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狗徘徊之城 第49章

虽然那个姓赵的第二天就他妈的搂着秘书出院了。现在想来,大概从一开始遇袭就是计划好的€€€€只可惜千金难买后悔药,软硬兼施之下,钱金石的狗窝就这样住进了大明星。

“为什么是我家?!”回去路上,他还在做最后的挣扎。

“治安局里钱警探总还算是背景干净,单身,且品行不错,值得托付。所以此事还请保密,不要有第四个人知道。”将红黛送到他的住处安顿完毕,蒋宝芳笑眯眯说道。

“不然呢?!要宰了我吗?”钱金石咬牙切齿地问。

“钱警探乃我治安局之栋梁,福友会一向很惜才€€€€但我会毫不犹豫切下你徒弟小舟的头颅。”蒋宝芳将腰间警刀轻叩一声,帮他关上了门。说实话,钱金石现在这个德性别说蒋宝芳了,估摸着连红黛都打不过。要不然他非得跟这女的干一仗不可。

红黛站在因为地上堆满垃圾而散发着不明气味、还不如自己家浴室大的客厅里,一筹莫展。钱金石看着她心里也很苦,就这一身珠光宝气仿佛喝露水生活的神女,怎么看都不应该出现在自己家啊。

把茶几和沙发简单收拾一下,钱金石没好气地说:“你坐!”

红黛将目光从他那块贴着被害人线索的白板上收回来,说道:“我要洗澡,给我找一件能穿的衣服。”

钱金石从阳台晾衣架上扯下一件T恤。

那上面好歹有一点洗衣液的味道让红黛宽心,可走进卫生间里扑面而来的潮湿混合着霉味又让她面如死灰。虽然没指望如钱金石这样的男人能有什么基础护肤用品,但为什么连毛巾都散发着臭味?

“你连一条干净的毛巾都没有吗?”红黛惊诧。

“怎么不干净了,我上个星期才洗过!”

“上个星期???”听在红黛耳朵里跟去年的概念是一样的。她两根手指捏着那条毛巾,仿佛已经看到上面飘动的细菌。

“爱用不用!”钱金石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找出遥控器打开了电视,用巨大的音量掩盖自己带着羞耻的尴尬。单身糙汉的邋遢生活,自己在不在乎是一回事,被别人当面揭穿又是另一回事。

红黛在转身都困难、到处是锈渍的狭窄空间里艰难地脱掉晚礼裙,把那条毛巾在洗脸池里洗了一万遍,才敢让它触碰自己的身体。洗完澡吃饭,吃饭完睡觉,红黛破天荒地在这个时间段吃了十几年来的第一口碳水,睡在散发着汗味的陌生男人的床上,无比地怀念甘拭尘。

怀念他严格控制卡路里的美食,和任何时候都干净绵软的床铺。

以后再也不欺负那只猫了,她默默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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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如许继任义海大官,头一件事就是处理郑家派系。然而郑远图外逃,依然支持者众,给他的清理善后带来不少麻烦。双方的冲突持续升级,战火波及到附近整条商业街都无法正常营业,普通民众叫苦不迭。

他们似乎走上了与大安联合相同的道路,道路的尽头是什么已然可见。然而巨大的利益摆在眼前,依然会有第无数个义海走上这条路,去争夺一手遮天的权力。

这倒是让其他武斗馆生意好了许多,尤其是曲家。

以郑远图为代表与施特劳展开的一系列合作,转头便迅速落入曲文栋、福友会、冯如许的手中。而冯如许目前无暇他顾,在义海身上迟迟看不到想要的进展,施特劳便逐渐将天平偏向了曲家。

福友会的露面,又让曲家处在一个微妙的位置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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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起来红夫人还没回来?”明珠酒楼曲家常用的茶室里,曲章琮神采奕奕地给父亲和二叔倒茶,“这都两天了,父亲真的不知道她在哪儿?”

曲文栋摇摇头。

“这福友会到底什么来头,藏得可是够深。大哥把知道的都跟我们说说吧。你们一唱一和的把我这个亲弟弟都蒙在鼓里,可就不太地道了吧。”曲文梁意味深长地问。

曲章琮同二叔一起看向父亲。曲文栋尝了一口茶,淡淡地说:“我也是从文夺那件事之后才知道的,并不比你们更多。而红黛这次会帮助曲家,也是为了文夺。同福友会合作这事我不看好,对方底细深浅不知,但凡牵扯到利益都要多长几个心眼。”

“红夫人对小叔那么疼爱,对曲家怎么着也是比旁人更亲近一些,总不至于害我们吧。”曲章琮说道。曲文梁帮腔,“大哥,章琮说得没错。我们同红小姐的关系可不是一天两天,是十八年啊!文夺的母亲说不准也€€€€”

“阮小姐同福友会并没有关系。”曲文栋断然说道,又不悦地看了儿子一眼,“章琮,凡事不要想得那么理所当然,你都多大了还学不会这个道理?”又仿佛是在敲打曲文梁。

而这回曲文梁并没像往常一样退让:“大哥,你可不能吃独食,我们曲家不是义海,都是一家人,有什么不能放到台面上来?”

曲文栋看着弟弟,倒也不动怒:“我说了,若不是有人动了文夺,红黛是不会出手的。现在义海内乱,这口气也算是出完了。你们既然认为有文夺这层关系能拉拢福友会,那尽可以一试,我不会阻止,但我也不会帮忙。”

“大哥!”曲文梁顾不上伤还没好,把胳膊支在茶桌上,一个劲儿敲桌面:“红小姐一向同你走得近,如今这大好的机会就在眼前,能帮我们曲家东山再起,你怎么能这个时候收手呢?!”

曲文栋似乎想好好品茶一般,给自己和弟弟各倒了一杯,隔了许久才说:“文梁,你有你的野心,章琮执意跟着你做我也不反对,但我不希望文夺和小章鱼搅进这趟浑水。”

想到幼弟和侄女的遭遇,曲文梁也是面上一黯,但很快又说:“人善被人欺啊!那时是我们曲家势单力薄,正因为如此,才不能再被人踩在头上!若同福友会联手,这久安我们还怕谁?”

“你不怕,我怕。言尽于此,你自己考虑。”说完站起来准备走了,“这明珠酒楼,以后还是少来吧。”

看大哥坚决地走出门去,曲文梁满是郁闷,挫败地坐回椅子上,把茶水当酒喝。曲章琮反而并不十分在意父亲的态度:“二叔,只要有小叔在,红夫人到底还是会帮着我们的。”

曲文梁冷笑一声:“我的傻侄子,无论你小叔还是红小姐,谁能逃过你爸的五指山?你当真以为福友会能为了你小叔出气去搅和义海?还不是因为你爸的面子!”愤愤地给自己倒上满满一杯,没等入口又磕在桌面上,茶汤四溅,“还有郑远图跟施特劳的那些资源,现在可都在你爸和福友会手里,听他那个意思,保不齐以后都是你小叔的。”

曲章琮默不作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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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章琮是怎么问的?”

甘拭尘一边开车一边跟白星漠通话。后座里坐着彭月月,黑狗则在副驾上扒着车窗紧张万分€€€€虽然是晚上,但他发现这路线有些眼熟,似乎通往前不久刚来过的牙科诊所。

“还能怎么问,怀疑我们隐瞒与福友会的关系。”

“他怕是巴不得我们之间有关系。你就告诉他确实有,但也是直到那天晚上才知道,不用过多解释,看他接下来的态度。”

“曲章琮可能会跳过他父亲直接接触施特劳。与其从自家人手里抢,不如从冯如许手里抢。”

“那简直再好不过啊,我们正希望他积极接触施特劳。另外,替我留意郑远图。”

挂掉电话,甘拭尘伸手摸了一下黑狗的后脑,“放心,今天不洗牙。”虽然这么说,却依然停在诊所门口。进门看见那台可怕的机器和女医师,黑狗呼吸急促,胸膛起伏,几乎要逃跑。

甘拭尘起了坏心:“骗你的,还要洗。”

黑狗转身死死地抱住他的腰:“甜哥!回家!回家!”甘拭尘似乎终于找到好玩的事情,一边哈哈大笑一边把人夹在胳膊底下,穿过诊所窄小走廊的防火门,下了两道楼梯来到一处地下室才把他放下。

大猛开了门,看都不看他一眼:“怎么走这边?赶紧的,我还要去楼上帮忙呢。”

这是一间由小型地下仓库改造的,设备完善且先进的武器工作室,一眼看过去仿佛是个凌乱的修理厂加博物馆。黑狗看得眼花缭乱。他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种类的武器,就连常见的刀具都有近百柄,而且都在原有制式上做了不同改动,没有一柄是相同的。

“小黑,来。”

黑狗几步追上他甜哥,被甘拭尘拉着胳膊、撸起袖子露出手臂。大猛从工作台上取下一副尚在制作中的拳套,扣在他的手臂上。黑狗掩不住地兴奋,好奇地看着从手指包覆到肘关节的金属外骨骼。它目前只是一个未完成的骨架,主要用于确认尺寸和灵活度。

“给我的?”

“嗯,你的。”所以才会扫描手部以及关节,“我们小兔兔不仅会洗牙,还是最棒的武器专家,我们的惯用兵器都出自他手。只不过用拳的太少,只好定做。”甘拭尘帮他调整贴合度,看他活动手指,握拳,击打。同时配合动作感应指令,指关节会伸出突刺,“来,试试。”甘拭尘直接敲了敲墙壁。

黑狗也不犹豫,一个踏步冲过去打了一拳,水泥浇铸的墙壁直接被指骨的突刺打出浅坑,但在高密度金属的包裹下手骨却毫发无伤。黑狗一下子就来劲了,哐哐哐砸个不停。

直到大猛用螺丝刀敲工作台:“再打墙要穿了!”

拳套内里还没有加防护层,第一下虽然没事,但一口气砸下来黑狗的手指关节也发红破皮了。他毫不在意,摸着拳套爱不释手,一个劲儿问什么时候能带回家。

把这次的数据录完,还要等待大猛给月月的武器做定期养护,甘拭尘趁机问黑狗:“小黑,说了让你想个名字,想了没有?”

黑狗看着自己的手,仿佛还在回味刚才都打击感:“嗯,想了!”

“哦,叫什么?”

“黑狼!”

甘拭尘沉默了一会儿,“€€€€狼,为什么啊?”

“厉害!凶猛!长得比狗大!”

看黑狗那么认真甘拭尘实在是不想笑,可憋了一会儿实在没憋住。黑狗不明所以,等他甜哥笑完了,继续说:“甜哥叫‘小黑’,我喜欢,小黑就行。”

简言之,后面那个字是狼是狗,是虎是豹,他都不在乎。

正说着,甘拭尘的电话来了讯息。翻看一眼后叹了口气:“我那消失的未婚妻人都不露面,偏还要遥控指挥,是怎么知道我今天就在附近的?”略微思索了一会儿,自言自语,“卖给乐园的货运仓库?有意思,我要去看看。”

说罢就近从手边抄了一把匕首,别在腰间,对月月说道:“阿月,今晚加个班。”

彭月月将双头尖刺匕利落地收进刀袋:“那要快点,跟阿择还有约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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估摸着红黛已经睡下了,钱金石这才从沙发上起来去洗澡。

他的小房子一共才六十多平米的一居室,红黛自然是占了卧室,钱金石只好睡沙发。本来伤就没好,沙发也狭窄,两个晚上过去他已经腰酸背痛了。

浑身缠满防水绷带,草草地冲掉汗渍,钱金石开始给伤口换敷料。没有小舟,他连后背的纱布都拆不下来,被渗出液跟结痂黏在一起,扯下来的瞬间痛得他大叫一声。

“要帮忙吗?”

钱金石转头看到红黛倚在房间门口,反问道:“你有没有烟啊?”被小舟要求戒烟,一根都没有了,哪怕能抽上一口也行啊。

红黛骂他“有毛病”,走过来抢下了钱金石手里的镊子。

“你会不会啊?”钱金石嘟囔着,却没反对。

“会不会你也得受着。”动作虽然不甚熟练,但红黛很敢下手,并且会简单的清创,看得出来以前做过类似的事。“以前铃女受伤的时候,偶尔我会帮她换药€€€€转过来。”

变成了面对面,钱金石梗着脖子“嗯哼”一声,使劲仰着头不去看对方,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他女人缘并不怎么样,所以无法感知眼前的女人跟其他女人有什么区别。

她只是太过美丽,以至于仿佛同自己这样的普通人有了本质性不同,好像来自其他遥远世界的生物。而红黛此刻又近在眼前,他稍一低头就能闻到她身上若有若无的香气。

她看起来如此柔弱,似乎不堪一击,却又散发着危险的气息,这危险又让她显得十分神秘。

奇怪的感觉让钱金石有些摸不着头脑。

敷料全部拆开,狰狞的伤口暴露出来。缝合线、红肿、结痂,几乎横贯胸口的数条刀伤,让钱金石的身体看起来像被切开又重新缝合的佛兰肯斯坦。

“为什么一直没放弃虐杀案?”红黛突然问。

“因为没有真相。”

“真相有时候很奢侈,要用很多人的命来换。”

“所以你不希望找到真相?”钱金石记得很清楚,自己当时在调查谁,以及蒋宝芳为什么会认为他继续调查会遭遇不测。案件的背后到底与曲家牵连多深,没有人知道。

红黛的镊子揭下一片即将脱落的结痂,钱金石“嘶”了一声。听她冷冷地问:“你一向喜欢预设立场?”

“你不是也一样?擅自给别人划定派系。”

红黛也学他“嗯哼”了一声,开始换上新的敷料,一直到覆盖好最后一片,开始缠上绷带固定。钱金石一边把换下来的废料划拉进垃圾桶,一边说“谢了”。

“你在治安局这么久应该明白,在这样的城市里,很多时候找不到真相,而更多时候是找到了却无能为力。”钱金石抬头看,发现红黛的视线一直在自己用来分析案情的白板上。那些失踪的女孩和与她们有关的线索,一直被反复修改记录在上面。

“所以呢,福友会的目的是改变这样的久安?按照你们的方式?”

红黛不置可否,反问道:“赵区长的野心难道有什么不同吗?”

“我不管他要做什么,我只做我应该做的事;是警察,就做警察应该做的事。”

红黛一声轻笑,“理想主义€€€€不过我不讨厌。”

转过头来,钱金石意外地看到红黛的微笑,没有嘲讽,甚至可以用温柔来形容。

他怔了一怔,半天找不到合适的词来接话。幸好茶几上的手机震动解救了他,钱金石不自然地干咳一声接起来,故意大声问“谁啊?”

“钱警官、是钱警官没错吧?”

这是一个中年女人充满恐惧且慌乱的声音,职业敏感让钱金石立刻神经紧绷,回答简短、清晰而有力:“我是,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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