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啊,”陶明逐抱臂冷笑,“可我有什么办法,他要是听我的,我早就把他的病治好,回家里继承我的医府,好好救更多的人了。只可惜,我头一个救的人就是他,依照我们陶氏的家训,我必须要把他治到痊愈。”
“……真见鬼,我当初是看他外伤比较重,想着糊弄一下家里才救的人。谁知道外伤治好了,内伤一大堆。好不容易都弄好了,居然还有个谁都不知道的病。”
霍皖衣很浅地笑:“难为陶公子了。”
陶明逐道:“是很难为,霍皖衣,我确实喜欢他,但我比你想象中更自爱,我不喜欢和别人抢来抢去,也没兴趣去纠缠一个心有所属的人。”
霍皖衣呼吸一顿。
他抬眼去看陶明逐的神情。
“我不想让你回来,”陶明逐依旧冷淡,“但你回来了,那便留下罢。”
“也许我比你更清楚一个道理。谢紫殷从来没打算放你走,你但凡走得远了,他都会想法子让你回来。”
然后他们于无声静寂中对视。
良久,霍皖衣低声道:“谢谢。”
陶明逐挑眉。
“你还会道谢?”
霍皖衣道:“得了空,我们去见见我那位友人,医书典籍总归有陶氏没有收集到的,也许我们能从中入手,找到一点点蛛丝马迹。”
陶明逐仔细打量他。
问到:“你是打算和我合作,为谢紫殷治病?”
霍皖衣没有开口,只是点了点头。
陶明逐道:“我以为你巴不得他死。”
霍皖衣道:“我确实想要他死,他如果死了,那该多好……”
耳边突兀地出现几声轻咳。
他聚起视线看去,便见到陶明逐飞扬的眉眼,带着笑意。
“不好意思……只是,你和谢紫殷说了一样的话。我觉得你们两个……大概都病得不轻罢。”
作者有话说:
嘿嘿,狗血来咯!
小陶:我说过我不是情敌!
第36章 一线
酒楼里最浓的就是酒香,飘扬游荡,于喧嚣宾客间穿梭来往,留下丝缕醇香。
莫枳坐在酒楼的雅间里。
他在喝酒,但心事重重,总往门外望去,像是在等什么人。
€€€€他的确在等人。
自霍皖衣离去之后,他和阮宣清两个便开始提心吊胆地等。
他们各自有各自担忧的事情。
却也不能说是后悔做了这样的选择。
阮宣清和那位坪洲刺史,本身也不是什么歃血为盟的好交情,不过是有着利益来往,为着想要得到的好处才暂时合作。
是以阮宣清会点头放霍皖衣走,是件再正常、再合理不过的事情。
莫枳却要担忧桓勿言。
如果时间稍微耽误得长久,那桓勿言指不定哪天就熬不住了,现身于人前。
那他的多番努力会是白费。
好在霍皖衣没有耽误太久时间,相反,不过几日,莫枳便收到了霍皖衣的传信。
他带着传信去见了阮宣清。
€€€€谢紫殷要见他。
于是事情便如此尘埃落定了。
正如霍皖衣所说,在谢紫衣的心里,兴许他还是有点分量的。
阮宣清未曾迟疑,直接作主放了莫枳离开。
只不过是临走时,莫枳居然还转头问道:“我们还会再见面吗?”
阮宣清隔着一面珠帘,面容模糊,语意诧异地反问:“为什么还要见面?”
“因为我喜欢。”
莫枳回答,“我喜欢你这样的美人,所以想经常见到你。”
清水煮沸的声音咕嘟咕嘟响起。
阮宣清笑着告诉他:“有缘自会再见。”
短暂追忆至此处,莫枳回过神来,他继续饮酒,入口的酒足够浓烈,让人回味无穷,更让他觉得甘醇可口。
他爱酒,却在阮宣清的地盘上喝了好些时日的茶。
明明讲说换种佳酿好生品尝,结果兜兜转转,阮宣清以太过昂贵无力支付的缘由一口回绝,甚至还强迫他多饮茶水静心。
……这般想来,他不该想再见到阮宣清的。
他理应更想见到霍皖衣。
这般想着,门外忽而传来几双脚步声,很快的,从敞开的大门前,迈入一个躬身弯腰,几乎要将身躯埋进地里的身影。
“贵客请……”酒楼的掌柜满脸谄媚,态度恭敬谦卑,就差直接跪倒在地为来人掸去尘灰,“就是这里了。”
莫枳立时正襟危坐。
他端正颜色,与随之出现的人影对视。
莫枳蓦然睁大了眼睛。
谢紫殷一身浅紫华服,眉间朱砂熠熠,超然似鹤骨松姿,不浊不俗,恍如脱凡出尘。
眼见着谢紫殷撩衣落座在对侧,莫枳动了动眼珠,艰难至极地将目光€€€€落在随之而来的霍皖衣身上。
他们这般重逢,隔得时日不久,四目相对,霍皖衣却从其中看出几分幽怨。
幽怨什么呢?
霍皖衣挑眉,无声向莫枳发问。
莫枳便冲着谢紫殷的方向挤眉弄眼。
但这番眉眼齐动,来来往往,霍皖衣却读不出一字,眉心渐渐皱起。
就在此时,谢紫殷忽然道:“有什么话不能直说,非要与谢某的夫人眉目传情?”
清泉悦耳声。
但落在莫枳的耳中,却让这风度翩翩的公子哥倒吸一口凉气。
莫枳表情惶然,下意识答:“不敢,本公子……不是,小民只是见到谢相大人风姿卓然绝世,惊艳不已……是小民失礼。”
“哦?”
他们分明平起平坐于这桌前,然而谢紫殷却需垂下眼帘,以一种居高临下地姿态将他仔细打量。
“莫公子想要见我,是想要什么?”
话题直接入了正题,未有一字寒暄。
霍皖衣沉默着坐在谢紫殷身旁,半靠着桌,伸手为他斟了杯酒,再为自己斟上一杯,握在手里把玩。
觉察到莫枳求助般的视线,霍皖衣却轻笑,无声地回以口型:“爱莫能助。”
莫枳稍稍张开口,正欲说话。
谢紫殷又道:“谢某的夫人很好看吗?”
莫枳:“……啊?”
谢紫殷道:“莫公子的视线,似乎一直都停在不该停留的地方。”
……
酒楼里分明飘着醇香美酒,气息清冽,可称之为甘甜清新。
但莫枳却突兀嗅到了几分醋意。
他小心翼翼去看谢紫殷的神情,目光不再敢放到霍皖衣的身上,讪笑道:“……小民失礼了,失态了,谢相大人大量……”
“说正事。”谢紫殷冷冷应他。
“小民这就说正事!”
莫枳像见了什么天敌一般打了个激灵,立时道:“小民之所以想求见谢相大人,既是为了小民的知己桓勿言……也是为了新帝陛下。”
谢紫殷没有应话。
莫枳平复着自己激荡的心跳,竭力让自己的话语说得动人:“桓勿言的祖父,是先帝登基之初,头一场科举的状元,后因为人太过刚直,受先帝厌弃,被贬流放……小民的知己亦承袭这份刚直,因发现坪洲刺史邹承晖有营私结党、暗置私兵的秘密,被邹承晖派人追捕。”
“……他不愿连累亲族,亦不愿连累小民,故而一直逃避小民追问,是小民逼迫他说出实情,作主助他逃离,但小民身后亦有亲族,民不与官斗,纵然小民身后是勤泠莫氏,可巨富之家无权便也无势,钱财之能并非万能,小民……迫不得已,才来求见大人。”
莫枳说完这番话语,起身长揖到底,久久未起,几乎屏住呼吸。
屋中一片死寂。
门外是酒楼喧嚣,哗然谈笑,门内却好似落针可闻,让人心如擂鼓,越发紧张。
气氛沉凝,杯盏忽而被一只手推至身前。
霍皖衣贴附在谢紫殷身侧,气息交汇:“喝一杯?”
谢紫殷拿起酒杯,却也未饮,反而就着这只手,以尾指轻抚他颊侧肌肤,轻笑道:“为他求情?”
霍皖衣道:“我不会为任何人求情。”
他随口继续,“我连为了自己都不懂得求情,怎么还可能帮别人。”
……这确实是个明显至极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