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嫁 第36章

“丞相大人,珍重。”

方棠站在城门口看着大军远去,马蹄扬尘漫天弥烟,震天动地的行军声散在风中,扬起他的官服一角。

送走栗延臻,方棠也该开始着手安排南下赈灾事宜了。这次皇帝的意思是,令三五命官随行,跟他去江南赈灾,而首要的就是挑选这赈灾官员的名册。

方棠前些年主持科举,也亲自拔擢过几个新人,且对他们青眼有加,而皇帝却属意于亲手为方棠划拨这次随行的人选,也已经内推了几个心腹。

方棠隐隐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也不作抗争,只是将自己所选的几人名单呈上去,接下来就看天子心意了。

果然,他递上去的名册,最终只批了两人随行。

在天子最终的诏令下来之前,远在幽牢关的栗苍忽然送回来一道折子,照常向皇帝问安,紧接着又水到渠成地引出赈灾之事,并亲口推荐了几个在朝官员。

据几个看过那折子的官员所说,栗苍根本就不是商量的语气,而是替皇帝决断。

栗苍对当今圣上甚至比对先帝还要僭越,手甚至伸到了朝堂大事之上,难怪从先帝到新帝,足足憋屈了两朝。

皇帝接到折子后一整日脸都是黑的,将方棠叫进宫留了半日,问他的意愿。

这便是将包袱又甩给了方棠,他左思右想,觉得怎么答也不是,只得对皇帝说:“栗苍将军为赈灾一事费心,臣甚是感念,若陛下以为臣所选几人过于年轻,难当此任,这次便不带他们去了,由陛下另挑些人随臣南下吧。”

他夹在中间也无能为力,只能主动让位出局,让皇帝和栗苍继续在朝堂上博弈,他只遵旨便是。

方棠倒是很悲哀地发现,他如今也惯会对皇帝察言观色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开始如履薄冰地从天子脸上揣摩喜怒,然后根据对方微动的神情来答话。

君心难测,他不知道眼下天子和栗氏的表面和平还能维持多久,而一旦崩塌,首当其冲被刺得鲜血淋漓的人便是他自己。

他每日下朝,望着西北方向的流云,内心总是惆怅又惘然。他思念栗延臻,想着要是对方还在自己身边,至少能有一处安心。

方棠被青槐搀着上了马车,看着外面大雪初初放晴的天,说道:“青槐,你来驾车,让车夫回府取些炭火和酒菜送去东山凉亭,我要去赏雪。”

“是。”

青槐翻身上了马车,车夫脚程快,迅速便沿着长街赶回了丞相府。方棠想着东西送来倒也快,便让青槐直接从近路走。

作者有话说:

盐:给夫人剥栗子可以,剥完栗子剥衣服,这样交换怎么样?

糖:(太想吃了以至于完全没考虑后果)嗯嗯嗯可以你快给我剥€€*€€€€(€€€€€€*)€€€€*€€

然后兔子就被狼吃掉了!~

(明天还有更新,感觉20万字可能收不住啊啊啊怎么办!估算大纲进度失误!)

第48章 刺杀

栗延臻靠在行军案旁,手中正握着一叠战报凝神细看。

这两日加急的战报一封接着一封送来,前线渠军越战越勇,大有挫敌锐气之势,但栗苍传回的消息中也有着栗氏父子一直以来的隐忧€€€€粮草消耗得极快,而朝廷补给来得越发迟缓,北境战事眼看着就要捉襟见肘。

“半月前就派人回京要了粮草,怎么陛下还没批?”栗延臻道,“闻修宁人呢?”

“回提督大人,闻将军已经抵京三日有余了。”部下说道,“还未有书信传来。”

栗延臻将战报丢回案上,轻按眉心:“再派人去请粮,就说年关在即,西羌怕是还要退兵,军士在此驻守需要粮饷,还请陛下不要耽搁。”

“是。”

栗延臻回头看着案上跳动的烛火,正发着愣,忽然一簇烛花噼啪炸开,灯油溅上他手背。他皱眉收回手,心中没来由地咯噔了一下,就像是某种令人极其不安的危险突然降临。

他怔怔望着自己手背被烫到的地方,那种不安却并未随着刺痛的消退而减少丝毫,反而让他更加有些心神不宁。

“来人。”栗延臻将帐外的军士唤进来,“拿笔墨,我修书一封送回京中丞相府。”

€€

车轴咔嚓一声,撞上山石,当即粉身碎骨。青槐在前驾着马,只感觉马车猛地向一侧的山岩歪斜过去,急忙卯足了力气一鞭子抽在马屁股上,那拉车的马陡然受惊,高鸣一声向另一边冲去。

“少爷,下车!”

青槐飞快地回身,朝车帘伸出手。方棠立即起身踉踉跄跄跑到门口,抓住青槐的手,只听对方高声道:“少爷,你尽管跳!”

两人同时纵身一跃,从飞驰的马车上滚了下去,双双摔倒在路边。

方棠被青槐护着,除了落下去时翻滚了几圈,并未受到什么伤,只是摔得有些头昏脑涨,艰难爬起来,抬头一看,青槐半张脸已经被擦破了一层皮。

“青槐!”方棠大惊失色,“快点,这边来!”

青槐扶着他站起来,听见身后隐隐逼近的马蹄声,拉着他迅速冲进了路旁的树丛。

“少爷,你听我说,你找地方躲起来不要出去,我应付这些贼人。”青槐把方棠往草丛中一推,低声道,“千万别出来!”

方棠反握住他的手,从袖中划出把短剑:“不可,你以一敌十没有胜算的,我与你一同杀出去!”

他虽然是进士出身,却也是自小习武锻炼之人,武功比不上这些护卫,如果对方不是武艺极其高深莫测之人,他也能够抵挡一阵的。

原本方棠的马车要去山上,没成想到了半路却突然杀出十来个伏兵,不由分说就要劫他们的车马。还好青槐反应迅速,将两人当场斩落马下,驾车带着方棠一路逃出了很远。

只是驾车总归比不上单骑,他们眼看着就要被追上,前方又不知被谁布了拦车的路障,车子刚一被赶上山便损毁严重,对方似乎是有意要将二人逼入绝境。

“我们怕是中圈套了。”青槐咬牙道,“少爷,你护好自己!”

说时迟,数名黑衣人已经跳下马,持刀逼到了近前。方棠被青槐拦在身后,警惕地看着来人,手中的剑已经出鞘。

“你们是什么人,胆敢刺杀一国丞相?”青槐怒道,“你们可知这是灭族之罪吗?”

其中一个黑衣人冷笑:“便是知道车中所坐为丞相大人,我等才要替天行道。狗丞相以新政之名欺压官员、鱼肉百姓,苛捐杂税害得民不聊生,我等今日要取你首级,悬于菜市口,以儆朝中贪官污吏!”

“你们是否关心百姓我不知道,倒是挺关心朝廷官员的。”方棠怒极反笑,“只当我是傻的,不知道是哪个朝廷蛀虫指使你们来吗?!”

这些人不说话了,方棠心下便更加确信,对青槐说:“不废话了,横竖是死,杀出去!”

话音刚落,两人就齐刷刷冲上前去,与黑衣人交起锋来。

只是对方人多,他们只战了几回合便寡不敌众,渐渐落于下风。青槐一个不留神,被长剑划破了手臂,痛哼一声,依旧是死死拦在方棠身前。

方棠这边拼命杀了一个刺客,转身去帮青槐。两人被刺客团团围住,脱身是不可能的了,对方既然要刺杀,便必然是做好了万全之策,不会让他们轻易逃走的。

青槐此刻展现出平日里从未露于人前的武功,剑如游龙闪电,飞快地在刺客中间一挑,顿时血光喷溅,死伤数众。

他一边御敌,一边护着方棠向后退。再往后便是山崖,下高百尺,若是掉下去便是粉身碎骨。前有追兵,绝路在后,青槐几乎爆发出了全身的力气,拼命在人群中砍杀着。

方棠左臂也被划伤,鲜血淋漓,他握紧了右手的剑,准备再冲上去。

“少爷,先走!”青槐一脚踹开面前的黑衣人,回头冲方棠喊道。只是这个空当,一柄剑便刺穿了他的胸口,鲜血倏然涌出,溅了方棠一脸。

“青槐!”

方棠瞠目欲裂,眼睁睁看着青槐被一剑贯穿,背影在他面前踉跄了一下,剑刃强撑着身侧的地面才没摔倒。

青槐口中溢血,强忍着胸口剧痛,又是一剑击退了想要给他致命一击的刺客:“快,少爷……”

方棠顾不得做选择,他双眼发红,举起手中的剑,便打算和对方拼了。

“少爷,不要!”

青槐看着方棠比刚才还要强悍的势头,有些讶然,只是没想到自家被逼上绝境的小少爷,到了如此关头,居然也能拼上一拼。

只是€€€€

“少爷!”

一柄剑自上而下在方棠胸前劈下,他只来得及踉跄后退几步,堪堪躲开了要害,却被对方的剑锋划伤了左肩,鲜血狂涌,瞬间就染红了他的衣袍。

青槐低骂一声,一跃而起,剑锋势如破竹地刺出,瞬间便斩杀了刚刚伤及方棠的黑衣刺客。

他刺完这一剑,脱力地向后倒去,被身后的方棠接住,依旧死死握着手中剑,一刻也未曾放开。

方棠扶着青槐退到崖边,看着逐渐逼近的几人,感到一种恍然的无力。

没有人来救他,栗延臻现在不在皇城,他只有一个人,只有自己……

“青槐,你别动。”方棠沉着地将青槐放到一旁,抽出他手中的剑,“我和他们拼了。”

“少爷,对不住,我没能护住您。”青槐叹道,“我到了下面,怕是也没脸见老爷夫人了。”

“我不怪你。”方棠说完,挥剑上前。

叮的一声,剑锋交汇处火花四射。方棠被剧烈的震颤感激得虎口发麻,同时也精疲力竭地松开了剑柄。

只是,在他的眼前,出现了第三把剑,正稳稳地拦在他和刺客的剑锋中间。

“什么人!”那几个刺客大惊,立刻便合力攻向来人。

方棠无力地跌倒在地,模糊的视线里捕捉到一个矫健如风的背影,正在同那些刺客缠斗着。他努力辨认了半晌,颤颤巍巍叫道:“闻修宁?”

闻修宁战得正酣,闻言还能抽空回头望他一眼:“少夫人没事吧?这里交给属下,您放心就是。”

他的武功是栗苍一手训练的,自小与栗延吾、栗延臻在一处练武,实力远远胜出这些刺客百倍。他剑锋迅猛,迅速解决了其余的几人,长剑一收,在空中划出一道血痕。

“少夫人!”闻修宁收剑入鞘,急忙跑到方棠身边,“属下来迟了,害少夫人受伤,回去便自己领罚。”

“之后再说。”方棠挣扎着指了指一旁的青槐,“快,救青槐……”

闻修宁将两人分别扛到两边,搀扶着回到了大路上。他的军马就停在路边,正低头安然寻草吃。

他将方棠和青槐放上马,自己也翻身跃了上去:“驾!”

闻修宁一路快马赶回栗府,落地便火急火燎地让人传医官来看。方棠伤得并不重,只是神智有些不清楚,而青槐早已停了气息多时,此时一动不动,被小厮搀扶下马,急匆匆往房里送去。

“闻修宁,我去看看青槐。”方棠一把抓住闻修宁的胳膊,说道,“带我去!”

闻修宁十分冷静,将方棠拦住,说:“不可,少夫人,青槐自有医官救治,但您身上的伤也耽搁不得。属下奉少公子之命回京上表,也须得护少夫人周全。”

“你们一定要救他!”方棠急道,“要救他,好不好!”

“医官不敢不尽力,少夫人快随我回房。”闻修宁弯腰将方棠背起来,快步往后院走去,同时吩咐小厮马上去宫里叫御医来看,不管什么理由都不准耽搁。

方棠受了惊吓又负伤,被送回栗府之后便高烧了几日,整个人烧得昏睡不醒,浑身滚烫,宫中惊闻此事,便立即下了旨意准御医入府照看。

那些御医来来回回出入了许多次栗府,都提着脑袋在办事,明白自己一条老命同时顶着天子和栗氏的压力,丝毫不敢怠慢。

皇宫 昭明殿

皇帝手扶着龙案,已经静立了许久,默默不发一语。

内侍长奉了茶进来,轻轻放到皇帝手边,将气氛中的异样捕捉得通透,退开几步,不说话地立侍一旁。

“你今日见到栗府的人入宫了吧?”皇帝终于开口,声音沉沉地问道。

“奴才见闻将军的副将骑马入宫,直接去了御医局,请走了宫中当值的三位御医其中两位。”

皇帝点了点头,脸色阴晴无定:“栗府的人这是把皇宫当他们府邸了,只给朕留一个年轻资历尚不足的御医,倒是会挑着资历老的御医带走。”

他说得有些急促,说完便开始咳嗽,气息不稳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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