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来问问题的,可不是原谅了祝珩。
这人骗了他,他是不会轻易原谅的,思及此,燕暮寒又哼了声:“还在生气。”
祝珩想起塔木嘟哝的那句话,原来是在说他不喜欢吃羊肉:“你怎么知道我不讨厌羊肉?”
看来厨子也是燕暮寒叫过来的,为的就是弄清楚他为什么没有吃烤羊腿。
祝珩哭笑不得的同时,又生出些许疑惑,他以前也有没伸筷子的菜,燕暮寒可没有特地过来问,怎么换成烤羊腿就……
“你吃过,以前有羊肉。”
意思是以前的菜里有羊肉,他吃了,所以不是讨厌羊肉。
祝珩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似乎他没有动筷子的菜,都没在饭桌上出现第二次。
燕暮寒抬眼看过来:“为什么,不吃?”
祝珩诚实道:“块太大了,吃起来不方便。”
似乎没想到是这个理由,燕暮寒愣了一会儿,打量着祝珩,从他的眉眼往下,落在一双修长白皙的手上。
这样干净的一双手,确实不应该抓一根油汪汪的烤羊腿。
那应该抓什么?
梦中的画面陡然闪过,燕暮寒呼吸一紧,说出口的话似乎都带着令人面红心跳的暧昧热气:“我明白了。”
“明白什么了?”
祝珩狐疑地看过去,咦,耳朵怎么红了?
燕暮寒别扭地偏开头,并不知道这样会使自己的耳朵暴露得更明显:“下次,切小块,给你吃。”
“不吃烤羊腿也可以的,不用麻€€€€”
“不行,要吃。”
燕暮寒拉开门,离开之前看了他一眼,意味深长道:“要提前习惯。”
下一顿饭又有烤羊腿,只不过这一次是片开的,一小片一小片码在盘子里,还准备了蘸着吃的酱汁。
在塔木和裴聆殷切的目光注视下,祝珩夹了一筷子羊肉:“味道不错。”
塔木脸上藏不住事,顿时扬起笑,将蒸奶糕往他面前推了推。
祝珩记得这道菜,中午这蒸奶糕总有六片,现在变成了十片,像是知道他喜欢,特地增加了分量。
除了这两道菜,还有烤牛肉、酱骨髓、胡椒鱼汤、牛乳炖蛋,都是北域的特色菜。
南秦的菜只剩下两道。
祝珩明白了,提前习惯,是让他提前习惯北域的饮食,免得到了那边不适应。
南秦菜摆在最远的位置,塔木和裴聆一个盛汤一个递勺,巴不得他不要自己动手,不要去碰那两盘南秦菜。
祝珩有些无奈,接过鱼汤:“我自己来就行了,你们也去吃饭吧。”
他一勺一勺喝着鱼汤,有些出神。
裴聆小心翼翼地问道:“您是不是不高兴了?”
“嗯?”
“不让您吃喜欢的菜,您是不是心情不好了?”裴聆绕到桌子对面,将距离最远的南秦菜端到祝珩面前,“将军说过,您慢慢习惯,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如果实在吃不惯也没关系,从南秦带个厨子回去就行了。”
祝珩沉默了一会儿,摇摇头:“我吃得惯,很好吃。”
他只是在想燕暮寒为什么生气。
上午忘了问。
塔木与裴聆凑在一起嘀嘀咕咕,裴聆看了看天色,道:“天色尚早,听说傍晚时分的睢阳城风景宜人,殿下有兴趣的话,可以出去逛一逛,散散心。”
祝珩动作一顿:“我可以出去?”
裴聆连忙道:“当然可以,将军吩咐过,您想做什么都行,只要您能开开心心的去北域。”
祝珩搅了搅鱼汤,放下勺子:“那便出去逛逛吧。”
他是第一次来睢阳城,小时候常常听祝子熹提起,这里是祝泽安用生命守护的城池,他应该去看一看的。
祝珩披上大氅,在塔木和裴聆的护送下,离开了宅院。
景色风光都是那么回事,大差不大,祝珩漫无目的地逛着,突然问道:“这里有寺庙吗?”
裴聆:“没有佛寺,在城南有一座观音寺。”
佛教有四大菩萨,观音是其中之一,也算是同根同源,祝珩定了定心神:“走吧,过去看看。”
裴聆领着他往观音寺走,一边走一边介绍:“据说这观音寺十分灵验,好多人来求姻缘,求子嗣,求平安……”
塔木放轻脚步,慢慢往后退,趁着祝珩不注意,掉头就往宅院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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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小燕子:我好凶,吓到他了QAQ
长安:好可爱qwq
第11章 吃醋
观音寺在城南,经过城门时正好遇到守卫换防,守卫的装束与北域大军相同,从身形样貌上来看,都是异族士兵。
当初睢阳城坚守一个多月,是十二座城池中抵御时间最长的,全城的将士几乎都死在了战场上,闭目静听,萧瑟秋风之中似乎还有千军万马的恸哭。
而如今,秋风露浓,换了人间,这片血洗过的土地已经成了敌国的领土。
祝珩微仰着头,胸腔里涌起大团大团混沌的情绪,如若祝泽安没有战死,如若祝氏一族仍然驻守边疆,燕暮寒能轻易攻破一十二座城,兵临四水,直逼大都吗?
恐怕是不能的。
雄鹰折断了自己的羽翼,必定会从高空坠落。
北域大军的铁蹄没有踏进大都,却踏碎了无数臣民的信仰,他已经能够预见,苟延残喘的南秦皇室终将走向什么结局。
“……殿下?”
祝珩侧目:“嗯?”
裴聆瞟了眼城墙,小心翼翼地道:“那些人罪有应得,死不足惜,塔木跟我讲过,他们欺上瞒下,致使将军身陷险境,论罪当诛。殿下,将军平时很好相处的,不像传闻说的那样。”
祝珩眨了下眼,反应过来他是在说城墙上悬挂的尸体。
那就是被燕暮寒斩杀的副将们,经过几个月的日晒雨淋,尸体已经腐烂,露出白骨,好似吊了几具骷髅架子。
“你觉得燕暮寒很好相处?”
祝珩打量着骷髅架子,想问问裴聆这话说的不违心吗。
“我……”裴聆低着头,“我觉得将军人很好,他收留我,给了我新衣服,让我吃饱饭,是个好人。”
祝珩听笑了:“随手施下一点小恩小惠,就是好人了?”
果真是小孩子,评判好与坏的标准也简单。
“或许在您看来是小恩小惠,但这是我梦寐以求的东西,我知道有很多关于将军的传闻,也知道他在大家眼里是什么样的人,可是那些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祝珩眸光微动,收敛了笑意。
“不管将军做过什么,他帮了我,就是我的贵人,如果我因为传闻否认将军对我的帮助,那不就是恩将仇报、不识好歹吗?”裴聆飞快地看了他一眼,小声道,“反正我觉得将军对您挺好的。”
悉心照顾,百般呵护,怎是一个好字可以概括的。
傍晚时分的日光照在城墙上,给森森的白骨上打上了一层金辉,像是佛祖随手扬下的一把香灰,借此超度亡魂。
祝珩突然想起第一次参加宫宴的事。
那时他七岁,祝子熹加冠,继任国公之位,向圣上讨的第一个恩典就是带他进宫参加宫宴。
祝泽安战死沙场,刚过头七,许是不想寒了朝臣的心,圣上同意了。
在宫宴上,他见到了同父异母的兄弟姐妹,祝珩被老和尚和祝子熹带大,看到的世界都是善,他渴望手足情深,怎料示好换来的是嘲辱。
皇室的子嗣自恃身份,看不上他这个灾星,他那被群臣夸赞的大皇兄暗中算计,偷偷将他推进了湖里。
年关腊月,湖面结了一层薄薄的冰,祝珩被救上来的时候,已经是进气多出气少。
他永远忘不了那天,他奄奄一息地跪在地上,他高高在上的父皇没有一句关心,反而借势责骂他,打压祝子熹,打压祝氏。
阎王殿里走一遭,能看清很多事。
从那之后,祝珩就知道他和寻常百姓家的孩子不同,他的父皇不喜欢他,他的兄弟姐妹们厌恶他,恨不得他去死。
也是从那时候起,祝珩开始变得沉默,只有在明隐寺、在祝子熹面前,才会随意一些。
老和尚常常劝导他,人随着心走,可人心都是偏的,世间的是非善恶并不绝对,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立场。
所以一个人的好与坏没办法准确定义,只能衡量。
“我是不是说错话了?”裴聆小心翼翼地问道。
祝珩收回思绪,摇摇头:“不,你说的很好,我只是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
他活了这么多年,竟然还没一个孩子看得通透。
父兄弃他,燕暮寒护他,对他来说孰好孰坏,不在于南秦北域的身份差异,只在他的心。
裴聆好奇道:“什么事?”
祝珩负手而立,眉眼带笑:“听闻冬日的延塔雪山风光独绝,我在大都蹉跎了二十载岁月,去看一看或许是幸事。”
裴聆怔怔地看着他,总觉得眼前之人好像不一样了,眉宇间的郁结之气散了。
祝珩拍了拍他的头:“走吧,再耽搁下去天就黑了。”
两人朝着观音寺走去,身后不远处的树后,一根树枝被狠狠折断。
塔木吓了一跳:“将军,你怎么了?”
燕暮寒站起身,从树后走出来,他阴沉着脸,扔下手中的树枝:“他摸了别人的头。”
祝珩不喜欢肢体接触,除了带他回来那天同骑一匹马,这么多天了,他们都没有过其他的接触。
连拉手都隔着一层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