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明逐挠着下巴:,忽然唤他:“霍皖衣。”
“陶公子想说什么?”他问。
陶明逐道:“如果谢相大人真的得了不治之症,你觉得是该给他个痛快,还是死马当活马医€€€€”
“那都不重要了。”霍皖衣打断道。
“怎么不重要。”
“如果谢紫殷想要活命,他总会活下去。”
陶明逐道:“那他岂不是做神仙了,而不是做人。”
他说得不无道理,听起来很浅显易懂,但不知道为什么说起来反而又觉得没劲,霍皖衣没再开口,陶明逐就坐在椅上沉默,他凝眸看着霍皖衣翻阅医书,好半晌,深深叹了口气。
“……两个怪人。”陶明逐喃喃自语。
散了早朝,众多官员起轿回府,期间不乏赶来与刘冠蕴打听圣意,揣测一二的官员,他们面上带笑,一个个亲热无比,恭维着说话。
“刘相,依您所见,陛下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是啊刘相,我等糊涂,未必能理解陛下的深意,还请刘相大人为我等指点指点。”
“……相爷就看在我等一片忠心的份上,为我等指条明路吧。”
这群人几乎要将刘冠蕴的去路堵死。
护送着刘冠蕴的两位仆人面露难色,又不敢用力阻拦,只能挡在刘冠蕴前面,嘴上请诸位大人离开。
官员们自然不会轻易罢手,便就这样僵持下来。
刘冠蕴倒是不急,他捋着胡须,老神在在道:“诸位大人实在是高看刘某了,论简在帝心,心思玲珑,那该是谢相大人才担当得起。我亦是个糊涂人,又怎么会知道陛下心中究竟是何想法。”
“这……刘相大人,您何必妄自菲薄啊!”一位官员噎了下慌忙又道。
“您要都是个糊涂人,天底下还有几个是聪明的。”另一位官员也赶忙恭维。
刘冠蕴便道:“都说人心难测,君心更难测。诸位既然不敢妄言揣测圣意,何不静下心来先处理好自己辖管事务,莫要因小失大,为此犯了错误啊。”
“……这,刘相€€€€”
眼看着刘冠蕴就要侧身离开,官员们都苦了脸,往旁边再堵住了去路。
刘相是出了名的好脾气。从入朝为官开始,就不曾见刘相与谁不和,如今这些官员有胆子拦路,也是因着刘冠蕴自前朝便流传着的“温和亲切”。
更何况现在他们为的是自家前程性命,若不是还记挂着自己的面子,就连直接下跪也是做得出来的。
他们紧追不舍,刘冠蕴停下脚步,沉声道:“本相已经把该说的话都说完了,诸位大人还想本相说些什么?”
一位官员瑟缩了下,似乎意识到刘冠蕴这样的好脾气也会发火,他迟疑了片刻,没有再随着这几名官员堵路,而是侧身让开。
谁知就是这一侧身,那官员瞪大眼睛,腿肚子只打颤,险些软倒跪下。
“谢、谢谢谢、谢……谢相大人!”
他俯身拱手一礼,宽袖长衣,袖摆直直及地。
这声呼唤响起,原本围着堵路的官员们俱是一惊,好似凉气从脚底直往上冒。
一瞬间谁也顾不上堵路追问了,都是争先恐后转过身,朝着谢紫殷走来的方向行礼:“见过谢相大人€€€€”
早朝结束,大殿门前本该是寂寥无比,偏巧此处热闹非凡。
谢紫殷才从见思斋出来,路过此处时,正正撞见刘冠蕴被一群官员围堵在殿前。
他闲庭信步般走近,腰间红玉的坠子摇曳生光。
“诸位大人快快免礼,何须如此客气。”他容颜俊美,神情带笑,就连声音也是温柔似水。
若是有谁不曾见过他的那些奇诡手段,冷酷心计,只会以为他是个比刘相还要温和许多的谦谦君子。
但新帝登基的那段时日,朝中近乎所有的官员都见识过谢紫殷的种种手段。
正因为见识过,有些官员甚至就连私下里,也不敢说谢紫殷的一字不是,好像自己说了,便会被谢紫殷知晓似的。
如今这样一个令官员们谈之色变的人物就站在自己面前。
一众官员脸色惨白,低着头连声道“不敢不敢”,直起身时,也还是垂眉低目,不与谢紫殷对视。
谢紫殷的目光从他们脸上扫过,问道:“刘相怎么也在此处?”
官员们的心高高提起。
刘冠蕴与他对视片刻:“走得慢了,还未来得及离开。”
还不等他们舒一口气,谢紫殷便道:“哦?那诸位大人也是走得慢了?”
众人不语,好似喉咙哽着说不出话,一个个唇间干涩,双股战战。
过了片晌才有人勉强开口道:“……是。”
“原来如此,诸位大人怎么不早说呢,早知道,在下便亲自送一送各位了。”谢紫殷含笑道。
他语调依旧,话意却让人感觉毛骨悚然。
胆子小点儿的官员已是抖如筛糠,方才勉强答话的官员抖了抖:“……谢相大人说笑了,这、这种小事,怎能劳动相爷大驾。”
谢紫殷道:“那在下就不送诸位大人回府了。”
那最先就想走的官员顿时松了口气,当先施礼道了声“下官告退”,随即匆匆离去,在过大门时险些被门槛绊了一跤。
剩下的官员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再留下来,纷纷告辞离开。
眼见着这群官员乘轿离去,刘冠蕴笑眯眯道:“谢相大人又耍了个好大的威风。”
谢紫殷浅笑道:“谢某何其无辜啊,是他们非要惧怕我,并非是谢某故意恫吓,这又怎么能说是谢某在耍威风。”
刘冠蕴一捋胡须:“那便是谢相大人风采卓然绝世,有出尘脱俗之相,谁人见了不心悦诚服。”
要是有谁此时此刻能够路过听上片刻,便会吃惊于刘冠蕴竟也是个十分会花言巧语的人。
然而左右除了刘冠蕴身旁的两位小仆再无他人。
谢紫殷把玩着腰间玉坠道:“刘相将话说得这样好听,是想说梁公子的事情?”
他开门见山,不再寒暄推脱,刘冠蕴便也直言:“不错,就是我那表侄孙的事。”
谢紫殷道:“梁公子又未做错事,有什么事情是需要刘相亲自来说?”
刘冠蕴道:“若非他识人不清,招惹了朱易才这种人€€€€”
“若不是识人不清过,又怎么识人清楚?”谢紫殷语声温柔地打断他的话语。
刘冠蕴一时哑然。
谢紫殷笑道:“我明白刘相在担忧什么,可识人不清又如何,难道你我都没有识人不清过?朱易才这种人,若非是遇到了你我,不知还要作恶多少,又有多少有才有志的人为此前途尽毁。”
“刘相大人不该以为这识人不清只有坏处,真要算来,也许还该是一份功德。”谢紫殷一句落了尾音,红色朝服相衬间,眉眼风流多情。
刘冠蕴长长叹了口气:“谢相不在意,是谢相的气度。”
谢紫殷眼眸睁大,状似无辜:“我何来气度,他们都说我心肠狠毒。”
刘冠蕴道:“人有千面,也许我在有些人眼中,一样狠毒。”
“梁公子的事情,刘相的确不用挂怀。”谢紫殷转而道。
刘冠蕴看着他静了片刻,方道:“那我便安心了。”
“……梁公子是个善良的人,”谢紫殷歪头轻笑,眉间朱砂妖冶夺目,“若是生在刘氏,想必更有一番作为。”
他望来的眼眸幽深无底,好似藏着无数的隐秘。
刘冠蕴陡然失神。
作者有话说:
谢相:他们都怕我。
梁神:我也怕你啊!
莫少:等等!同样是才出场,为什么我叫莫少,他叫梁神?
展某:对啊,为什么他们一个莫少,一个梁神,我就是展某? :梁神为什么是神! :首先,梁神是以后的神助攻,你们不是。
莫少:……
展某:……
莫少:那为什么不叫梁助,梁攻? :?????
刘相:其实我也是这么想的,我的家业让尺涧继承。
刘相儿子:?(我完全没有名字是吗)
第62章 合作
往香炉里插上几炷香,供桌后的三清神像被轻烟笼盖,恍似置身于仙境。
丹洛一身道士袍服站在霍皖衣身后,笑着道:“自从上次一别,与恩人也是许久未见了,没想到今日竟会在观中相见,可谓有缘。”
霍皖衣仰首看着巍峨神像片晌,转身道:“此事也出乎我意料,本以为我不会有时日来此处拜访……我供的牌位如何?”
丹洛道:“知晓恩人在太极观供了两尊牌位后,我便一直细心看管,恩人不必忧心。”
霍皖衣道:“我想去看看。”
供着牌位的大殿一如往常寂寥,丹洛先走进大殿,顿了顿,道:“牌位就供在此处。”
这里寥寥空荡荡,不见人影。
但莲灯煌煌,诸多牌位供奉在桌上,被灯烛映出无数重叠的影子。
霍皖衣一步步走到供桌面前,隔了半步距离,在其中一块长生禄位上凝住目光。
他看得十分认真。
丹洛觉察到他的目光,道:“太极观香火鼎盛,恩人所求,必能有所回应。”
闻言,霍皖衣淡淡笑了:“你现在乃是方外之人,按理来说应该脱凡出尘,怎么还会说这种凡夫俗子才会说的话?”
“我是方外之人,亦是凡夫俗子。”丹洛应道。
霍皖衣收回手道:“那也不错,做凡夫俗子有七情六欲,或许痛苦了些,但人生在世,祸福相依€€€€”
他话音未落,山中忽然悠悠回荡起肃穆厚重的钟声。