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地面越来越远,我抱住他的腰,脑袋埋在他肩上。他身上沐浴后的雪松味清香让我无比安心,心里连一丝紧张也没有。
榆树极高,是真正的参天大树。他不时在凸出的枝干上轻蹬借力,飘逸地一直往上。柔软的叶子擦过我的衣服,发出簌簌的轻响。
我们在榆树中心的粗枝上停下。
季明尘背靠着树干坐下。他一条腿曲起踩着身下的树干,左手手臂搭在膝盖上,另一条腿伸直。他在那条伸直的腿上拍了拍,对我说:“阿翊,过来。”
我在他腿上坐下,却总担心压疼了他,挺直着腰,扭扭捏捏地不肯坐实。他好笑地一拉,我便整个人扑在他怀中。
“怕什么?”他低头看我,眼中含笑。
我说:“怕压疼你。”
他又问:“刚才上来的时候怕不怕?”
我说:“不怕。”
他奇道:“为什么?”
我说:“你在。”
枝叶重重叠叠,根本看不清地面,我们宛如腾空而坐。可我却一点也不害怕,因为他就在这里,在我身边,揽着我。他一定不会让我出事。
他愣了一下,语气宠溺又无奈:“傻子。”
很多人都叫过我傻子。
叫得最多的是母后,她总是心事重重,目光复杂,话音里是恨铁不成钢的悲哀与无奈。父皇偶尔也叫,带着三分的宠溺,三分的鞭策,四分的失落。楚竣也叫,带着他自己都未察觉的优越。
可季明尘叫的这一声,与所有人都不一样。没有母后想强加诸于我的期待,没有父皇那隐晦的失望,更没有楚竣那不自知的优越。只有温柔,只有宠溺。
只是一个简单的爱称。
没有承载任何其他东西。
我凑过去,用脸蹭了蹭他的侧脸,表达着我的亲近。传闻西洋有一种大狗,喜欢扑在主人身上摇尾巴,用湿漉漉的大舌头舔主人的脸。曾经我觉得楚彦像这样的大狗,现在却觉得,我比楚彦像多了。我就是这样的大狗。
今夜恰逢月圆,银光遍洒。
透过头顶重重叠叠的枝叶,可见深蓝色的天幕和浑圆的玉盘。
我靠在季明尘肩上,不时偏过头亲亲他,他也不时地回我一个吻。夜渐渐深了,他的手按在我后心处,一股暖融融的热流从后心涌入四肢,我全身都暖和起来。
我喃喃地说:“今晚月色真美。”
他在我耳边说:“我也喜欢你。”
我怔怔地看着他。他在说什么。明明是答非所问的话,却没有一点违和感。可我想起了,我想说的也并不是月色,而是月色下的他。
暖白的月光温柔地笼罩着他,他闲散随意地背靠着主干,闲着的那只手拈着肩上的榆树叶玩,另一只手牢牢地揽住我的后腰,有力的臂膀给了我无与伦比的安全感。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我想着他的大腿一定被我坐得酸麻,便伸手捏了捏他的大腿根,想为他缓解。哪知下一刻,搂着我的手臂一松,我整个人便栽了下去!
我愣愣地听着耳边呼啸而过的风声,下意识张大了嘴,立即被灌了一嘴的风。
但坠落的感觉只持续了短短一瞬,一只手臂揽住了我的腰,把我往上一带,我便又坐回了温暖的怀抱中。
“没事吧?”焦急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同时两只手轻轻捏了捏我的双颊,为我回神。
我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喉咙异常干涩。我后知后觉地发现全身都在发抖,心脏急遽跳动,方才还暖和不已的身体一片冰凉。我全身无力地软在他的怀中,艰难地喘着气。
他用力搂紧我,脱下披风裹在我身上,从肩膀顺着腰背一下一下抚着,不停地说:“对不起,对不起,是我的错!不怕了,不怕了,乖,好了,没事了。”
我攥紧他的衣袖,张嘴大口喘息,等心跳渐渐平息,我伏在他胸口,虚弱地说:“说了……别说对不起……”
他柔软略凉的唇贴上了我的额头,随即向下,亲了我沾湿的眼睫。再往下,蜻蜓点水地亲了亲我的鼻尖,然后落在我的唇上。没等我尝到滋味,他的唇离开了。来不及感到失落,他的唇又落在了我的耳后,滚烫的舌尖舔了舔。
我全身一缩,抓紧了他的腰。一种奇特的颤栗传遍全身。从来没有人碰过这个地方。
他的唇继续往下,顺着我的下颌线,落在了喉口和脖颈。一路的舔舐和亲吻,让我软成了一滩泥,在他怀中发颤。
“好……好了……”我抓住他的手颤声说道。
回过神的我终于有空去想刚才的事情。我发现了,似乎每次碰他的大腿,都会发生各种各样的意外。前几回是举止怪异,说什么也不让我碰。上回是答应了“教我”,这回……这回竟直接搂不稳我。
我后怕地看着他匀称修长的双腿,却不敢伸手再摸。
他无奈地说:“别摸这个地方。”
我说:“为什么不行。”
他深深地看着我:“昨日不是教你了么。”
他确实教了我如何亲密相依,教会了我如何获取云巅的快乐。可是……这和大腿有什么关系。
许是我的目光直白地表露了我的疑惑,季明尘看了我半晌,突然伸手,也在我的大腿上捏了捏。
他的手像是带着魔力,那一捏下去,酥麻感瞬间传遍全身。我倏地并拢腿,一下子全明白了。这股酥麻的感觉,与昨日在浴池边时如出一辙,两件事情立刻联系了起来。大腿这个部位,可以引发身体的某种奇特变化。
两人就会做昨日的事情。
原来如此。可是……
我看了看四周,我们正在一根巨大的,足以躺三四人的大树干上。仅仅躺两个人的话,无论怎么动,应该都是不会掉下去的。
“为什么这里不行?”我问。
第27章 离开
月色温柔。
我们之间的空气变得无比暧昧, 视线交缠在一起。
季明尘依旧懒懒地靠在树干上,他看着我,说:“没说不行。”
没说不行, 那就是行?
我愣了一下后明白了他的意思, 昨日的种种浮现在脑海,当即红了脸。
“不行的。”我说,“你早上才病了,太医说了要保暖。这里, 会受冻。”
说到这里,我用蚊子哼哼般的声音小声问道:“那个…昨天……你、你……感觉……怎么样啊……舒服吗…?”
问完我就后悔了,巴不得他没有听见。可是他显然已经听见了, 因为他的脸上浮现出促狭的笑意。
他反问道:“你舒服吗?”
我诚实地点头。那种感觉无法言说,像在云巅翻跟斗, 刺激又快乐。
他微笑着说:“以后再多练练, 也就好了。”
什、什么?!多练练……
是我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我张大了嘴傻乐, 脸上像是烧了两团火, 烫得不行,不用看也知道一定是通红的。
这时, 季明尘冷不丁地说:“你刚才说……太医?”
我反应过来, 下意识捂住嘴。糟糕,说漏嘴了!瞒着他去找太医的事情暴露, 他一定会生气。
我拉住他的袖子晃了晃, 弱弱地说:“仙人, 你饿不饿。”
在怀中掏了半晌, 我把一颗小橘子递到他面前, 讨好地说:“吃不吃小橘子。”
他对我温和一笑, 幽幽地说:“我想喝蜂蜜糖浆。”
贿赂失败。
我苦兮兮地看着他, 冲他露出个难看的笑。他不买我的帐,我想不出任何办法,唯有耍赖。反正我是傻子。
我夸张地打了个哈欠,捂着脸倒在他胸前,闷声说道:“我睡着了。”
轻笑声响起,他在我头上揉了揉。
闻着他身上好闻的味道,困意渐渐袭来。先前掉下树干的惊吓耗尽了我的精神,我蹭了蹭他的胸口,意识模糊下去。
迷糊中,我感觉到他抱起我。先是落了地,而后在夜空中轻盈地腾跃。夜风拂过我的脸,冬雪亲吻我的发,惊飞的鸟儿翅膀扑腾,声音传入我的耳中。我一直安稳地睡着,没有惊醒。因为他的气息包裹着我,因为他搂着我的手臂是那样稳定。
不知不觉来到了深冬。
雪连绵不停地落着,地上的积雪堆了一尺厚。灵山不但白了头,更是白了身体。远远望去,天地间都是一样的白,简直要叫人害了雪盲。
深冬时节,我便不怎么出门了。
我每日最喜欢的事,便是缩在小木屋里,围着火炉,披着厚氅抱着暖炉,看窗外的红衣仙人练剑。
他练剑的地方从山腰,换到了木屋后面的庭院。
下人把庭院的雪扫干净,又撒上盐,庭院里便不容易积雪了。
我爱看他练剑。但其实也不是爱看练剑,只是爱看他。想来无论他做什么事,我都是爱看的。
御风给他带回了他原来的宝剑,可他却仍留着我送他的那把软剑,每日贴身带着,藏在腰间的剑鞘中。
我趴在窗边看他。
他手中握着我送他的软剑,身形飘然地跃起,剑尖从庭院中的腊梅树上划过,速度快得只能看见影子。六朵深粉色的梅花悠悠飘落,落在我的面前,在窗台上摆成了一朵完整的梅花。
我看呆了。
隔着一扇窗,他抬眸对我一笑。
他怎么能这么迷人!
我起身,快步走入庭院,用力地抱住他,不肯撒手。
“不许对其他人笑。”
他笑得这样好看,吸引了其他人该怎么办。若是有比我好的,他会不会被拐走。
可话一出口,我又纠结地说:“也不是……你别对其他女孩子笑,不对,男孩子也不行。不……还是不对。”
我懊恼地用笨脑袋思索着到底怎么样才对,他却替我解了惑。他说:“我为什么要对其他人笑。”
唔。我眼睛一亮,这才是对的。
练完剑后他去沐浴更衣,我小心翼翼地拿起窗台上的六朵梅花,夹入了一本厚厚的书中。
夜晚,我和他依偎着围炉烤火。
我喜欢听水煮沸的咕噜咕噜声,像小橘子在心上滚来滚去,而且是他剥的胖嘟嘟的小橘子。坐累了我便躺在他的腿上,他喂我吃东西。
这时,一脸凝重的御风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