下车的黑狗堵着门一把塞回去了。
黑狗以为他甜哥要么去谈买卖,要么就是去干架,自己跳下去前后左右地检查停车场,发现没什么情况才把甘拭尘放出来。
“小黑,我们不是来打架的。”甘拭尘本不想解释,可是不解释黑狗这高度紧张的神经就放松不下来。
“那干吗?”
“购物,买东西。”
“谈买卖,”黑狗表示自己懂,“谈不拢,也要打的。”
“不会谈不拢,”甘拭尘说服自己对黑狗要耐心,“因为我有钱,很多钱。”黑狗“哦”,拳头攥得没那么紧了,认真地说:“那行,甜哥说‘上’,我就‘上’。”
甘拭尘能说什么呢,只能说“好,乖。”
俩人从地下停车场直升到一层,电梯门一开,给黑狗吓了一跳,抓紧甘拭尘的手臂。
夏日傍晚的购物中心,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第一次来?不会吧。”甘拭尘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