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巴侍卫带球跑 第28章

他还记着沈却嘱咐过他的,夜里总有人来的事儿,同谁也不能说,因此他同沈落说的,也都是旁人知道的事儿。

“那日在醉霄楼里,那鼠狗辈都同他说了什么话?都发生了什么事儿?”沈落拧着眉,“你事无巨细地同我说,一个字眼都不要漏。”

远志努力回忆,尽量仔仔细细地同他复述了一遍那日的情况,可他毕竟还是个小孩儿,难免有遗漏之处,许多细节也想不起来了,就记着自家大人让那姜少雄给打了。

“他骂大人不孝,还说要去官府告大人,”远志想起那事,便气得牙根发颤,“还往大人腰腹上踢了一脚,大人蹲在那儿好半晌都没能直起腰来,实在是太欺负人了!”

他也是被阿爷卖出去的,因此很能同沈却感同身受,愤怒也是发自肺腑的。

沈落听他说完,整个人都要炸了:“阿却来府里十余年,我竟从不知他还有什么耶耶,人也卖了,银子也花了,这会儿还敢腆着脸来讨孝顺钱,我看他是来找死!”

说着他便走出去几步,而后脚下稍稍一顿,又回头嘱咐远志:“好好照顾你家大人,后院里熬着药呢,记得时不时去看一看,别过了火候。”

远志忙点头,又小跑着跟出去,喊他:“大人!”

沈落一住脚,回头看向他,他眼下心里的火气正旺着,语气里不免透出几分不耐烦来:“什么事?”

“大人那日把攒下来的银子都给了那人,沈指挥一早也来过了,说这事儿他来办妥,可大人死活也不肯,不许旁人对那赖皮动手,”远志平铺直叙道,“您要是去把人打了,奴怕……怕大人醒了恐怕要不高兴的。”

沈落越听越气:“他是个傻的!”

“他算个什么东西,下三滥的地痞泼皮,怎的轻易便叫他拿捏住了,”他恨铁不成钢道,“这种无赖哪里是一把银子能填饱的?如今断不掉,以后便纠着缠着一辈子,把他卖了都不够。”

“对这种人,还心软什么?绑起来狠狠地打一顿解了气,再叫市吏将他逐回乡里去,往后再不许他进京来!”

他说完就走,远志根本拦不住他,只好跑进沈却屋里,沈却本就没睡熟,方才又隐约听见院中动静,这会儿听见脚步声,混混沌沌地一偏头。

“出什么事了?”他轻咳了几声,想起方才听见的声音,忙问远志,“师兄回来了?”

他尚在病中,有气无力的,脑子笨钝,手上动作也缓慢。

远志瞥见沈却干裂的唇,忙给他倒了盏热茶,让他润润嗓子,见他喝了,这才缓声道:“方才沈落大人来看过您,问了小奴几句话,便匆匆走了,想是要去找那姜少雄……”

沈却心一紧,好半晌,才抬手比划:“去、你去把他追回来,你同他说,就说此事同他无关,我不要他管。”

大抵是觉得这话还不够狠,远志离开前,他又补了一句:“他若不肯回,你就告诉他,倘若师兄非要插手,我定是要恨他的。”

他是头一回对沈落说这样的重话,即便不是当面对他说的,可沈却还是觉得像是胸前抵了把刀子,刀背向着沈落,刀刃却直往他心上扎。

这件事不能再让第三个人知道了,他已经够累、够怕,也够疼了。

他拿沈落当亲哥,可这并不意味着他就敢对他坦诚,秘密从来是要自己来守的,倘若叫师兄知道了,他当然也会为他守口如瓶,只是沈却害怕自己会因此害了他。

倘或某日东窗事发,沈落作为知情不报者,免不了也要受过。

一切都是他的错,都是他的孽与罪,绝不能再牵扯到第二个人身上了。

*

沈落手底下的线人不少,随便遣人查上一查,便将姜少雄这几日的行踪摸了个一清二楚。

这人一连三日都揣着沈却给的银子,在勾栏瓦肆里挥霍,他先是去换了身干净行头,紧接着便是吃酒听戏、登画舫嫖妓子。

沈落找到他时,他人还在一艘画舫之中,搂着个美妓醉生梦死。

沈落一脚踹翻了几案,拽着那姜少雄的衣领,把这醉得如死猪一般的人从美人榻上提将起来,到底还在初春日子里,这姜少雄才被他拎出被窝,便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抖擞一下,便被冻醒了。

“你、你谁啊?!”美酒佳人揽在怀,醉梦里泡了一夜,姜少雄这会儿脑子还晕着,大着舌头瞪大眼。

他满身的酒气,眼**黄,布着肉眼可见的血丝,打量着沈落的那张脸,还以为是榻上那妓子的情郎,一大早就同他争风吃醋来了。

“你知道我儿是谁吗?”姜少雄叫嚷起来,“摄政王谢翎,你听说过没有,那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主儿,我儿姜官儿,那可是雁王心腹,他手边最得力的大人!”

“你敢动老子一根头发,仔细你的脑袋!我儿一身令,你全家都得下诏狱!”

沈落也不多话,抬腿重重顶在了他小腹上,姜少雄吃疼,被他这不留余力的一膝盖顶得眼冒金星,整个人泄力跪下去,将昨夜没消化干净的酒菜吐了一地。

榻上那睡眼惺忪的妓子徒然瞧见这场景,缩在被里尖叫一声。

沈落冷眼看她:“没你的事,闭上你的嘴,留着点气力到夜里叫唤。”

“你敢、你敢,”姜少雄几乎一口气将腹中的东西吐了个干净,嗓子眼火辣辣的,一点点将他心头的火点燃,“你敢打我?你竟敢打老子?”

他如今可不是那个没靠山的田舍汉了,他儿子当了大官,银子有了,权也有了,他姜少雄窝囊废当了五十余年,如今也算是鸡犬升天,要享清福了。

这人怎么敢动他的?!

沈落却一脚踩在他头上,硬底的乌皮靴狠狠地将他整颗脑袋都压在甲板上:“姜官儿,谁是姜官儿?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自称是他的阿爷,撒泡狗尿照照吧你,个下三滥的玩意儿!”

他是常年在市井瓦肆里走动的,京都里各处都有熟识的,和沈却那常年把自己闷在府里的不一样,姜少雄这样的无赖,他可是见识过的。

还不等他开口,沈落便又使了劲,踩着他脑袋重重往地上碾:“他由着你闹,由着你死乞白赖地要钱,那是他心软,菩萨一般的心肠,你是吃了狗尿了,才敢这般来践害他。”

姜少雄半张脸都挤蔫了,歪着嘴含糊道:“是他,是姜官儿让你来的,是不是?他舍不得那日给我的银子,所以雇你来威胁我……”

说到此处他忽然狞笑起来:“我怕什么,老子怕什么?那点银子我昨夜就用光了,你回去告诉他姜官儿,明日他不给我送银子来,我就把他那见不得人的秘密抖搂出去,我会让这京都人尽皆知。”

沈落愣了一愣,见他死到临头了还不怕,嘴里还这样斩钉截铁的,于是微微俯下身:“什么秘密?”

“他难道没告诉你?也对,他怎么敢说呢?”姜少雄哈哈大笑起来,“你回去问他呀,你去问问他,他到底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把柄握在老子手上?”

沈落犹疑了,他师弟他是知道的,他是心软不假,可也不是任人搓圆捏扁的软柿子,看似平易温和,可他其实也是有脾气的。

对待这位阿爷,这么些年,他连对着他都不肯提起,沈落曾一度以为,他是父母双亡,才落到人牙子手里去的。

后来他磨着沈向之问,才知道原来沈却其实并非孤儿,是叫他阿爷为着换一口酒钱,随手便给卖了。

沈落有多疼这个师弟,就有多厌恶他那个不知名的混账阿爷。

“你这般对我,后悔的只会是他姜官儿,不是老子我,”姜少雄挣了一挣,咬牙切齿道,“他是当了官的人,若是传扬出去,这京都人人都容不了他,你只管打呀,打死老子,老子还有个婆娘,她会替老子去报官,我死了,他也别想逃!”

就在此时,有艘小舟摇着桨,朝着这画舫靠了过来。

“大人,沈大人!”是兰€€院里那小奴的声音。

第三十三章

沈落一边翻身上了岸, 一边拧着眉问那还沉在舟楫上的远志:“他真这么说的?”

远志点点头,有些犹豫, 觑着沈落愈发难看的面色, 唯恐他下一刻便要一脚将自己踹进水里去:“小奴、奴不过跟了大人些许日子,兴许译错了也是可能的。”

沈落冷哼一声,大步流星地走出了几步远, 又想起十一说,沈却是拿这崽子当小弟养的, 若是丢了, 他指定要伤心死,因此只好又折回来,一把将那短腿的小崽子提上了岸。

“外府里多少踏实肯干的家丁他不要, 偏选了你, ”沈落这会儿有气无处发,便只好拿远志做出气筒, “毛都没长齐的小毛崽子, 路都走不稳当,能指望得上什么?”

远志被他拎拽着往前几步, 到底还是孩子心性, 听他这样说, 心里不免有几分不服气,低低地嘟囔一句:“我走得可稳当, 我还能跑呢……”

走在前边的沈落却没理他,愁眉蹙额的,一副郁闷姿态。

阿却……究竟叫那姜少雄捏住了什么把柄?沈落猜不出来, 可他心里却隐隐有种直觉, 这事儿绝对非同小可。

他同阿却十数年的交情, 也从未听他透露过一言半句的,有什么事,会是沈却那个混账亲爹知道,而他却不知道的?

沈落人才到兰€€院外,便瞧见院门里立着个人,身上披一件素白鹤氅,倚在门边望着他,身子单薄得像一把雪。

沈落一路上心里头积压的那点气顿时消了大半,走过去替他拢了拢那鹤氅:“站在这院里做什么?春日里风急,才刚好点,一会儿又叫这风给吹倒了。”

他一边说,一边拢着人往屋里去。

屋里炭火将熄,沈落又往里头丢了几块炭:“这会儿乍暖还寒的,比冬日里还要冷几分,炭火你也别省着,若是不够使,我那还储着一堆呢,你遣那小奴去哥房里要便是。”

沈却端详着他脸色,而后目光又落在了他心口上,他听十一说,沈落这儿叫人捅了一刀,这一刀离心脏只半寸之遥,差一点便要了他的命。

沈落瞥见他目光,忙道:“哥没事,小伤,那刀子才不过堪堪挤进去一个尖儿,能有什么事儿?你别叫他们那些人给唬着了,都是口耳相传,给说夸张了。”

“再说了,哥底子也好,年轻着呢,回程路上歇养着,早将养好了,”说到这里,他话锋一转,语气里几分责备的意味,“倒是你,这般病病歪歪的,师父要请大夫来看看,你还不肯。多有能耐啊沈却,也不知是什么引起的热症,这回好了,下回只怕要发作得更厉害。”

沈却并不是同他想的那般,是讳疾忌医,他是怕叫那大夫把脉诊出了什么端倪,才一直不肯让人瞧病。

可这话他不好解释,因此只能手语道:“想是春日乍暖,薄了衣裳,才叫风邪侵了体,吃了药发了汗便好了,不必兴师动众地劳烦大夫来。”

沈落忍不住叹了口气,他这位师弟什么都好,可就是倔,而且倔极了,从小如是,死活不肯见大夫,无论如何威逼利诱,他就是不肯听。

师兄弟倒很有默契,都不提起方才的事儿,沈落是在等他开口,可沈却却是在等他问起。

终于,半晌寒暄过后,沈落还是忍不住说了:“阿却,你老实同哥说,你究竟叫那鼠狗……”

想起这人到底是沈却生父,话到嘴边,沈落还是改了措辞:“叫那姜少雄拿住了什么把柄?你一向老实听话,究竟是犯了什么事儿,要这般遮掩?”

沈却哪里敢答,垂着头不肯应。

沈落瞧见他这般反应,心顿时便凉了半截,脑子里浮现出几个不可能的念头,追问道:“是不是同哪家娘子有了情?你不是那样轻挑的人,如今也脱了籍,有了官衔,什么样的姑娘配不得?你只管说,哥定去给你办妥。”

沈却摇了摇头。

“是妓子小唱?”沈落顿了顿,而后才道,“你若当真看上了,也得叫哥和师父去相看相看,若是个正经的,收了做妾也不是不行。”

沈却还是摇头,哀哀地一抬眼,手语道:“不是那些。”

“那是什么?”沈落都要急疯了,带着木椅子挪上前半步,“不管什么事,你同哥说,哥总有法子的,你不要自己一个人瞎扛。”

“再说了,那姜少雄是个什么人?你不要犯傻,还念着什么血脉亲情,哥说句难听话,他就是个泼皮无赖、猪狗畜生,他若真疼你,怎会将你卖到人牙子手里去?”

沈却咬着牙,可最终却还是只有一句话:“我不能说。”

若不是见他还病着,沈落都想拿棍子揍他了,他是真为他着急,见他被那无赖纠缠,他肝火烧得比谁都旺,偏这傻哑巴还半句实话都不肯向他吐露。

他也是真拿自己当沈却的长辈来看,总觉着眼前人是个在外头受了人欺负的小弟,可问他欺负他的人是谁,身上的伤是怎么弄的,他又一句话也不肯说。

沈却这种态度,让他感觉到了一种浓浓的不信任感,好像那些自以为是的亲近和情谊,都不过是他在自作多情。

“好,你不说,”沈落火气一下就烧上来了,脑子一乱,便说了句气话,“你就任着他绞缠,由着他骗你的银子,流水一样地撒出去,我是管不了你了,往后有苦你都自己受着!”

沈却知道他说的是气话,可见他恼怒,还是小心翼翼地伸出了一只手,悄没生息地搭在了他手背上。

“别碰我!”沈落如今正在气头上,重重抖开他手,又捂住了自己的胸口,他身上刀伤还未好全,又这样一通喊,扯着了伤口,疼得他眼冒金星。

沈却慌极了,忙起身虚虚护住他,眼里都是担忧和急迫。

这事儿他本就没想让任何人管,更没想叫沈落知道,他掺和到这事儿里,沈却拦不住,可他却不能叫他掺和得更深了。

沈落好半晌才缓过来一口气,抬头瞧见沈却那一脸煞白,还有那双惶急的眼,气他归气他,可到底还是控制不住那几分心疼。

“你啊,”他叹一口气,“你不肯和哥说,哥也不能逼你,只是倘若有用得着哥的地方,你一定要和哥提,知不知道?”

沈却连忙点头。

沈落其实方才气极了,便想摔门而去的,想着不如就放手不管了,叫这傻哑巴在姜少雄身上吃吃苦头,可眼看他都难受成这样了,沈落实在狠不下心肠,再在这上头添把火。

他嘴上说着自己不管了,可转过身,便又悄悄去了沈向之那儿。

可沈向之眼下人却不在,他问了几个同僚,说是见沈指挥到王爷殿里去了。

沈落原想着就在他屋里等上一会儿,可又怕迟了,这事儿会更严重,因此不等他下值,便急匆匆地赶过去了。

现下这个时辰,殿下该是还在午憩,沈落不许婢子通传,只说要找沈向之出来说两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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