竞夕成灰 第41章

“我知道啊,”陶明逐抱臂冷笑,“可我有什么办法,他要是听我的,我早就把他的病治好,回家里继承我的医府,好好救更多的人了。只可惜,我头一个救的人就是他,依照我们陶氏的家训,我必须要把他治到痊愈。”

“……真见鬼,我当初是看他外伤比较重,想着糊弄一下家里才救的人。谁知道外伤治好了,内伤一大堆。好不容易都弄好了,居然还有个谁都不知道的病。”

霍皖衣很浅地笑:“难为陶公子了。”

陶明逐道:“是很难为,霍皖衣,我确实喜欢他,但我比你想象中更自爱,我不喜欢和别人抢来抢去,也没兴趣去纠缠一个心有所属的人。”

霍皖衣呼吸一顿。

他抬眼去看陶明逐的神情。

“我不想让你回来,”陶明逐依旧冷淡,“但你回来了,那便留下罢。”

“也许我比你更清楚一个道理。谢紫殷从来没打算放你走,你但凡走得远了,他都会想法子让你回来。”

然后他们于无声静寂中对视。

良久,霍皖衣低声道:“谢谢。”

陶明逐挑眉。

“你还会道谢?”

霍皖衣道:“得了空,我们去见见我那位友人,医书典籍总归有陶氏没有收集到的,也许我们能从中入手,找到一点点蛛丝马迹。”

陶明逐仔细打量他。

问到:“你是打算和我合作,为谢紫殷治病?”

霍皖衣没有开口,只是点了点头。

陶明逐道:“我以为你巴不得他死。”

霍皖衣道:“我确实想要他死,他如果死了,那该多好……”

耳边突兀地出现几声轻咳。

他聚起视线看去,便见到陶明逐飞扬的眉眼,带着笑意。

“不好意思……只是,你和谢紫殷说了一样的话。我觉得你们两个……大概都病得不轻罢。”

作者有话说:

嘿嘿,狗血来咯!

小陶:我说过我不是情敌!

第36章 一线

酒楼里最浓的就是酒香,飘扬游荡,于喧嚣宾客间穿梭来往,留下丝缕醇香。

莫枳坐在酒楼的雅间里。

他在喝酒,但心事重重,总往门外望去,像是在等什么人。

€€€€他的确在等人。

自霍皖衣离去之后,他和阮宣清两个便开始提心吊胆地等。

他们各自有各自担忧的事情。

却也不能说是后悔做了这样的选择。

阮宣清和那位坪洲刺史,本身也不是什么歃血为盟的好交情,不过是有着利益来往,为着想要得到的好处才暂时合作。

是以阮宣清会点头放霍皖衣走,是件再正常、再合理不过的事情。

莫枳却要担忧桓勿言。

如果时间稍微耽误得长久,那桓勿言指不定哪天就熬不住了,现身于人前。

那他的多番努力会是白费。

好在霍皖衣没有耽误太久时间,相反,不过几日,莫枳便收到了霍皖衣的传信。

他带着传信去见了阮宣清。

€€€€谢紫殷要见他。

于是事情便如此尘埃落定了。

正如霍皖衣所说,在谢紫衣的心里,兴许他还是有点分量的。

阮宣清未曾迟疑,直接作主放了莫枳离开。

只不过是临走时,莫枳居然还转头问道:“我们还会再见面吗?”

阮宣清隔着一面珠帘,面容模糊,语意诧异地反问:“为什么还要见面?”

“因为我喜欢。”

莫枳回答,“我喜欢你这样的美人,所以想经常见到你。”

清水煮沸的声音咕嘟咕嘟响起。

阮宣清笑着告诉他:“有缘自会再见。”

短暂追忆至此处,莫枳回过神来,他继续饮酒,入口的酒足够浓烈,让人回味无穷,更让他觉得甘醇可口。

他爱酒,却在阮宣清的地盘上喝了好些时日的茶。

明明讲说换种佳酿好生品尝,结果兜兜转转,阮宣清以太过昂贵无力支付的缘由一口回绝,甚至还强迫他多饮茶水静心。

……这般想来,他不该想再见到阮宣清的。

他理应更想见到霍皖衣。

这般想着,门外忽而传来几双脚步声,很快的,从敞开的大门前,迈入一个躬身弯腰,几乎要将身躯埋进地里的身影。

“贵客请……”酒楼的掌柜满脸谄媚,态度恭敬谦卑,就差直接跪倒在地为来人掸去尘灰,“就是这里了。”

莫枳立时正襟危坐。

他端正颜色,与随之出现的人影对视。

莫枳蓦然睁大了眼睛。

谢紫殷一身浅紫华服,眉间朱砂熠熠,超然似鹤骨松姿,不浊不俗,恍如脱凡出尘。

眼见着谢紫殷撩衣落座在对侧,莫枳动了动眼珠,艰难至极地将目光€€€€落在随之而来的霍皖衣身上。

他们这般重逢,隔得时日不久,四目相对,霍皖衣却从其中看出几分幽怨。

幽怨什么呢?

霍皖衣挑眉,无声向莫枳发问。

莫枳便冲着谢紫殷的方向挤眉弄眼。

但这番眉眼齐动,来来往往,霍皖衣却读不出一字,眉心渐渐皱起。

就在此时,谢紫殷忽然道:“有什么话不能直说,非要与谢某的夫人眉目传情?”

清泉悦耳声。

但落在莫枳的耳中,却让这风度翩翩的公子哥倒吸一口凉气。

莫枳表情惶然,下意识答:“不敢,本公子……不是,小民只是见到谢相大人风姿卓然绝世,惊艳不已……是小民失礼。”

“哦?”

他们分明平起平坐于这桌前,然而谢紫殷却需垂下眼帘,以一种居高临下地姿态将他仔细打量。

“莫公子想要见我,是想要什么?”

话题直接入了正题,未有一字寒暄。

霍皖衣沉默着坐在谢紫殷身旁,半靠着桌,伸手为他斟了杯酒,再为自己斟上一杯,握在手里把玩。

觉察到莫枳求助般的视线,霍皖衣却轻笑,无声地回以口型:“爱莫能助。”

莫枳稍稍张开口,正欲说话。

谢紫殷又道:“谢某的夫人很好看吗?”

莫枳:“……啊?”

谢紫殷道:“莫公子的视线,似乎一直都停在不该停留的地方。”

……

酒楼里分明飘着醇香美酒,气息清冽,可称之为甘甜清新。

但莫枳却突兀嗅到了几分醋意。

他小心翼翼去看谢紫殷的神情,目光不再敢放到霍皖衣的身上,讪笑道:“……小民失礼了,失态了,谢相大人大量……”

“说正事。”谢紫殷冷冷应他。

“小民这就说正事!”

莫枳像见了什么天敌一般打了个激灵,立时道:“小民之所以想求见谢相大人,既是为了小民的知己桓勿言……也是为了新帝陛下。”

谢紫殷没有应话。

莫枳平复着自己激荡的心跳,竭力让自己的话语说得动人:“桓勿言的祖父,是先帝登基之初,头一场科举的状元,后因为人太过刚直,受先帝厌弃,被贬流放……小民的知己亦承袭这份刚直,因发现坪洲刺史邹承晖有营私结党、暗置私兵的秘密,被邹承晖派人追捕。”

“……他不愿连累亲族,亦不愿连累小民,故而一直逃避小民追问,是小民逼迫他说出实情,作主助他逃离,但小民身后亦有亲族,民不与官斗,纵然小民身后是勤泠莫氏,可巨富之家无权便也无势,钱财之能并非万能,小民……迫不得已,才来求见大人。”

莫枳说完这番话语,起身长揖到底,久久未起,几乎屏住呼吸。

屋中一片死寂。

门外是酒楼喧嚣,哗然谈笑,门内却好似落针可闻,让人心如擂鼓,越发紧张。

气氛沉凝,杯盏忽而被一只手推至身前。

霍皖衣贴附在谢紫殷身侧,气息交汇:“喝一杯?”

谢紫殷拿起酒杯,却也未饮,反而就着这只手,以尾指轻抚他颊侧肌肤,轻笑道:“为他求情?”

霍皖衣道:“我不会为任何人求情。”

他随口继续,“我连为了自己都不懂得求情,怎么还可能帮别人。”

……这确实是个明显至极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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