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文夺脸颊上被蹭了血迹,想咬他又觉得他不会在乎,说不准更兴奋,就放弃了。反而是阿善好奇,顶着鼻尖问:“我可以进行下一步了?”
曲文夺勾起嘴角,伸手摸阿善的脸,拇指探进嘴唇似乎要扯开他的嘴,倾身把人压倒在地上,舔他牙齿上的血:“你别搞错,是我进行下一步了。”说完低头吻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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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换上连锁店里买来的厂牌西装,把工牌挂在脖子上,再把头发拨乱一点,问阿虎:“是不是很像打工仔?”他也不等阿虎的回答,戴上手套整理衬衫领子,“我时常在想,像‘他’那样的个性€€€€不喜欢的事情绝对不做,脾气好的时候什么都行,不高兴就想动手宰人€€€€你说他能干什么?”
阿虎没回答,看着窗外说道:“我去了以前的训练场。”
“K”的手停了下来:“你现在不该去。”
阿虎撇撇嘴,“放心吧,没人看见我。”
他撒了谎。
基地里大部分已经荒废了。但电子眼发现曾经的宿舍周围布下了监控和隔离网,里面住着一群女人、小孩,阳台上挂满了洗完的衣服、床单,院子里甚至种了菜,养了鸡。
“什么人?来干什么?”
身后传来刻意压低的童音,和枪支上膛的声音,阿虎乖乖举起了手。
转头一看,果然是个小男孩。看不出他多大年纪,长得刚到阿虎腰那么高。拿了一把仿真枪,装模作样地举起来对着他。
阿虎觉得好玩,想要弯腰跟他说话:“你是谁,你又在这儿干什么?”
“别过来!再近一步我就开枪了!”男孩儿满脸紧张和戒备,咬紧牙关握着他的小机关枪瞄准了阿虎,“谁也不能靠近这里!”
“好好好,”阿虎后退了几步,蹲下去,“这里这么偏僻,为什么会有人?”
“这是我们的领地!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说!”小男孩的枪又往前送了一步,“你是来抓阿姐的?有我光仔在,你们这些流氓别想动我阿姐一根头发!”
阿虎一头雾水。“我不认识你阿姐,我只是来€€€€”他换了个容易让对方听懂的说法,“我听说这里以前是军队训练基地,光仔。”
“现在没有了!你走吧!”小男孩并不想跟他交流,只想把这个陌生人赶走。
阿虎远远地望了下宿舍的方向,似乎有车辆进来了。他把连帽衫遮好,对小男孩说道:“光仔,你做得很好,但如果要保护你阿姐,就快点长大变强吧。”
他站起来走进转角,小男孩追过去却已经不见人影。阿虎隐在屋顶,看他找了好几圈后没找到,背着枪跑远了。调整下电子眼的视距,阿虎看到两个女人从车里下来,其中一个身材略胖,腰后别着两把小型锤斧。
“那里现在有一个妇保会的长期收容站,逃家或者被追捕的女人会藏在那里。”“K”说道,“背后有福友会的资助,所以回收会有点困难。
“放心吧,有人会非常乐意帮我们这个忙。”“K”出门了,告诉他再耐心等等。
阿虎想问“福友会又是什么,那些藏身的女人该怎么办”,但又没问,就好像他也从不问“K”去做什么,也没质疑过“K”的安排。所以“K”那间敞开的办公室里也从不曾对他关闭,汇报资料没有加密,宽大的电子屏上正显示着一个女人的照片:红黛。
阿虎帮他把那扇门关上,起身去健身室。他不愿意去想这些复杂的事。“K”说什么就是什么好了。
从以前到现在,“K”总是那个想办法解决问题的人。
不管是“他”或者他们的问题,还是“他”和他们之间的问题。只要有“K”在,他们才能跟那个喜怒无常的家伙粘合起来成为一个团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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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文夺已经平安回来,但红黛并没有如往常一般,来甘拭尘这里享受一晚放松身心的时光与美味。甘拭尘知道她要开始忙了,假净火与某些人在背后搅动久安的漩涡,自己能够空闲的时间怕是也没多少。
地下室里传来黑狗的呼喝,这是赢了的吼声。甘拭尘皱眉,走下去看战况,问道:“赢了?”黑狗正对着阿择握紧拳头,振臂高呼。他的胜负心太强了,有时会干扰对战况的判断。
而甘拭尘就会在此时负责告诉他:“胜负在生死面前什么都不是。”
黑狗因此而输到眼睛发红,不甘心地牙关紧咬。总能让甘拭尘想起“吴会计”那个时候,嗷嗷叫着把更衣室柜子打烂的小疯狗。但好在黑狗听话,虽然一时无法改变他根深蒂固的观念,可甘拭尘教的,他都会拼命去做到。
学会了用家里的洗衣机,家政不在的时候他会记得洗自己的衣服,还会催隔壁的阿择洗裤子,因为“甜哥不喜欢脏的。”让他把脖子后面的编号洗掉,黑狗便跑去直接全部纹黑盖上,像贴了块胶布;头发有点长了没时间去理,甘拭尘给他围了块报纸,拿工具给重新推得短短的,完了不用嘱咐,自己就去冲澡把碎发冲得干干净净。
甘拭尘给他配了手机、电脑,但黑狗每天只会放歌听。问他为什么不用新的播放器,他就闷闷地不说话,似乎觉得哪天还会被他甜哥一刀斩碎。
甘拭尘没想到他耿耿于怀到现在,终于觉得有些理亏。好声好气地说:“听吧,以后不会发生那样的事了。”
黑狗转头看他,眼含质疑,仿佛要一个保证。甘拭尘不知道怎么保证,黑狗把播放器录音打开,凑到他嘴边,“甜哥,你唱那个,割青草。”
甘拭尘脸色僵硬,“不会。”他什么都好,但就是五音不全。
“你会,我听过。”
“我不会。”
“你会!”
黑狗倔起来就没完没了,在甘拭尘不得不退让一步:“就唱一句,但要是让别人听到我就把你头拧下来。”
“噢!”黑狗可不在乎头掉不掉,以自己特有的方式让他甜哥败下阵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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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友玲偶尔还会经过女儿上班的医院。老旧的矿业医院被翻修一新,明亮宽敞,医疗设备都是进口的最新型号,名字也改成了施特劳综合医院菱山分院。
她依然还会幻想,在下班的护士里会出现女儿的身影。哪怕遇上背影相似的,她都忍不住要拉上人家看一眼,非要一句“你认错了”才会放手。
那女孩有些惊恐,躲开刘友玲拉着弟弟快步走进医院里去。她找到导诊台,有些怯生生地问:“我听说这里有免费体检,我想给我弟弟申请体检,他最近有些咳嗽。”
导诊台的护士相当温柔:“有呀,十四岁以下都可以申请免费儿童体检,另外还有女士检查,您要不要也申请一份?”
女孩有些羞赧,“那,也是免费的吗?”得到肯定的回答,她在申请表上写下自己和弟弟的名字,顺利地拿到预约表,开心地招呼弟弟:“光仔,快来!”
第38章 (修)钢铁浇铸之花:27
晚上八点,明珠酒楼停车场贵宾专用车道,驶进五辆轿车,停在预定好的停车位。中间黑色老式国产车里走下一位矮个子中年人,对襟团花外套上别着一枚黄金龙头云纹徽章,正中间两个字写着“义海”。
早已等候多时的红黛迎上去:“恭候多时,冯二官,请。”
来人姓冯,名如许,二官是他在义海集团内部的身份称呼。再往上就是义海当家,大官郑天贵。冯如许年纪与曲文栋相仿,矮小精干,面目和蔼,脖子上挂着一尊玉佛,手里捏着一百零八粒佛珠串,对红黛礼貌地回了个“请”,同她一起步入电梯,到明珠高层的卷云茶室。
曲文栋从席前站起来迎接他,“好久不见,冯二官。”
冯如许笑笑,在他面前坐下,“曲老板这个节骨眼儿找我喝茶,冯某真有点胆战心惊。”嘴上这么说,手上却端起红黛倒的茶,稳稳地喝了一口。
曲文栋神色淡然:“曲家与义海这点恩怨到底是什么人煽风点火我不敢说,但能肯定这不是冯二官的手笔。再说了,冯二官怕是也不会把此等‘小事’放在心上。”
冯如许人称“笑面先生”€€€€这个“先生”,却是老师的那个先生。脸上笑眯眯,手段狠辣无比。行事有自己的规矩,但凡死于他手下必告知原由再训*,绝不让人死得不明不白,所以称“先生”。年轻时攒下一身杀孽,中年后信了佛,可是也没阻止他拿佛珠勒死人再给尸体念经。
“曲老板说笑了,冯某如今这点能耐可还比不上您家老二呢。”
曲文栋倒也没有谦虚,接下了这个客套:“冯二官要是再不动,您可真就比不上我二弟了。说不准以后连犬子章琮的生意,都要压着您一头呢。”
冯如许望着他,只微笑不说话,手里转着的佛珠哗啦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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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安的衰落以及武斗兴起,不断吸引着外地无业无家、企图靠一把拳头讨生活的人。四十年前,从荒芜边城来的几个年轻人加入了曲家麾下的武斗馆。彼时曲三爷当家,在久安虽仍一家独大但已现出颓势,不久后这几个边城青年便趁机自立门户,称为义海龙帮。
也就是现在的义海集团。
义海龙帮内大多为同乡人,组织架构有别于其他帮派,有自己独特的管理体系。
当家人称为大官,二把手为二官,再往下还有三官、小官。小官以下的众多帮派成员虽然还能再分出几个级别,但权限与官字头不能相提并论。
大官到了退休年纪,便由元老们从二官里提拔一位新的大官。
如今义海集团的二官只有两位:除了冯如许,另一位是大官郑天贵的大儿子郑远图。郑大官有两个儿子,老二郑仕通在外地治安总司内任职,有传言说他近期即将调任久安。
冯如许把持着义海大部分武斗赌博生意,而郑远图则是义海与施特劳合作的核心负责人。
跟曲章琮争夺药品代理的,也正是他。如果郑远图拿下代理,便会如曲文梁所说握住了久安的命脉,同时也离大官的位置更近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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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敢情曲老板这是来给我指条明路了?”冯如许把佛珠一圈圈地缠在自己手上,漫不经心地问。
“我哪敢给您指路,我是拼着自己这张老脸来求冯二官:日后若郑远图做了大官,还请冯二官在他面前美言几句,放犬子一条生路。”红黛亲自一道道上菜布菜,又往各自玉杯里斟好酒,请他们二位开餐。曲文栋举起面前的酒杯说,“特意给冯二官准备的素酒,请您品鉴。”说完先干为净。
冯如许眼神在他们两人与酒杯之间细细打量,半天不动,曲文栋便举着,红黛微笑看着,谁也不催。
“曲老板这请求从何说起呀,冯某先听听?”冯如许三指轻捏酒杯,端了起来。
曲文夺的饭桌上,从两口人变成四口人了。阿善和无声铃现在都得陪在各自的雇主身边,寸步不离。曲文夺看着小侄女艰难地咽下低油少盐的营养餐,拼命一口一口吃,边吃边询问明天的训练计划。
曲章瑜对她小叔的担心克服了自己的心理障碍,看见曲文夺回家的一瞬间立刻扑上去抱住,狠狠哭了一通。然后跟无声铃发誓,就算累死也要习得一技防身,最好还能“冲锋陷阵”。
晚饭吃了个八分饱,曲章瑜连甜品都戒了,跟无声铃去院子里散步。
曲文夺用叉子切了一小块蛋糕放进嘴里,低声跟阿善确认:“所以我们还是没能追踪到幕后主使?”阿善摇摇头。
当时决定不留活口,是因为曲文夺认为小丁可以从杀手中介这条线路追查。但对方的反应也相当迅速,掮客在赌场里被斩杀的时候,曲文夺刚平安踏进玫瑰马。
他有点懊恼地咋舌:“还是迟了一步。”不过曲文夺并不打算放弃,只要有点蛛丝马迹就要捏住不放,总有一天会有人露出马脚。说完望着无声铃的身影说道:“红姨跟我家老头子,要开始行动了。”
“曲家如果要跟义海抗衡,你打算旁观吗?”阿善问道。
曲文夺沉默了一会儿:“关我屁事。”阿善给他倒上茶,听他仿佛给自己吃定心丸一般解释道:“你以为老头子没有后手吗?”
“我知道,除了地产之外,你大哥还经营着能源公司。”
新型海洋能源进入久安的时间比起其他城市要晚得多也困难得多,跟管道的接入改造、能源输送安全等问题比起来,矿业公司的排斥只能算小巫见大巫。曲文栋跑到外地跟开采公司合作,将新能源接入到久安当时仍在开发的宝石新区。并在那之后的二十年间,垄断了这个城市的新旧能源输送与买卖。
“不仅如此,他还有两家发电厂€€€€把控着久安三个区的电力输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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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至今日,武斗生意也不是那么好做了。久安人人重利、短视,以为不武斗博彩便算不上赚钱。要我看,曲老板的生意才是真远见。施特劳这一外资进来,各家的明眼人都有新打算了。”冯如许也不知是真心亦或客套,同曲文栋说。
“但义海的药厂一旦运作起来,受惠的依然是武斗。就连犬子那小本生意,还不是凭几支药就被哄抬上天?”
冯如许夹起一片摆盘精致的素鸡肉,放在嘴里仔细嚼了嚼,又饮下一杯酒。
“所以曲老板的意思是,要冯某帮你儿子拿下代理权,而你助冯某成为下任大官?容我说一句实话,要胳膊肘往外拐帮衬外人,曲老板是不是有点小瞧冯某了?”
曲文栋料到他有这一说,从红黛手里接过酒杯,亲自给冯如许倒上:“我若是小瞧冯二官,这个时候坐我对面的应该郑二官而不是您了。表面上犬子是与义海挣权,可咱们心知肚明,跟他争的只有郑二官,跟您争的,也是郑二官。”
“再怎么争也是我们义海内里的事,跟旁人有什么关系。”
“冯二官若真这么想,那今天您也不会来了。郑大官两个儿子,一个经商一个从政,这野心还用明说吗?如果郑二官以后成为龙头,那整个义海从此以后都姓郑,再没有旁人的机会了。他一旦成功借施特劳的药厂上位,犬子能有什么好下场?”
冯如许默不作声,并不表态。个中利害他其实比旁人更清楚,曲文栋也知道他清楚,但如今在这要说服对方同自己暗通款曲的舞台上,台阶都得搭好了才能上。
曲文栋继续说:“不瞒冯二官,我老了,唯独放心不下两个孩子以及幼弟。唯一的心愿,也就是百年之后能给他们留一条生路。”
把曲文栋斟满的酒喝了,冯如许才慢慢说:“即便如此又如何呢。冯某可不是瞧不起曲老板,市政厅都靠着武斗的税收,惹不起义海。你敢拉我们武斗场的电闸,曲老板猜猜冯某坐得住吗?况且,义海的生意可多数都不在您覆盖的地盘里啊。”
久安经过两次合并规划,目前有九个大区。曲家占其一,义海占其三,大安联合尚在之时,掌控着从废矿区北边到久安中部。
曲文栋表示同意,对他的问题也早有准备:“这是自然,所以这饭局不光有你我€€€€”他将手掌伸向一旁,从进门开始未发一言的红黛,向着冯如许微微一笑,“还有福友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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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此以外,还有红姨的福友会。福友会最厉害的一点就是没办法让人摸清底细。”曲文夺把蛋糕吃个精光,对阿善说道。“有一点我可以确认,那些遍布久安但不被黑帮看在眼里的行业,都有福友会的影子,她们渗透的方式,从来不是使用暴力。但也许就是那些看来毫无威胁的人,会悄无声息地取人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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