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出去之前,他考虑了一下语气,觉得这样发也许会显得太严肃了,但他又不可能在对话中插入表情,更不可能去发互联网上那些表情包。
琢磨了片刻,他重新编辑了下:【这两天我让徐辛帮你填了请假单,如果明天还是不想来可以再多休息两天,收到回我一下】
消息发出去后,一直等到下午两点半,与唐经理的饭局结束了,纪乾也没有收到苏砚的回复。
徐辛结了账,回来发现纪乾坐在包间的沙发上,盯着手机屏幕走神,连他走到旁边也没反应。
想了想,徐辛说道:“纪总,要不我现在过去看下苏砚吧,反正下午也没什么急事,我拐过去一趟。”
把手机放进西裤兜里,纪乾起身拿过公事包:“我先回公司,你到他房间看看什么情况,有问题联系我。”
“好的。”
开着自己那辆马自达到了双子塔的地下停车场,徐辛走去B栋的入口,坐电梯到酒店所在楼层。
做完访客登记,他去敲苏砚的房门,敲了许久都没人应,打电话也没接,他便去前台询问苏砚是否出门了。
前台的接待员对扎马尾辫的苏砚有印象,说没看到他有进出过。徐辛觉得不太对,拜托对方帮忙开一下门。
这种要求通常不被允许,不过徐辛说苏砚已经两天没上班了,微信电话也联系不上,接待员打电话让经理过来,经理拿了万能房卡,又敲了好一会儿才把门打开。
徐辛先走进去,一阵空气长时间不流通的味道窜进鼻子里。等他走到房间一看,顿时被垃圾桶旁边堆成小山的啤酒瓶惊到了,也看到了床上鼓起的一团被子。
“苏砚?”徐辛拍了拍被子,没看到反应便掀开一角,发现苏砚穿着浴袍,身体蜷缩着侧着躺,长发凌乱地盖住脸,对他的叫唤没有反应。
“苏砚!你是不是不舒服?”徐辛摇他的肩膀,又伸手拨开他脸上的发丝,看清他的脸色红得不正常后把手背在额头上一捂,果然是发烧了。
经理看到这一幕也着急了,生怕客人在酒店出意外,徐辛当机立断,让经理帮忙把苏砚背到自己车上,开去了最近的医院。
路上徐辛打给纪乾,一直听到正在通话的提示,等他差不多到医院了才打通。得知苏砚发烧了,人昏沉沉的没有醒,纪乾立刻放下手上的工作赶了过来。
徐辛去的是最近的第一医院,急诊科医生给苏砚做检查,纪乾赶到时苏砚已经在留观室输液了。
徐辛在病床边陪着,纪乾大步走进来,看了眼床上昏睡的人,焦虑地问他怎么样了。
“您别担心,他刚才醒过一次,体力不支又睡过去了。”徐辛解释道,“医生说没什么大碍,就是发烧,还有点营养不良,幸亏发现及时没引起肺部炎症。”
“他发烧多少度?”纪乾问。
“38.8,算很高了。”想到刚才在酒店房间里的一幕,徐辛也有点后怕,“还好是中午发现了,要是拖到晚上更麻烦。”
纪乾眉头紧锁,盯着苏砚手背上因为针头而爬起的青筋,听徐辛又说:“他房间里有很多啤酒瓶,我大概看了下,少说也有二三十支。”
见纪乾一直没说话,徐辛叹道:“纪总,苏砚这么折腾也不是办法,您跟他……”
话说一半,徐辛又停下了,只因忽然想到自己作为助理,不好直接干涉老板的感情问题。虽说他已经看出来纪乾和苏砚之间可能是那种暧昧关系,但是纪乾未必愿意公开。
对于徐辛突然结束的话题,纪乾没有反应,他像是没听到一样转身:“你在这等等,我去找医生了解下情况。”
在纪乾来之前,医生给苏砚打了退烧针,傍晚输液结束后,体温已经降到了38.1度。
他人还没醒,不过医生检查完表示可以先回去了,退烧药连着吃三天再观察看看。
下午纪乾就让徐辛先回公司了,傍晚徐辛打来关心,他正好在开车。
副驾位上的人仍然没醒,纪乾压低声音说没什么大碍。
回到双子塔的地下停车场,纪乾提起手刹,转身解开苏砚的安全带,目光在那张因为发烧而始终红润的脸颊上停留了片刻。
只是两天没见,苏砚的脸就比之前瘦了点,医生还说他有轻度的营养不良,估计是没有好好吃饭。
下车背起他,纪乾拉了拉他身上的浴袍下摆,避免他因为被背的姿势而走光。快到电梯附近时,垂在肩膀上的脑袋终于动了。
纪乾停下来,偏过头看向他:“醒了?”
“嗯,”苏砚的声音有气无力,搭在他肩上的双手轻捏了下他肩膀,“哥哥,你能不能换个姿势抱着我?”
纪乾没理解,苏砚只好解释:“我很急,再这么压着就要那个了。”
把他放下来后,纪乾发现他脸色比刚才更红,神情也有些尴尬,一只手放在了小腹的位置上。
想到他下午输液都没去过厕所,纪乾弯下腰,小心地将他横抱起来。
第30章 不是外人
走到电梯旁边,一对已经在那等的中年夫妻双双将目光投向他俩。
苏砚穿着白色浴袍,披散的长发容易被错认成女生。中年女人打量着他的脸,似乎感觉到了违和感,被他冷眼瞪了一下后又去看纪乾,哪知纪乾将她的注视当做空气,面无表情地看着楼层提示。
电梯到达后,他们一起进入,为免苏砚再被盯着看,纪乾背对电梯门的方向站在角落里。
苏砚抬脸看他,察觉到怀里的视线,纪乾低下头,苏砚皱着眉,用唇形说了个“急”字。
“什么时候醒的?”纪乾低声问。
“快挂完的时候。”苏砚也小声回答。
“当时干嘛不去厕所?”
抿了抿嘴唇,苏砚搂紧了纪乾的脖子,把脸埋进纪乾颈窝里蹭:“我怕醒了你就走了,不会再管我。”
纪乾没再说话,只将他又往上抱了点免得滑下去,中途有人进有人出,人人都会看一眼纪乾的奇怪站姿,等抵达了酒店所在的楼层后,纪乾才转过身出来。
前台的接待员看到他们便关切地询问,苏砚的脸一直贴在纪乾颈侧,纪乾说没事了,拜托她帮忙开下门。
接待员取了经理留下的万能房卡,开门之后纪乾走进去,刚闻到房间里的空气就不悦地蹙眉头。
把苏砚放到马桶前,纪乾出去把洗手间门带上了。
扫了眼房间的环境,纪乾打开墙上的空气净化开关,开始整理房间。
收拾完茶几这一块,他走到床边想整凌乱的床单和被子,结果就看到徐辛说的,垃圾桶周围堆着小山一样的啤酒瓶。
这下纪乾没办法再收拾了,洗手间的门也在这时打开,苏砚赤脚站在大理石地砖上,扶着门看向他。
到玄关处拿了拖鞋,纪乾放到他面前,他不肯穿,说脚底脏了想洗澡。
纪乾蹲下来,捏住他的左脚踝,提醒他站稳后拿起,用掌心抹了下脚底。
看了看干净的手心,纪乾说:“不脏,穿着吧,等烧退了再洗澡。”
把拖鞋套上左脚,纪乾又抹了抹他的右脚底,要塞进去时忽然顿了一下。
这一幕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可又说不上来为什么会熟悉。
垂眸看着他的动作,苏砚说:“哥哥,你对他也会这样吗?”
起身绕过苏砚身边,纪乾进了洗手间洗手,就在苏砚以为他又要避开自己的问题时,他回答道:“他有自理能力,不需要我跟养儿子一样照顾。”
苏砚靠在了门上:“所以你对他不会这么好,你只对我这么好。”
纪乾专注冲着手上的泡沫,洗干净后想拿擦手纸,刚把手伸出去就停下了。
苏砚盯着他,嘴角几次都忍不住想要上扬,直到纪乾抽了纸擦完手,转过来不悦地问:“这种东西为什么不收起来?这是随便能给外人看的?”
“你又不是外人。”
“那你也让客房服务人员看?”
“这两天我都在房里,没人来收拾,”苏砚把右脚放到了左脚后面,手指捏着腰间的浴袍带子甩了两下,“而且我昨天才用过,放那边方便拿。”
纪乾无语了片刻,他算是发现了一件事,苏砚真的很有本事把他堵得无话可说。
那张脸上的红晕分明是发烧导致的,此刻却像极了害羞时的模样。纪乾觉得一定是苏砚看着自己的眼神有问题,否则他怎么会有心脏不适的错觉。
前晚吵架的气氛在这番对话中缓解了不少,即便苏砚说了些让人无法招架的话,纪乾却不忘正事,拉着他走到那堆酒瓶旁边:“下次别这么喝了,万一酒精中毒,你一个人住连求救都难。”
他的本意是想吓吓苏砚,让苏砚忌惮着别酗酒。苏砚却不接这话,反问道:“哥哥,你那边准备怎么样了?我什么时候能搬过去?”
昨天水电弄好后,纪乾已经让人去安装玻璃窗铺墙纸了,本来打算今晚过去看一下,现在被苏砚提起,他不得不再次考虑事情的可行性。
如果让苏砚搬进去,苏砚就更不会离开厦门,白天他们又在同一地点办公,这样苏砚只会更难抽离那种状态。
但如果要另给苏砚租一套房,又显得太刻意。万一苏砚再偏激地做出什么事更麻烦,不如就让他住进去,其余的后面再想办法。
沉默了片刻,纪乾把手放回西裤兜里:“再一周吧,墙纸铺得差不多了,弄下防滑地砖就可以进家具了。”
苏砚问:“今晚我能不能过去看看?”
纪乾提醒道:“你烧还没退。”
“打过退烧针,已经没那么昏了。” 苏砚把手伸到后面摸了下打针的位置,“我想看看你选的墙纸会不会搭我挑的那些家具,就带我去看看吧?”
坐进车里,纪乾还在懊恼刚才一瞬间的心软。
苏砚发着烧,走了没几步路就喘气,不过看他那么期待的样子,纪乾又说不出泼冷水的话,只好往小区开去。
路上苏砚把口罩戴上了,一直看着窗外,纪乾不让他吹风,他就隔着玻璃窗看风景,姿势和前天晚上一模样,不过两人间的气氛完全不同。
开到半路时,纪乾发现他睡着了,便将车速降下一些,又在下一个红灯路口下车,到后座拿薄毯给他盖。
等车子停在小区地库时,纪乾拉上手刹,转头看着睡得很香的苏砚。
苏砚眼角的小痣在闭上眼睛时会更明显些,纪乾盯着看了一会儿,想起了那晚苏砚问他不肯做,是不是因为自己不够像苏€€。
当时他被气到了,满脑子都是苏砚怎么会这么想,并没有仔细去考虑过这个问题本身。
他以为苏砚一直清楚他们不能做的原因。毕竟苏州那一晚是个意外,他们的关系从一开始就走错了,苏砚又怎么会把症结归咎到像不像上面?
解开安全带下车,纪乾走到几步开外抽烟。
以往心烦靠抽烟就能缓解情绪,这几天他的烟瘾比平时更大,关键是抽完也不能放松。
现在的状态太折磨人了,他在没有意识到问题之前就把苏砚留在了身边,无论是工作还是住处,如今又不能因为苏砚一时想歪真的把人赶走。
重重地吸了口烟,纪乾含了片刻,正想喷出来就被忽然响起的鸣笛声呛了一下。
也不知道是哪个不长脑子的东西居然在地库里狂按喇叭,刺耳的噪声吵得他更烦了,也把熟睡的苏砚吵醒了。
醒来时没看到旁边的他,苏砚立刻坐直身子四处找,直到看见他站在不远处的柱子旁边才拉开毯子下车。
将苏砚的反应尽收眼底,滤嘴被指尖无意识地捏变了形,等到再放进嘴里时,他便尝到了苦涩的味道。
上楼的时候他俩都没说过话,但在电梯门打开后,纪乾看到对面2802室的门打开了,一位穿着运动装的年轻人腋下夹着块滑板,出来时和他们对视了一眼。
这套房子买了以后,纪乾基本上没再来过,也就没见过住在对面的邻居。他朝对方点头致意,对方也向他点头回礼,随后看到他身后的人,迟疑了片刻后表情立马不一样了。
迈着轻快的步伐走到纪乾身旁,年轻人笑着看向苏砚:“好巧啊,你怎么会在这?”
纪乾转头去看苏砚,苏砚跟他对视了一眼,又不解地去看年轻人:“你谁啊。”
他跟陌生人说话的态度一贯不好,不过对方没在意他的语气,只抬起手递给他;“这么快忘了?这条手链总记得吧。”
看清对方腕间的银色手链时,苏砚慢半拍地想起了这人是谁,没等他开口,对方又说:“你怎么戴口罩了,感冒了?”
他皱起眉,往纪乾身边靠了点,听纪乾问道:“这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