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巴侍卫带球跑 第45章

“衣如姐说,这药只需再吃几日,便可停了,”她轻轻淡淡地,“你有功夫傍身,底子本来不错,若不是后头断了那药,也不会受这种罪。”

衣如正是那日山里救他与孩子一命的那位村医,亡夫病逝后,她便一直同娘家阿母住在一块,在村里给人治些小病小痛的。

那日丹心先是到镇上去找那位曾为沈却诊过病的大夫,谁料这大夫一早就出诊去了,还不知几时能回来,四下询问之后,才知这附近村里便有一位产婆,于是她急急地去求人,又一路把人领上山,这才耽搁到了天黑。

沈却刚生那会儿身子虚,时常要犯病,那些泼赖们又随时可能再来,他如今身子不便,再闹起来,只怕就要吃亏了。

好在这对母女心肠好,知他们处境艰难,便邀他们先住在自己落在山下的小院里,也好时时照看着些。

沈却捧着那药碗,一口气喝了药,放下碗时,却见丹心忽然从袖里掏出二两银子,推到那碗边。

“那日在船上,多谢你。”

沈却怔楞片刻,手上没动,呆呆看着她。

“我要走了,”丹心缓声说道,“我是年幼时走失了,才叫那人牙子卖到通州的,只依稀记得故乡是在南边,冬日里也从未见过雪,应该并不在这儿。”

“此番归去,也不知家还在不在,爷娘是否盼儿归,只是那故里乡土,日日系在奴心中,叫奴魂牵梦萦,此去就是找不着那梦中影,也好教我了却了此桩心愿。”

沈却点点头,又把那二两银子推给她,而后抬手比划:“这银子你留着路上使。”

丹心没伸手拿,抬头盯着他眼:“你不肯收,便是不许奴走。”

她正是为了还清这二两银的恩情,才一直随候在这哑巴身边的,如今见他平安产子,又不再是孤身一人,这才定了心思要走。

丹心再度把那银子推过去,而后站起身来:“你收着吧。”

沈却心里一沉,他这一路来,别了京都,别了王爷,别了师兄,如今好容易才又有了这么个伴,丹心要走,他心里其实是很不舍的。

可她也有她自己的牵绊,沈却知道自己是留不下她的。

于是他也站起身,却并不是要拦她,而是从箱匣里取出了一只布包,里头都是他这几日得闲时淬好的毒针。

这满院里晾的都是陶衣如母女上山采回来的草药,前几日他也跟着去山上走了一圈,顺手找回来些带毒的药草,这毒针淬好了,原本也是要留着防身用的,若他早知丹心要走,便多备一些了。

“这个你拿着,”沈却朝她比划,“路上遇着坏人,往他颈边一扎,人就晕了。”

丹心倒没同他客气,她一个弱女子,勾栏瓦肆里囫囵过了半辈子,唱曲弹琴倒在行,若论舞刀弄枪,她却是半点不熟的,这一路寻去必定艰险,有这东西傍身,多少心里要踏实些。

沈却紧跟在她身后,送她出门去。

她发上插着沈却送与她的木簪,长发低挽,走出几步远,脚下忽地一滞,侧一侧头,低低地:“奴会记着你的……”

她人走远了,沈却却还愣在原地,远处夕阳半斜,在他心里映出几分别样的孤寂来。

也就在此时,有两位路过的妇人瞥见了他的模样,忽然止住了脚步,站在路边低低私语:“那日小陶带回来的男人就是他么?看着怪眼生呢。”

一个寡妇,竟不知廉耻地从山里带了个汉子回来,带个汉子回来便算了,听说那男人来时,怀里还抱着个才出世的崽子。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那一日之后,村子里便传遍了。

村里有说这孩子是男人身边那女奴生的,可那女奴第二日便随着陶衣如去田里浇水了,哪有未出月的妇人有着这般体魄?

紧接着便有人传,说这崽子乃是这汉子自个下的,这男的是个不男不女的妖物。

可这男人藏得却紧,一连月余也不见他出来一回,村里人都要传疯了,心里又不免好奇,一开始时是围在这寡妇家门口,想探听些消息去。

还有的则故意借着来瞧病的由头,一进院便虚头巴脑、东张西望的,叫那家小寡妇瞧出了端倪来,便给赶出门去了,因此这一月都过去了,也没人能一睹这“妖物”的真容。

“那看着可不就是个汉子嘛,”路边妇人低低笑起来,用自以为很轻的声音道,“模样倒也还算俊朗,可来了月余了,怎么也不见他下地干过活儿,别是个银样€€枪头,中看不中用吧?”

旁侧那妇人也道:“啧,我看八成那崽子就是这小寡妇偷汉子自个生的,为了面子不肯认罢了。”

“听你这话里的意思,是说这汉子就是那奸夫了?”

“十有八九了,人如今都住进这陶寡妇家里去了,一个丧夫多年的寡妇把这么个汉子领进门,这还不对味吗?”

另一个妇人却拨了拨小臂上悬着的菜篮子:“可我怎么听人说,隔壁村苗家二郎廿八日从山上回去,像是叫什么邪祟冲撞了,躺在榻上病歪了好些日子,嘴里念叨着什么,山上有个大肚子的男人,是个吃人的妖怪。”

沈却回过神来,听见她们在那窃窃地说嘴,还不等他做出反应,身旁忽然挤出来一个人,身上还带着点草药香:“要不要脸,一把年纪了,还跑到人家门前来说嘴?”

“你,你这小寡妇,说的什么话?”

陶衣如把沈却拨回去,而后“砰”一声合上了门,外头那两个妇人下不来台,对着那紧掩的房门又讥讽了几句,这才提着菜篮子家去了。

“别理她们,”陶衣如像是早就习以为常了,合上门,“这天眼看着要下雨,把院里的草药收一收吧。”

她也没问那丹心为什么走,相处月余,她早看出了二人并非主仆,倒像是路上萍水相逢,相互扶持着走了一段。

沈却心里想着方才那两个妇人口中的话,他一个男人,死赖在这儿不走,只怕要连累了陶衣如的名声。

刚一抬手,陶衣如便打断了他:“我虽是个半吊子村医,可也是读不懂哑语的,你不必费心同我比划。”

似是猜出了他心中所想,陶衣如一边收着簸篮,一边同他说:“再说了,我若是在乎这声名,便不会叫你住下,由着她们说去吧,到时她们家里有人病了,还得到这儿来巴巴地求我。”

她说的豁达,可他带着孩子住在这儿,到底是给这母女二人平添了好些麻烦。

见他还呆在那儿,陶衣如叹了口气:“那屋子反正空着也是空着,可别忘了你还欠着我半截人参呢,那参虽品相不好,可那半截也值二十两呢,再添上你每日用的那些补药,二十五两,你若还要回那山里去,就把这银子补上了再走。”

沈却眼下捉襟见肘,穷得叮当响,哪里有银子补给她?因此也不再提方才那事了,乖乖捡着架子上装草药的簸篮,一趟趟往堂屋里送。

他手脚麻利,很快便将那院中的簸篮收了大半,可来来回回的,人却始终蹙着眉。

他是个本分人,一下欠了她们这一大笔银子,心里愁得发苦,如今不是在王府里,月月都有俸银,就算是回到山里去野猎,他一年只怕也攒不下这么些银子。

况且那崽子眼下还太小,时时都要有人照看着,他总不好抱着那崽子去深山里野猎。

倘去镇上逛一逛,说不准还有他能干的活,眼下都过去一岁了,殿下应只当他是死了,想必不会再像从前那般兴师动众地寻他来。

只是这便又回到了那小崽子身上,那崽子还要吃奶,他根本走不脱。

陶衣如时不时看他一眼,心想着若是这哑巴能说话,只怕自己已经听见他叹好几声气了。

“你也别愁了,”陶衣如看不得他这般,“改日得闲了,背着孩子一起上山去采些药材,我按市价给你抵了,若是运气好些,采着个灵芝人参,很快便能还清了……”

她话音未落,便听那侧屋里忽地传来了婴孩的啼哭声,这崽子可能闹人了,只有出生时才傻愣愣的不会哭,叫丹心那么一拧后,便开始没日没夜地闹腾。

听见他哭,沈却心一揪,陶衣如忙撵他进去:“快哄去吧。”

沈却忙把手里的簸篮放进堂屋,而后急匆匆赶进屋里去了。

这崽子不知是不是在他肚子里时,一路跟着他受了许多惊,总是一惊一乍的,外头一点动静,都能把他吓醒了。

又黏人得很,一睁眼若是不见沈却,便就要嗷地一嗓子闹起人来。

沈却对崽子的印象原还停在那葛正家的小丫头身上,还以为这天底下的崽子都同她一般乖,吃了奶就睡,睡醒了就睁眼乖乖地看着人。

没想到自己生的,却这般得不可爱,活像是生了个讨债鬼,五官生的不像林榭,脾气倒很像,都一般惹人烦。

第五十三章

寡妇门前是非多。

这村里有几个光棍, 家田里的杂草都要长疯了,也不见他们去理, 农活累活不肯干, 平时总在陶衣如家门前晃悠来、晃悠去,生怕旁人不知道他们心里打着怎样的主意。

这日,她正打算去地里择些青菜来, 才一开门,其中一个光棍便趁机挤进了院里来。

他手里拈着几朵**, 笑得一脸猥琐:“我方才来敲门, 你怎么不肯开?”

“我这院里只接病人,你又犯了什么病?”陶衣如冷着脸,悄没生息地瞥了眼靠在院墙上的那只扫帚。

那人半点不知分寸, 见着了她眼里的嫌恶, 还要晃荡着欺近:“哥哥我确实是害了病了,这日日相思害得苦啊。”

说着便要把那野**簪到她鬓边:“鲜花配美人, 衣如愿解哥哥这相思愁么?”

陶衣如连忙退开几步, 去抄那墙边的扫帚,只是还不等他挥起来, 便被那光棍一把抱住了, 她立即惊叫了一声:“我喊人了!”

“你别不识趣, ”那光棍胸有成竹地,“我家缺个内人, 你家又正好缺个汉子,我也不嫌你嫁过人,咱俩凑合着过得了。”

陶衣如一头撞在他下巴上, 狠狠地推开他:“谁要同你凑合?”

那光棍“嘶”了声, 手揉着下巴, 拔高音量道:“你也不是黄花大闺女了,装什么?夜里想男人都想疯了吧?”

陶衣如抄起那扫帚要打他,可到底力气不够,让这无赖把扫帚夺了去。

屋里才喂完奶的沈却听见动静,急急系好衣裳,随手拿了根门栓,冲出屋去。

那光棍看见这屋里忽然冲出个汉子来,登时愣住了,他是个欺软怕硬的,若知道这谣言中的“妖物”并不是个下不了地的病秧子,哪里敢上门来欺负人?

可怕归怕了,面子还是要保的,他指着陶衣如的鼻尖,理直气壮地骂她:“看来旁人说得不错,你果真在屋里养了男人,怪不得不肯随我,你这个荡妇!”

没等他骂完,沈却便抄着那根粗方门栓上前来,那光棍举着手中的扫帚,原本还想同他比划两下,可谁知这扫帚才刚举起来,便被沈却一下打断了头。

这光棍脚一软,连忙转身,又被沈却追着打,这会儿却也不记得要保面子了,嗷嗷叫起来,喊得这左邻右舍都竖起了耳朵来听。

沈却下手狠,却没伤着他要害,陶衣如看得出他有分寸,因此也不出言阻拦。

见着那恼人的光棍被他打他落荒而逃,陶衣如笑起来,往门外啐了一口:“活该,个狗东西!”

沈却赶跑了人,心里却泛起几分惆怅来,这乡里静是静,乡民们见识也不多,只当那乡绅便是位土皇帝,没人认得出他的身份。

可治安却半点不及京都里,村民们淳朴善良的有,又蠢又坏的更不在少数,这点小打小闹是不致命,可堆起来,却也烦人得要命。

陶衣如忘了择菜的事儿,把门合上了,偏头同沈却道:“你不如往后就住这儿吧,也别想着走了,反正我也不打算再找,有你在,他们欺负不到我头上来。”

亡夫走的早,她也不是没去相看过,挑来挑去,也没两个合眼缘的不说,有的摆明了就是为了她这小医馆来的,打算当个小白脸,靠着她和丈母娘养活了。

陶衣如哪里看得上他们,如今见了沈却,虽他不算个健全男人,可相处下来,却觉得这哑巴比村里那些汉子都靠谱得多,还能写几个字,药柜里的草药也不至于认错。

她这般半开玩笑地询问,可沈却却迟迟没答应,她倒也识趣,爽朗一笑,打断了这沉默:“今儿高兴,让阿娘烹只鲫鱼来吃,这鱼汤好下奶,你一会儿多喝点。”

沈却顿时红了脸,她说这些话从来是不忌讳的,可他却是个守旧的,总觉得这些话不该放到明面上来说。

见他红脸,陶衣如便觉得好笑。

正要往伙房里去,脚下一顿,又想起择菜的事儿了,于是颐指气使地吩咐那哑巴:“去地里择些菜来,那苏州青,你认得吧?”

沈却点了点头,拿上个菜篮子,这便去了。

*

年节将至。

沈却同陶衣如昨儿夜里在堂屋中忙活了一夜,将这些日子里晒好的草药分别收进了那大大小小的布袋里去。

他们这乡里小医馆,用不着这么些药,有盈余出来的,陶衣如便晒干了送去镇上,因她家草药的成色好、晒的也好,因此镇上的几家医馆都是很乐意收的。

这日天不亮,沈却把那睡得正酣的小崽子轻手轻脚地放进了那铺绒毯的背篓去,而后同陶衣如一道把那干草药装上板车。

车边偶尔路过几个扛着锄头往地里去的乡民,见着他们赶着驴车,女人坐在前头赶驴,男人反而在后头背着小孩儿,看着货,这般奇怪的组合,引得他们这一路眼珠子都跟着往二人身上瞟。

沈却被他们这明晃晃的目光盯得有些无所适从,前头的陶衣如却像是习惯了似地,稍一偏头,自嘲般地开口:“亡夫刚去时,我一个人驾车进镇,他们也这般看了我一路。”

“乡里人,每日除了跟前那一亩三分地的事儿,便只顾着看旁人家的热闹,毕竟连那戏班子都不往咱这穷乡僻壤里来,不看看热闹,也没旁的可顽的。”

她在这村里待久了,人又豁达,并不在意这些人的眼光,可沈却不一样,他从来自卑,生怕旁人多看自己一眼,恨不得同那草龟般生出硬壳来,把自己缩在里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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